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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寿宴


热,好热!

        朱兰正在油锅里翻滚,一个天大的锅铲铺天盖地拍下来,把自己的头拍入了油里。

        烈火烹油,香味四溢!

        为何正在下油锅想到的还是吃?

        抬起手要擦擦口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怎么变成了白条,还裹着一层面糊。再一看身体,无数裹着面糊的白条缠到一起,好像一朵菊花,透着一股茄子的香味……

        咦?茄子?

        啊!朱兰尖叫但是发不出声。

        自己现在不就是炸茄蟹么?

        白天老爹刚做过,自己吃了一大盘,难道这是对自己贪吃的惩罚?

        绝望的朱兰奋力的在油锅里游来游去,直到又一大铲子拍下来,眼前一片漆黑。

        嘣咚!

        朱兰从床上掉了下来,手脚一蹬,眼睛一睁,看到天光从窗户纸透入,原来只是一个梦!

        遗憾着做梦竟然没梦到吃东西而是被吃的,朱兰没精打采的起床洗漱,准备出门。

        一阵大风刮进了院子,娘亲晾晒的菜叶被吹得四散,朱兰连忙到院中收拾,一不小心灰尘进了眼睛,熟练的闭上眼睛翻起眼皮,刮了刮睫毛,舒服了。

        上开县这地方自古风就特别大,听老一辈的说千百年前,此地魑魅魍魉横行。风娘娘偶然一次路过,解决了妖魔鬼怪,从此万物生长,生灵自在。

        除妖时,风娘娘的风瓶意外掉落砸碎散于山林河谷,也没捡回去,就那么任由各种风灵四散,胡乱吹了这么多年,也有另一说风瓶是她故意留下的,风虽大,却能吹走邪祟,还天地清明。

        今天看来风灵又一大早跑出来嚯嚯了,一阵阵吹来枯叶仿佛长了翅膀翱翔,要么贴着地面打旋,要么直接飞过来糊你一脸,跑脱不得。

        白云也不知道被吹到哪去了,只剩下蓝到透明的天空,一眼望去,磅礴且苍凉。

        西南的冬天,山顶见雪,山脚花开,早晚冷到打摆子,中午热得露膀子,一日可过四季。

        此时艳阳已经高照,虽然晒得脸冒油,可朱兰还是不得已磨蹭着出了门。

        “呵…咳咳咳…呸!”

        青石小路跑过一蓝袄老汉,擤一擤鼻子吐了一口痰,手往衣摆上擦了擦,顺着墙根转过金雀巷口,拐进墙角就不见了人影。

        朱兰也刚从墙角转出来,偏瘦的身体被风吹着往前跑,一手压着翩飞的红色裙角,一手慌忙拨弄乱飞如麻的头发。

        等到一缕缕被风吹得纠结的头发好不容易从脸上拨开,才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颊,也没留意刚刚地上被风吹得起了漩的树叶瞬时掉落了下来。

        风,停了。

        朱兰脸上挂着欲哭的表情,风太大呼呼声不绝,一路只顾着和衣裙头发纠缠,也没留意其他,刚才隐约听到有人吐痰的声音之后,她的脸上突然溅到水沫,想到是什么东西,差点没把隔夜的东西都呕出来。

        今日是隔壁王秋奶奶的寿庆,娘亲唤她出门买一蒸笼米糕,想着米糕店也不远就一个人出了门。

        谁知道遇上这恶心事,刚想转身回去大骂一通,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兰姐,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我娘一直念叨你呢!”

        见那老汉已跑远不见了踪影,朱兰拿出手帕擦擦脸颊,拍了拍小葱头的肩。

        “走吧,别让你娘等久了,怎么你今日没去书院么?”

        小葱头名唤杨大聪,今年十二,比自己小三岁,自己一直爱叫他小葱,他也不介意,随时乐呵呵的。

        “我今天也要去吃席,请了假早点回来梳洗一下。”

        两人一路寒暄着就到了米糕店,一身花布衣服的吴娘子刚好抬着蒸好的米糕蒸笼出来,小葱头唤了声娘就跑进了店里后堂换衣服。

        朱兰看着蒸笼盖轻轻打开,一时热气腾腾,米糕白白糯糯,香气四溢,忍不住吸了好大一口香味。

        吴娘子笑眼盈盈,看着今日穿着红裙的朱兰眼睛一亮,夸得她不好意思。

        平日风大,为方便干活一般都穿着耐脏的衣裤,今日去拜寿,娘亲说姑娘家红红彤彤最喜气,这才换了裙子。

        她害羞的笑了笑说:“嬢嬢,这米糕怎么还没点红啊?”

