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nd&Beginning

“对不起。”她本想这么说的。

        但是利刃贯穿身体的剧痛让她连呼吸的力气都仿佛消耗殆尽了。费力张开的口中发出的只是徒劳的喘息声。

        “欢迎来到驾驶舱。”

        “你们将用生命作交换，得以自由操纵巨大的力量，还能拯救同伴，很开心吧？”

        “可是我要死了喔，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杀了我想要杀的人也没关系吧。”

        “我会为了保护家人而死。”

        “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不会整日以泪洗面，不会自暴自弃，不会怨天尤人！”

        “我也不想死啊！”

        “要牺牲掉他们，来保护的我们的地球，真的这么有存在价值吗？”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不会有怨言。”

        “这个世界非常美丽。”

        各种回忆的碎片突然奔涌而至。说不清的复杂心绪让她泪如雨下。

        那并非是对即将来临的死亡的恐惧，因为自从目睹同伴接连离去后，她就准备好追随他们而去了。

        是失败的悔恨吗？虽然很对不起其他人，但是即使重来一遍，结果也不会改变吧，只要一想到站在对面的其实并非所谓的怪物，而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牺牲性命保护地球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坚定地挥舞武器，狠心地杀死他们。

        他们不是敌人。

        敌人不是他们。

        这称不上是战斗。

        这只是………………

        已经没有继续思考的余裕了，意识将要消失之际，她似乎看见了地球毁灭的瞬间：世界一片黑暗，仿佛神明吹来了一阵大风，顷刻间吹灭了所有光源。周围陷入了寂静，卷走光明的大风同时也卷走了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歌代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梦境留下的悲伤余韵久久萦绕在心间，那绝非无关紧要的小事导致的。

        她一边换上校服一边努力回想梦境的内容，但直到她收拾好一切走出家门，依然什么也没想起来。就和自己的记忆一样，一片空白。

        根据收养她的姐姐歌代凛所言，这里是尸魂界——现世失去性命的魂魄到达的地区，确切地说，所有被引渡至尸魂界的魂魄最开始都是居住在流魂街中，这广阔的区域的东南西北各自又被分成1～80个区，她现在身处的正是西流魂街六区。

        “死亡不是终结，世上存在灵魂”这样的发现比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更让她惊讶。毕竟她一直受到的都是唯物主义的教育。

        然而……唯物主义又是什么？直到通过这个疑问开始思考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这个异常的状况。

        正感到不知所措时，这位刚刚向她介绍了基本情况的女性，又一次对她伸出了援手，“要不要成为我的家人？”

        于是，来到流魂街的第一天，她有了新的去处，新的家人，新的名字——歌代祈，歌唱的歌，替代的代，祈愿的祈。

        现在，歌代祈的收养者——美丽优雅的歌代凛大人，可亲可敬的姐姐大人，正站在她们家书店门口，蹙着眉，欲言又止地看着祈。

        一起生活已将近五年，祈当然明白姐姐的意思，更何况这件事在过去的半年里她们已经争论过无数遍——关于是否允许她到真央灵术院上学的事。

        尸魂界除了她们现在居住的流魂街外，还有一个被流魂街环绕的中心地带——瀞灵廷，只有死神和贵族才被允许居住在内的要地，像她们一样的平民一般情况下是禁止踏入的。但是，身怀灵力之人，通过在真央灵术院学习，毕业后加入护廷十三番成为死神，便能在瀞灵廷生活。

        她当然不是为了如此肤浅的理由才想去真央灵术院。她有灵力，想要习得控制它的方法。她可以做到，所以她会去做。

        更何况，流魂街并不安全，治安不好的区域占了多数，为了生存人们互相争斗是常见的事情，偶尔还会因遇见吞噬灵魂的怪物——虚，而再一次死亡。虽然祈很幸运地出现在第六区——治安良好，人们纯朴善良，生活波澜不惊，但就连这样无聊的平静也在去年被打破了。

