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TheGluttony

敌人打开的穿界门通往尸魂界的何处？出口的彼端会有危险的埋伏吗？还是说，从现场离开这一行为本身就意味着踏入了陷阱？

        在双方拉开了距离的断界通道中，歌代祈毫无迷惘地抬起了结印的左手，“星罗棋布的兽之骨、尖塔、红晶、钢铁的车轮……”

        思考是不必要的。因为——

        单向的通路没有供敌人四散闪避的空间，面对正后方来势汹汹的攻击，一直沉默着前进的他们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摆出抵抗的架势，抽刀护住自身的要害，咏唱鬼道来防御或者反击，挥舞刀刃试图以得意的杀技给予还击。

        因为除了前方的敌人，眼中已容不下他物。尽管立场敌对，但唯有这一点是相同的。

        “破道之六十三雷吼炮！”

        破道和缚道交错，刀剑与鬼道相对，凝聚了高浓度灵子的招式同时袭向对方，灵压如波涛般掀起阵阵乱流，风暴激荡，仿佛要一举冲破周围的障壁。

        来自敌人的还击完全没有突破歌代的破道，扑面而来的只有惹人咳嗽的灰尘和拂动发丝的灵子乱流。

        在这个向前的视野被弥漫的烟尘夺去，敌人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刻，歌代反而从专注的状态中脱离了，或许是因为即使她自以为能够心无旁骛地追击，她的潜意识也从未忽略周遭的危险，于是看似偶然地略一侧头后，她看见了光线被骤然扭曲，空间如怪物咧开嘴巴般崩裂的场景。

        与此同时，渐渐消散的烟尘里，传出了天真烂漫的童声，“呜哇！这里好热闹哦，难道在举办庆典？”

        “打中我了哈哈哈哈，好有趣！”

        “庆典？我也要参加！我也要参加！”

        “但、但是，他们好像是死神……”

        “qrrrrrrrr~”

        “饿……好想……吃……”

        “叔叔们要陪我们玩吗？”

        “一起玩吧，姐姐～”

        从负伤的暗杀者周围，到散尽的烟尘中心，再到歌代的两侧，稚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平常是会让人感到可爱的，然而话语的主人是数十只散发着强大而不祥的灵压的虚时，聆听者的心态可是截然不同的。

        “这灵压……是中级大虚！”

        “亚丘卡斯吗，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

        在交战中总是不发一言的暗杀者似乎也被未曾预见的事态所震撼，脱口而出的话语因无法抑制的颤抖而泄露了他们的惊恐和无措。

        被预想之外的虚搅和了局面，敌人们的伤势因此并不严重，歌代把他们暴力截下再详加盘问的打算也随之化为了泡影。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再怎么努力思考，她都想不出在数十只中级大虚的包围下探明真相并保存自身的方法，过大的实力差距果然无法凭借计谋填补吗？

        不该放弃思考，不能放弃思考，快想想，突破的方法究竟是……

        “是你吗？”越过中间的虚群，暗杀者勉力维持着冷静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际。

        （“诶？我被无视了吗？呐呐，陪我玩嘛～叔叔，陪我玩啦！”）

        什么……？

        啊！

        一瞬的惊讶之后，歌代领悟了对方那没头没尾的话语中的真意，以及，可能性微存的破局方法。

        于是，她扬起了一抹微笑，“是啊，多亏了你们送给柊的饵，派上用场了呢。”

        （“咦，姐姐也要无视我们吗？”）

        事实上，饵还完好无缺地收在歌代的怀中，但是她也没有好心到会特意向擅自误会的敌人解释，相反地，她现在依旧非常想要让敌人付出代价。

        “意图太明显了。无论我是留在原地，还是像现在这样追上来，想必你们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后手。”用笃定的语气说着自己其实并无十足把握的推测，歌代成功从对方的反应中获得了答案，“而我也没有愚蠢到放任你们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的地步……”

        有恃无恐到这种程度，幕后主使的身份真是耐人寻味啊，她一边考虑着诸如此类的问题，一边作出了恶意的挑衅。

        “综上所述，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伴随挑衅落下的，是舍弃了咏唱的又一道雷吼炮。