        “兰兰别急,马上就好!”

        说着吴娘子拿出刀子,在一整块大米糕上斜竖着划六刀,再斜横划六刀,米糕被分割成一个个两寸见方的小斜方块。

        再拿出一根长约八寸小指头粗的青竹棍子,最下端被开了四个口,蘸了蘸碟子里的胭脂红染料,麻利的点印到一块块小米糕上。

        一瞬间,所有的米糕都多了菱形四点的红色印花,衬得一笼米糕更是养眼美味。

        吴娘子看着朱兰那馋样子,顺手从旁边卖剩下的蒸笼里拿了一块给她。

        朱兰随意婉拒了一番便吃了起来,米糕中间的红糖芯子入口就流,香甜沁入骨髓,吃得心情愉悦,眼睛弯弯。

        “好了好了,看你那馋鬼样,今天事忙我一会也得过去吃酒,你家这一蒸笼快点给抬回去吧,蒸子这次就不用送回来了,我也要抬一笼去,完了我一齐带回来。”

        “好的,谢谢嬢嬢,那我先回家,一会儿娘说了谁先到谁占个桌,人早齐早开饭,钱她见了面给!”

        “好呐,快去吧!”

        朱兰紧紧抱着一笼子米糕走在路上,难得风停了可以慢慢摇回去,一路看着蓝天晒着大太阳舒服得很。

        忽然间,模糊听到背后似是有人呼唤,朱兰以为是吴娘子,停下回头看只有被吹飞的树叶,原来是风太大听错了。

        于是继续赶路,却不知后面墙角有一片蓝色衣角闪过。

        一回到家,朱兰就把米糕放桌上,手搓着耳朵在那跳脚,对着娘亲秦氏撒娇。

        “烫啊烫,娘你看,风太大怕拿不稳,我一路抱回来的,肚子都被捂得热乎乎的。”

        “来我摸摸,真的烫乎乎的,娘给你扇扇。”

        娘俩笑闹一阵,朱爹朱成功也红光满面回了家,今日生意好,媳妇做的腌肉拿去集口卖都被人抢光了,希望日日都能如此就好。

        两口子拾掇了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换上过年才穿的半新衣,带上米糕,拎着炮仗,一家人出门吃席去了。

        王奶奶家家门大开,猪肝红色的大门两边烧着大红香,贴着红对联,门口接连不断的炮仗声,小孩儿又怕又闹捂着耳朵,尖叫着跑来跑去。

        进门右手边放了张桌子,支笔先生正在用大红纸黑墨写下客人的礼钱。

        朱成功一家放过鞭炮进门,随了六十六文钱,秦氏瞟眼看了看礼单,除了在县衙里任主簿的王家一表亲挂礼半两银,其他邻里随礼大差不差,遂放心走进了院子。

        满目望去,院子里摆满了四方桌长条凳,一张大供桌上面放满了邻里亲戚送来的糕点米粮和酒水,都贴着红纸,满院喜色。

        风停了,准备用来压东西的石块都没了用场,一箩筐孤零零丢在青石院墙角落里。

        王奶奶穿着黛蓝色新衣坐在一新买的高背椅上,手上戴着赤玉镯金戒指,椅子新上的红漆映得老太太摇晃的金珠耳坠都带了红,笑颜都喜气了几分。

        秦氏热情的走过去半蹲在老太太前握住手贺喜,“大娘,祝你老人家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兰兰快来,给奶奶磕头道喜。”

        朱兰走上前给王奶奶磕了头,甜甜开口道:“恭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康健。”

        “好好,兰丫头今天真水灵,自己去拿糖吃啊!”