        大约是去年的九月份开始，流魂街突然发生了好几起居民人间蒸发的事件，并非单纯的失踪或是绑架，是“身上的衣服还在，只有身体不见了”的诡异事件。那段时间，居民们都人心惶惶，祈也被姐姐勒令待在书店，不许乱跑。

        虽然护廷十三番派遣了死神前来调查，但是并未能制止事件的发生。那诡异的人间蒸发，持续了近一个月。听说期间甚至连死神们都遭遇了不测。某天夜里，从森林方向还一直传来好多股奇怪的强大灵压，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祈心神不宁，彻夜未睡。

        而且，祈认为姐姐也非常不安，因为她曾跳上屋顶观察情况，直到动静似乎平息了才返回房间。

        这种生命被威胁的危机感，这种命运不受掌控的无力感，非常让人讨厌。被人间蒸发的居民是不幸的，自己和姐姐逃过一劫是幸运的，这种虚无缥缈的运气虽然很重要，却并不可靠。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那次的事件后，祈就向姐姐提议一起去真央灵术院，姐姐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成为死神的话，遇到危险的几率反而更大了吧？”

        “但是在流魂街也经常遇到危险不是吗？”

        “我待在这里近百年了，并不觉得有危险。这次只是意外。”

        无论说出什么理由，姐姐都只以类似的话语打发祈，态度异常地坚决，不但自己拒绝去真央，还禁止祈独自前去。

        从无果的争辩中冷静下来，祈想要寻找出突破口。歌代凛并不是愚昧无知之人，相反，她博学多才，人情通达。被她收为妹妹的歌代祈，或许是因为失去记忆的缘故，最开始时虽然能够交流，却处处显示出常识的缺乏，宛如白纸一般。凛只好从头开始教导祈读书识字。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凛显示了她的渊博和耐心。深入浅出，生动有趣，旁征博引……赞美的词汇无论多少都显得不够。

        祈对拯救了自己的姐姐充满感激和敬佩，鲜少忤逆她。但是，她也有不能退让的原则。只有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他人。

        “姐姐，难道你讨厌死神吗？”祈试探着提出了一个可能性，这其实是流魂街居民的普遍心理，毕竟死神都是居住在与贫穷破旧无缘的瀞灵廷里，天然便与他们有着隔阂。无法相互了解的话，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这随意的试探却带来了意外的效果，歌代凛平静的表情瞬间出现了裂缝，她沉默片刻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一刻，祈觉得自己在无意间戳到了姐姐的伤痛之处，便立刻闭嘴，不发一言。虽然想要了解详情，但这种了解绝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姐姐的眼中分明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不知道如何才能消减这悲伤的祈，只能沉默着陪伴在姐姐的身边。

        在真央灵术院新生报名时间截止前，歌代祈终于还是软磨硬泡地让姐姐同意了她的请求。感谢凛最后还是心软了。在不触及她的痛楚这个前提下，祈能做的并不多，只是将理由换种说法表达出来，车轱辘话来回地讲，自己都觉得厌烦。

        “不用离家出走真是太好了。”祈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真央灵术院开学的日子。

        这一天，祈已经期待很久了。梦境带来的悲伤已经逐渐消散，即将开始新生活的雀跃开始浮上心间，但她随即意识到在板着脸的姐姐面前露出兴奋的神情实在不太合适，于是她收敛了表情，认真地面对着凛，“我出门了，姐姐。”

        “暑假记得回来。”凛摸了摸祈的头，妹妹的乌黑长发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软。

        “好~”

        穿过白道门，往南。

        祈走进了真央灵术院的大门，校内种植的樱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飞舞的花瓣落入了她摊开的掌心。未等她握住，又随风飘散。

        天气很晴朗，樱花很美丽，如果再加上几个朋友，就更好了。

        总觉得这样的心情曾经也有过呢。任由思绪漫游，祈悠悠地向前走去。

        祈身后不远处，金发的少女正睁大灰蓝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真央灵术院的各式建筑和来往的学生。

        高年级的学生相互招呼，一边交流着假期的见闻一边走向自己的班级。

        某教室中，有人正倚在窗边，俯视着春光明媚的校园。

        四月，正是离别与相遇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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