        雷状的灵力和冲击波再一次席卷了断界的通道，与之前不知情地误中虚群不同，这一次明知会波及无关的虚群，歌代仍然将左手对准了前方，那是与之前相同的位置。

        眼前这些唐突出现的虚，有着比她见过的所有虚都要幼小的身体，形态各异却类似人型或动物，像是他们的幼崽——尽管这群虚身上凝聚的灵压少见地强大——就连思维方式都很像。

        看到毫不留情朝自己袭来的灵压波涛，群虚竟然兴致勃勃地欢呼起来。是觉得来不及躲避于是干脆放弃吗，抑或只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毫无危险与安全的观念，就如同从未受过教育因而缺乏常识的孩童？

        相比之下，实力逊色却依旧顽强抵抗的蒙面暗杀者都显得正常多了。

        被击中的空间似乎出现了小幅度的扭曲。

        除了少数倒地翻滚的，大部分的虚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身上虽有损伤情绪却更加兴奋了。

        “这是……要玩杀死对方的游戏吗？”

        “什么，游戏开始了？”

        “我来加入吧！”

        “我也要加入。”

        “好……痛……”

        “人、人家也要玩！”

        “哈哈哈，大家一起玩吧～”

        歌代释放完雷吼炮后甚至顾不上确认结果，就接着用双手飞快地划出了缚道的手势，没有咏唱咒文的余裕，迅速完成的缚道力量蓄积在掌中，等待着决定性一刻的到来。

        嚷叫着要玩游戏的虚群带着闪亮而不含一丝恶意的眼神，向着自己各自选中的目标，或是举起手或是张开嘴——

        “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虚闪！”“虚闪。”“虚闪。”“虚弹。”“虚弹？”“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虚闪。”

        以速度是虚闪二十倍的虚弹为首，强烈的闪光和毁灭的气息淹没了整个断界。

        阖上双眼逃避被强光吞噬的世界，也只是让其余的感官显得更为敏锐，比视觉更直观，碎裂的触感异常清晰地从第七十三号缚道筑成的结界上传来。

        庆幸的是，通道的崩溃亦如预想般到来了。

        ＊

        “少了好多人。”“真的诶！叔叔和姐姐都不见了。”“我们的人也少了几个。”“消失了吗？死了吗？”“好像回去了。”“耶～粉身碎骨！”“呜，好可怜哦。”“肚子……好……饿……”“好可惜，我还没有玩够呢～”

        不复本来面貌的通道中，幼生的虚群依旧散乱分立着，毫不在意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大幅撕裂的拘流，径自嚷嚷着各异的想法。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来玩吧。”“和谁玩？”“去现世玩吧。”“要玩谁？”“qrrrr!”“玩破坏的游戏～”“人家想跟那位姐姐交朋友……”“玩追杀的游戏～”“去交新朋友吧。”“来厮杀吧。”

        讨论的声音不断在残破的空间中响起，道出了迥异回答的他们难以在一时半刻间达成共识，发散的思维甚至令他们逐渐偏离了原本讨论的主题。

        “话说，我在现世见过那个姐姐喔。”“见过吗？”“她是谁呀？”“没见过呢。”“我不知道她的名字。”“wrrrr……”“诶，那个时候就是她吗？”“对啊，是她哦~”“那我们去跟她玩吧！”“交朋友！”“一起玩吧。”

        “所以说，她到底是谁啦？”

        ＊

        那是与刺眼光芒截然相反的，安稳的黑暗。

        是吞噬了所有生机和声音的寂静。

        是“死亡”本身。

        第一次踏足时，黑暗和寂静曾令歌代祈感到不能自抑的恐惧，尽管理智上明白这是为了获得力量所必须跨越的门槛，她也始终无法毫无迷茫地前进，无法直面这最原始的恐惧。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悔恨最终盖过了恐惧。

        “如果我不曾逃避，如果我顺利学会了始解，那么，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即使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这样的疑问也不断在心中响起。

        自那之后就一直在尝试，无数次地步入无光亦无声的世界，任由自身被虚无浸染，摸索着独自前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在前进。

