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Sacre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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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难道被耍了吗……？
看着蓝染脸上那对于一个队长来说或许过于开朗的笑容，歌代心中瞬时升起的震惊之感与此前相比亦丝毫不少，她的语气也因此染上了几分微妙的色彩。
“总感觉……那句话……像是故事里的反派角色才会说的台词呢。”
眼前的人看上去并不在意这种吐槽，甚至，他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抱歉，吓到你了吗？我只是想要打破苦闷的氛围而已……”
“真的吗？”歌代心有余悸地确认道。
“真的。”蓝染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放下心来的歌代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苦闷的氛围”吗？的确，一路上，她说了很多格外沉重的话语呢，虽说讨论的话题本就不是什么轻松、悠闲之事，但她意外地没能如平日一般控制住情绪也是事实。
明明早就知晓自己并不能改变现状，明明很清楚只要接受现实即可，明明已经决定了要放弃无力的辩驳……但是——
那一瞬间，支配她的显然不是理性……她还暂且未能抛开感情，冷静客观地看待此事。
如果蓝染刚才用常规的话语回应，放任情感泛滥的她是不是就会顺势地或是不由自主地用充满主观色彩的话语将话题和气氛通通导入深渊呢？
从这个角度看，蓝染的玩笑真是开得恰到好处——歌代的内心一度被由此而生的惊异所占领，而过于饱满的情绪一旦被截断，往往就难以回复到原来的状态……现在，她的心情大概只能用“复杂”来形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少女，收敛了笑意的蓝染流露出了几分无奈，“我原本……并不是为了使你更加烦恼才邀请你展开这场谈话的啊。”
“你在追求着问题的解答，而我决定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本来只是如此单纯而已。”
无法仅靠自身思考消去的疑念，那份萦绕于心的不安与困惑，任其成长的话最后究竟会转化为何种存在？
“即使是再不可思议、再颠覆常识的事情，只要有人挺身而出，用自信的口吻抛出解释，就会得到信服，不管他的解释是否合理、真实，重要的是‘解释’本身。”
人的怠惰和软弱，也正在于此。
“不管是否合理、真实……重要的是‘解释’本身？”歌代轻声重复，她凝视着蓝染，探究的目光一下变得锐利起来。
蓝染仿佛没有听懂歌代话语中的真意，只以平和的语调继续说道，“我希望借由指导你看透事情的本质，令你从压力和疑虑中挣脱。但谈话的过程中我明白了……”
苦涩的笑意渐渐浮现在他的唇边，“很显然，你并不是那种一旦得到解释就心安理得的人。看到你直到最后也无法释怀的表情，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恰当……”
谈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开解我吗？
歌代从蓝染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他温柔的用意，即使她一时之间很难完全相信这一点，但她不能否认的是，她的确感受到了一丝被关心的喜悦。
然而，蓝染却没有坦然地接受她的感谢，“我的话其实没能说服你，反而让你更加苦恼了，不是吗？”
诶……虽然事实如此，但蓝染失落的表情难道在暗示现在需要开解的人换成了他？谁去开解？我吗？不，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歌代努力搜刮、组织着合适的言辞，此时，忽然浮现于脑海中的一件事宛如明灯一般为她指示了方向。
“如果你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又怎么可能说服我呢？”
她说得轻快又慎重，虽然只是猜测，但可能性的存在却让她感到微妙的振奋，“在我打招呼之前，蓝染队长的脸上分明也是一副忧愁的表情，这可不是对判决心悦诚服的人该有的模样……”
“你当时在想的又是什么呢，蓝染队长？”
“该说你敏锐，还是大胆呢？”
和特意压低的嗓音同时传来的还有头上似曾相识的触感，突然缩减的距离让歌代一怔，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轻抚头发的手掌又与话语一起飘然远离了。
“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从蓝染的言语中歌代并没有感受到丝毫不快或愠怒，仰仗这一点，她紧随着蓝染，再次发问。
明明蓝染透露了很多情报，彼此之间也交换了很多很多的意见，但她又隐约觉得，那些话语，那些公正的论断，那些不带私人情绪的陈述，或许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驱使她执着地追问的，是“我都坦白了你却有所隐瞒”的不忿和不甘，还是对蓝染惣右介这个人纯粹的好奇，即使是她自己，也无从得知。
“你已经有答案了。”灼灼目光隔着镜片向她投来，“想要问东海林的问题，你早已在心中得出了答案。”
