第34章 EightofCups

四番队综合救治所。

        还未彻底踏入救治所的正门，就嗅到了漂浮于空气中的淡淡消毒水味，比这已算得上熟悉的味道更具存在感的则是从救治所内部传出的喧哗——

        “啊——！无聊死了！”

        “就是啊，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我的身体都要生锈了！”

        “老子现在想喝酒，喂，你去帮我买来吧。”

        这群举止粗鲁的死神，正聚集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肆意抒发着被迫疗养的郁闷，不时还对周围的医疗设施指指点点，对路过的四番队队士呼来喝去，毫无妨碍了别人工作的自觉。

        不幸被抓住的四番队队士正一脸怯弱地向他们解释“救治所中禁止饮酒”，逃过一劫的其他队员则躲在角落心有余悸，“那群人，好可怕啊……”

        “队长救救我！”“队长没空的话，副队长也好，虽然他也有点可怕呜呜呜……”被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要求提供酒的队员在心中疯狂呼叫着救兵。而他今天看来并未倒霉透顶。

        “短短几日你们就恢复得这么有精神了？”疑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真诚，还未来得及回应对方的疑问，那群散发着与四番队格格不入的气质的死神就分别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腹、胸口、手腕等部位被轻轻拍了一下。

        好欺负的医疗队队员回到了同伴的身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同属战斗部队的席官，她心情很好地扬起了微笑。

        “太好了，队长一定很欣慰。”

        “歌、歌代小姐！”

        “回去切磋一下吧！”

        “切、切磋这种事情不需要劳烦歌代小姐啊哈哈哈……”

        “但是，你们不是很无聊吗？身体要生锈了哦。”

        “那是……咳，怎么突然有些晕，我还是先回病房吧。”“咳咳咳，我也突然有些咳嗽……”“哎呀，我到时间上厕所了。”“我也……”

        看着瞬间空无一人的前方，歌代祈消去了笑容，继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笨蛋。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呢？”

        无论何时都在提供医疗援助的四番队和一直在前线战斗的十一番队都同样值得尊重。

        “个个都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的确可以出院了。”毕竟他们在前几天的战斗中所受的也不是什么致命伤，歌代对自家队员的恢复力和四番队的回道水平也很有信心，“免得占据了四番队宝贵的医疗资源，你说对吧，山田副队长？”

        “是免得十一番队队员错失了宝贵的战斗机会才对哦。”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绑着龙胆臂章的男子若无其事地垂下了手，“所以方便的话，就赶快去把出院手续办了吧，歌代小姐。”

        “不敢当。”被无论是职位或是资历都高于自己的前辈用敬语来称呼本该相当别扭，好在经过多年的接触歌代早就习惯了对方总是混杂着嘲讽的语气，已能将包括那份嘲讽在内的对话有来有往地延续下去。

        “抱歉哦，清之介，过来的路上碰见了迷路的队长和副队长，耽误了点时间……”无需他人的指引，她极为自然地走在通向执行事务室的路上，“现在就去办手续～”

        看着歌代在宽广的救治所中熟门熟路地穿梭，清之介眯起了眼睛，“这样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

        “装傻对我没有用哦，无论怎么看，你来得都太频繁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大部分十一番队的人都讨厌来这里……”没有为自己的番队作出丝毫美化，歌代坦率地说。

        尽管被称为战斗部队，但十一番队队员要做的任务并不只有战斗，巡逻同样是常规的任务，而作为席官，还需要处理文书工作——每次作战后的汇报，每个月的经费预算申请，还有需要与四番队交接的每一名伤患的身份核对等等。

        虽然此类工作与其他队伍相比已经相当少，但十一番队中擅长文书工作的人员与其他队伍相比可说是少得可怜，更可怜的是，其他番队还可以依赖一下队长和副队长，而十一番队……

        更木剑八挥刀的身姿和草鹿八千流脸颊鼓鼓地嚼着零食的模样轮番浮现于脑海，歌代的视线游移了一下，“硬要选的话，宁愿选择不用离开队舍、还有模板可以抄的工作，他们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但她与其他人不同，她不仅不认为这个任务麻烦、四番队也很无趣，反倒觉得可以借此机会在瀞灵廷内散散步以及与在四番队任职的同学联系一下感情，其实挺不错。

        “倒是清之介，你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莫非……”歌代故作思考，“你已经看腻我了吗？”