        明明是斩魄刀与自己的内心共同编织出的精神世界，为什么她却怎样都无法理解？花费了数年时间，也只是徒劳无功。

        她应该怎么做，她到底还要做什么——对自己做什么，对她的刀做什么，对除此以外的其他人做什么——才能得到那个名字呢？

        长久以来的苦恼，隐藏至今的不甘，再一次自心中满溢而出／终于在今天完全消失了。

        歌代听到了声音。

        在接住柊微凉的身体那一瞬间，她绝对听到了声音。

        “又一次、又一次……”

        那道嗓音有些熟悉，好像曾在某处听到过。但那绝非自己无意间泄露的心声，也并不是像第一次刃禅时遇到的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迷样生物的声音，而是——

        “杀死吧，杀死吧，杀死吧……”

        更模糊却也更真切、更遥远却也更贴近的，启示和呼唤。

        “不经过刃禅就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吧？”不再像以往那样试图分辨方向，歌代如今只是随意地注视着某处。

        声音在响起的刹那就被吸收殆尽，再大声的呼喊、再恳切的请求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再怎么挣扎着前进，缠绕于身的都只是无边的黑暗……

        这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是的。”

        伴随着肯定的回答，那片深邃的黑暗就如脆弱的镜子一般，在歌代面前碎裂成无数齑粉。

        ＊

        遥挂夜空的三日月投下冰冷的月光，雪白的沙漠向四周延伸，目力所及，并无尽头。寂寥的荒漠上，唯有石英树孤零零地伫立着。

        “这不是，从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来到了另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吗？”

        感受着空气中比瀞灵廷还要浓郁的灵子浓度，歌代默默地为自己的坏运气哀叹。

        尸魂界最好，现世也不错，甚至叫谷也是可以接受的，但为什么偏偏是这里呢？

        “这可不是我原本设想的退路啊……”

        低声的抱怨并没有引来任何附和或反驳，陷于柔软沙砾中的刀刃像是被寂静的环境同化了一般，沉静地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如同“缺乏”这一概念的具现的这片白沙之海，与身存空洞、为所求之物不断彷徨的虚果真非常相衬。

        原来这就是，有别于尸魂界的灵魂的另一归处——虚的故乡……

        收回打量的目光，歌代施展起回道强行抑制住腹部伤口的出血，月光映照下。她的脸色显得更加惨白。

        事到如今，抱怨也于事无补，应该考虑的是回去的方法……不，是活下去的方法才对吗？

        察觉到身后有似曾相识的灵压在接近，歌代快速执起武器，回身摆出了防御性的架势。

        于是与刚才相似的场景再次在她眼前上映了，被扬起的阵阵沙尘掩盖了身影，天真的话语却穿透沙尘，直直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啊！是姐姐！竟然见到了姐姐！”“哪里哪里？”“好耶，可以继续玩了~”“qrrrrrrrr！”“一起玩吧。”“来交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啊？”“人家好开心哦~”

        虽然他们的数量是挺多的，但流落到如此辽阔的虚圈后竟然还能在短时间之内再次遇见……姑且苦中作乐地将其称作“缘分”吧。

        尽管之前只有短暂的接触，但他们的言行已给歌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凭那浅薄的了解她也能明了——就算立即转身逃跑，也一定会被锲而不舍地追上。说不定他们还会擅自认定“游戏开始了”，继而鼓起更多的干劲……

        不要抱怨不要逃避，尽管歌代刚刚才这样告诫过自己，但回想起那摧毁了通道的大片虚闪，她也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无奈地看着“缘分”带着万分的欢欣和兴奋狂奔到了面前，歌代正准备先说点什么以作周旋，但他们倾诉的心思显然比她急切得多。

        “我听说了哦~”“我也知道了！”“是我最先提起的……”

        “虽然我不知道姐姐你的名字，但我记得哦！”

        站在最前方类人形的幼生虚对上了歌代略微迷茫的眼神，他敲了敲被面具覆盖的耳朵部位，声音中的笑意十分明显。

        “你就是把佐知子带走的死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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