歌代睁大了眼眸，微小而尖锐的刺痛感迅速攀上了脊背，这固然有几分源于被直接道破了心思和倾向的惊讶，但更多的却是瞬间掠过脑海的不好预感——假设蓝染这令人费解的话不是为了回避她的提问而在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么，他的意思到底是……
“如果你对他怀抱着明确的同情，那我就绝对不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
同情……？
纵使上一刻还在苦苦思索问答间的联系，蓝染话音落下的此刻，歌代的反应神速而标准，像应激一般，像捕捉到关键词后即刻启动的程序一般，“你觉得……我在同情他？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流露出对他的憎恨，还是因为我之前对他的一切解读听上去都像在替他辩解？不对，不是这样的，这完全是对我的误会！”
非常有气势地掷下一段话后，歌代随即感受到了不远处行人投来的惊奇视线，她稍微压低了音量，但接续的话语没有丝毫延迟。
“我不恨东海林……我决不允许自己去憎恨谁。因为纵然对伤害过自己的人抱有负面情绪是人之常情，但我从这段经历中学到的却是暴力会衍生出新的暴力，仇恨招致的也不过是新的仇恨！”
——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的我，究竟是过于天真，还是过于虚伪？
她抬眸仰视，眼眶中依稀有光华闪烁，“比起用自身的情感和欲求去延续那永不终止的报复，我宁愿就此斩断悲剧的连锁。”
蓝染审视的眼神有如实质地落在她的脸庞上，仿佛能够看透她的所思所想。而沐浴在这种目光中的她，不仅毫不畏惧，反而被鼓舞着，像是想要通过更诚恳的言语、更真挚的神色来——
表达/掩盖真实的自己。
“我不是出于同情在为东海林说话，只是想要尽可能地探明他的犯案背景和心路历程而已……这种程度的探究就会被视作‘同情’吗？”她飞快地眨了眨眼，残余的光华散作细小的水珠濡湿了睫羽，“太不合理了、太奇怪了……”
加害者的罪过、罪有应得与他过去的遭遇和由此激起的想法这两者之间绝不应该是非此即彼、相互背离的关系。
“因为一般人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啊。”理所当然的语气，蓝染仿佛在述说无需验证的真理。
因为人性往往是保守的，没有必要去做的事就不会去做，没有必要去冒的风险就不会去冒。
“单纯地把犯人视作难以理解、亦无需理解的怪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单纯地憎恨着犯人，坚信他必定会受到严厉的惩处，然后抛之脑后，迈步向前，才是最为轻松的做法。”
他注视着歌代，沉静的目光在询问：你不这样认为吗？
平坦的道路清晰地展现在脚下时，为什么偏要踏入另一条崎岖的道路呢？
“但是，”歌代目不转睛地回视着他，“那样的话，今后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若是着眼于未来，止于事实的表面便远远不够，真相并不是终点；实际上，永远都不会有终点。
柔和的日光仿若被她吸引，在她的身上流连不去，映照着她秀美白皙的容颜，如纯白之花般纤尘不染。
“普通人那样想，我可以理解。但有能力、有责任制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的死神也那样想的话，就太懈怠了。”
明明是过于严格、极易冒犯别人的话语，听在耳中只觉舒缓、柔软，只因说话之人眼中已不自觉流露出了怜悯——即使她曾坚决否认同情的存在。
“既然如此……”蓝染移开了目光，双手抄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再次迈出了脚步，“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跟我走吧，祈。”
＊
深邃的黑暗中亮起了几点摇曳的烛光，冷淡的表情，华贵的服饰，森然的武器……所有的一切都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明明灭灭，异常清晰的唯有刺穿寂静的人声。
“你们说美月？唔……”
“……”
“啊啊，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人来着……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
“你就为了这个报复我？还搞出了一堆麻烦事？流魂街的平民可真够难缠啊。”
“……”
“让我告诉你一个道理吧——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无论是你姐姐，还是我妹妹……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存在。”
“……”
“我个人对你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话虽如此，但大部分家族成员都很生气哦。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和他们好好相处吧。”
“东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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