        清之介以愉悦的笑容回应了调侃，“与其他人的态度无关喔。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在考虑将来的事？我听说了，你们队的射场即将升任七番队的副队长。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加入“最强死神”更木剑八率领的十一番队，在无数的战斗中、在日日夜夜的切磋中不断磨练自己的剑，固然能极大地提升实力，但身处这支最强队伍中的死神，却很难看到提升地位的希望，更木剑八的位置就和他的武力一样难以撼动，副队长的位置也只会属于草鹿八千流。

        若有追求更高地位的野心，若是渴望成为队长级的人物施展才华，十一番队其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以轻飘飘的语气评价着别的番队，清之介笑容不变地继续说，“正是看清了这一点，身为第四席的射场铁左卫门才会跳槽到七番队，不是吗？”

        “明明还未正式宣布，你的消息真灵通啊……”歌代的语气略带感慨，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或许射场先生的想法真的如你所说吧，如果他能够如愿发挥自己真正的才能，我也会替他开心。但是我的话，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席官和普通队士的差别，副队长和席官的差别，队长和副队长的差别，歌代不是不清楚；以她的能力，她也不是缺少站得更高的机会；她只是——

        “我很喜欢十一番队哦。”歌代眼神柔和，“非常单纯，非常纯粹，在战场挥下刀刃时心中连一丝迷惘也不会有，我觉得这样很好。”

        “就像治愈伤痛挽救生命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错那样，用斩魄刀给予虚‘净化’而非‘消灭’也肯定不会有错。”

        尽管内心赞同歌代的话语，清之介却注视着她毫无破绽的侧脸，直接地指出了，“你的话听上去就像在说，除了这两者以外的事务中其实包含了错误一样。”

        歌代转头看了清之介一眼，然后继续将目光落在道路的前方，阳光照耀下的走廊明亮而温暖。

        “我只是觉得一旦去了别的番队，或者跨上更高的位置，麻烦的事情就会变得更多而已。我不太喜欢那样，所以，放弃煽动我跳槽吧，我暂时没有离开十一番队的打算。”

        “哎呀，不行吗？明明四番队也很纯粹哦。”虽然□□脆地拒绝了，清之介却并未显露出失望的神色。

        歌代因清之介提及的字眼而稍稍吃了一惊，尽管早已对他的意图有所猜测，想着对方该不会想推荐她去其他番队吧，但四番队？

        “先不说其实我并不擅长回道，让十一番队的人调任四番队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啊，先例早就有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况且你的‘不擅长’只是因为未曾花费心思，并非没有才能，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无视了歌代的呢喃“先例是……”，他的声音中掺上了不知真假的遗憾，“真可惜，看来四番队不能吸引你啊。”

        “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山田副队长。”

        在执行事务室前停下脚步，歌代直视着那个目前为止还是副队长的男子，“一直在聊我的事情呢，我倒想反过来问问你，你是对自己的未来作出了什么样的安排才导致你从现在就开始寻找合适的继任人选？而瀞灵廷之中，难道还存在着比四番队更符合你心意和兴趣的工作吗？”

        清之介扬起了嘴角，是想起了以后的新职场而兴奋吗，抑或是开心于拥有可以尽情讨论这件尚算秘密的事情的朋友？总之，如果此时有四番队的队员在场，一定会熟练地开始战栗和头痛吧。

        “有的哦，虽然其中也有更现实的考虑，但我确实认为那会比现在的工作还要有趣。”他带笑看着歌代，眼睛里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强行让痛不欲生的患者活下去，这是我的个人兴趣。」

        初遇时的听闻在脑海中复苏了。

        而当初作出了那般宣言的人，现在正以更胜从前的坦然态度编织着话语。

        “当权者畏惧衰老和死亡而丑陋挣扎的模样，难道不是相当值得欣赏吗？”

        辔町，十一番队队舍的所在地，仿佛被护廷十三队中最为骁勇善战的队伍同化，即使是普通居民生活的区域也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好战的气息，与瀞灵廷其他区域或是平和或是庄严的氛围相去甚远。

        而十一番队的队舍中，亦总是弥漫着刀剑相交的铁锈味。渴望在更木剑八麾下尽情厮杀的队员们，今天也在道场中奋力磨砺自己的剑。

        从相互切磋的队员身上收回目光，一名头发剃得精光的男子走向了连接道场的门廊，沐浴着阳光的庭院映入眼帘，面对此番美好的景象，他却靠着廊上的柱子，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天都没有接到出战的任务，看来最近的我在走霉运啊。”