        旁边的茶盘里摆满了红纸包的糖块,朱兰拿了两个,院里的小孩时不时跑来抓一个,一会儿就见了底,王家二儿媳苏氏立马补上,一边笑嘻嘻喊着娃儿来吃糖,一边招呼男女客人落座。

        众人一齐上前给老太太行礼祝贺后才落座,院子三分大小,摆席宽裕,男人们要喝酒全坐到了一块,女人小孩们也乐呵呵坐到了一起。

        秦氏带着朱兰和吴娘子带着儿子小葱头,并着邻居李家赵家的坐了一桌,人一齐,帮忙的小伙们立马上了菜,大家客气一番就开吃。

        席设八大碗,有鸡鱼肉,凉菜素菜下酒菜和八宝饭,吃完一席,客人拿着主人家的回礼红花瓷碗走了一波,立马第二席人又坐满了。

        秦氏和吴娘子吃完没走,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筷,朱成功则带着朱兰和小葱头在门口巷道里炸炮仗,不一会儿就集聚了一群半大娃儿,门口挤得让不开,就全跑后巷头小溪边炸水花去了。

        秦氏笑着叹气。

        “唉,桂萍你看兰兰都十五了还喜欢和七八岁小孩玩一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大。”

        “不怕,娇娇姐,我们这女娃儿不受那些束缚,想玩到几岁到几岁,现在想想虽说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却也明白了祖辈们避走此地的用心,山清水秀,米粮不缺,日子真的舒坦。”

        旁边几个人里,穿着白底蓝花衣裳头戴红粉缠丝线花的好族大姑娘阿凤听到咯咯一笑。

        “啊嬢,听说中原地区女娃不能随意出门不能随便挑男人,真的吗?昨天啊妈又给我相看了一个,不过我嫌他太懒,看不上。二十一比我小三岁,哼,想着我给他家带娃儿呐,不干!”

        “凤凤你能干漂亮,这十里八方都快把你家门槛踩烂啦!”

        “哈哈,踩烂就踩烂,以后谁进了我家门,我修个玉石的给大家踩!”

        说完一群人哈哈大笑,引得院里的小伙们勾头张望,有几个看到阿凤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被耀眼得红了脸。

        看着席间欢声笑语,王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

        今日她实岁七十有九虚岁八十大寿,儿孙满堂,远嫁小弟州的女儿明会和在门槛县谋事的老大志远一家都回来了。

        丈夫上门早逝,自己拉扯着三个儿女长大成家,如今看着满堂喜庆和孙儿孙女绕膝,老太太满脸带笑却眼角湿润,趁着无人注意假装整理抹额用袖子擦去了眼泪,笑着接受大家来敬酒。

        两个儿子酒量好帮着娘亲回敬,来者皆举杯,满堂痛快。

        酒足饭饱,天开始擦黑,王家老二志达点了灯,吃完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告辞走了,老太太被女儿扶着进了内屋休息。只剩下帮忙的大娘嫂子们洗碗筷扫石板地,男人们收桌椅板凳。

        忽然磅铛一声,大伙吓了一跳。

        原来是风大把门吹得砸关了一扇,王志远立马跑过去。

        “咦?又起风了,今天吉日,还算老天给脸,办事的时候都没风!嘿,这风劲儿也太大了,挡门的石头都飞了。”

        大伙看无事接着收拾,直到星斗满天,小城里家家户户都掌了灯,帮忙的人也陆续离去。

        王家两兄弟和妯娌送客感谢,叮嘱着街坊邻居第二日再来吃剩席。

        秦氏出了门把二十文钱塞到吴娘子兜里,吴娘子推拒了一番。

        “姐,不用给了,我们俩这关系。”

        “那不行,一事归一事,收好,不然以后不找你买了!”

        无奈吴娘子只能笑着收了钱,和小葱头一人拎了个空蒸子,慢悠悠走回家。

        秦氏也回了家,等一家人洗漱睡下时,小城的灯光也熄了大半多。

        星幕低垂,夜凉如水,白日热闹的小城变得平静,似远而近的几声狗叫,被吹散在了风里,再也听不见。

        忽地,王奶奶家院子里又刮起了风漩涡,漩涡像有脚一样翻滚着到了门外巷子里,卷起了炮仗碎屑,越滚越大慢慢裹成了个无脚人形,随着风,扭着腰,轻快的边扭边滚着一路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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