        这对期望和平的人来说倒是很不错，但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斑目一角，十一番队第三席，正不住地抱怨，“我都快要忘记上一次痛快战斗是在什么时候了……难怪歌代申请了休假，比起这种没劲的日子，去深山里修行都算得上有趣了。”

        “那么，你要效仿歌代吗？”答腔的是一位右侧眉头和眼角贴着羽毛装饰的死神，十一番队第五席绫濑川弓亲。

        “还是算了，我也休息的话，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吧。”一角瞟了一眼庭院的入口，实力不俗的他已通过灵压探知出了来人的身份，“毕竟我们队中能靠谱地完成文书工作的人本来就不多啊。”

        一角言称担心队务，弓亲却耸耸肩反驳道：“不需要出战的话，自然也不需要写战后报告，那样的话就不剩什么了。说实话，你强忍着无聊待在这里，只是不想错过之后的欢送会吧？”

        “唔……”一角被说中了似的，陷入了沉默。

        第四席的射场不日将升任七番队副队长，虽然队中有表示难以接受的声音，但在他离开之前，为这位资历和实力都无可挑剔的同僚举办欢送会，献上一直以来的感谢，亦是大家共同的心愿。

        “啊啊，既然不能尽情打架，那值得期待的就只有尽情饮酒了吧。”一角搔了搔脑袋，“你说呢，射场先生？”

        跨入庭院走向道场的正是巡逻归来的射场，他毫无障碍地接上了话题，“哦！酒的话管够哦！”墨镜遮挡了眼中的色彩，但愉快依然浸透于他的话语中。

        射场说歌代前几日送了他好几瓶珍贵的酒——很早就定好了日期的休假和前辈的欢送会冲突了，感到抱歉的歌代特意在休假前拜访了射场，提前送上了贺礼。虽然射场觉得作为礼物而言，那些酒过于贵重，歌代却预想到了这一点，在他拒绝之前就抢先说其他队员一定都会为能和他一起品尝这美酒而高兴。

        “的确是她会说的话。”认真地听完射场的叙述，弓亲一边点头一边想：借着酒意大闹一场的话，大家的失落感也会减少一些吧。问题是到时候的场面一定非常不美……

        能够避开那种场景，说不定是件好事呢，歌代。

        “小祈，你在想什么？”疑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歌代祈转头看去，坐在身旁的姐姐正专注地看着她，“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事哦，难得不用工作，我想放空一下而已。”祈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炒米的浓郁甘甜中与煎茶的苦涩清香混合，构成了复杂多变的口感，“果然还是姐姐泡的茶最好喝，感觉被治愈了！”

        毫无保留的赞美令人心情愉悦，歌代凛的唇边绽开了温柔的笑容，她把手上的托盘递给了祈，“还有这些哦。”

        满满红豆粒的小仓羊羹，绿意宜人的抹茶羊羹，清凉剔透的水馒头，洒满黄豆粉的蕨饼，全部都是祈喜欢的点心，全部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准备好的告别话语无法说出口。就连“我会舍不得走的”这样的玩笑都无法说出口。

        凛维持着笑容看着愣住的妹妹，那抹温柔的笑容此刻掺上了几丝无奈，“我知道的，差不多是时候去修炼了，对吧？每次都是这样，好不容易休息了，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又要走……”

        只是稍微抱怨了几句，她就自行止住了话题，“不过，我以前也说过会支持你的，记得吗？所以，小祈，不要感到为难——”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啊，但是，要把这些点心吃完才可以走哦，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绝对不可以浪费……”

        高耸的白道门早已从视线范围里消失，西六区的房屋和街道同样被抛于身后，穿过树林，歌代祈在流魂街郊外的旷野上停下脚步。空荡荡的旷野，只有野草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徒添寂寞。

        抬头望去，夏夜的天空却极为美丽，最明亮的三颗星星组成了大三角，璀璨闪耀的银河就从此间流淌而出。歌代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银白流光于天上辉映。

        直到她等待的人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你，看到星星了吗？”

        她为这意外的提问而惊讶了一瞬，循声看去，褐色皮肤的死神正站在不远处，闭着双目的脸上一派平静。

        “嗯，星空很美丽哦，东仙队长。”

        可惜，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看不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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