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拉娜姐姐

　　
“姐姐？姐姐？”
离开王宫回到宅邸，达裘拉直奔姐姐的办公室，但她不在这里。
“哗啦！”一声清脆的水声穿过走廊传进达裘拉的耳中，而后一股熟悉的硫磺味刺激着她的鼻腔。
“啊啊……啊欠！啊欠！啊……欠！！！”
刺激性的气味使她的鼻腔起了反应，想要把异物排出的生理反应害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
“泡澡又不记得布置净化结节，姐姐真是的。”
如是想着顺着走廊前进。铺着红丝绒地毯的地面，左右两边每一扇房门旁都摆放着一个花架，花架上种植着以曼陀罗为主的一些有毒的花草；漆成米色的墙壁上很多风格各异的挂画一字排开延伸至尽头，弧形的大理石吊顶让整个走廊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压抑，而吊顶上的浮雕又让走廊看起来没有那么单调。
“你们两个，在这里会中毒的，离远一些。”
浴室门口，有两名女仆分并站在门的两侧，纵使被呛得连连咳嗽，也还是站在那里。
“可拉娜大人……”
“本来帮拉娜姐姐沐浴更衣也是我的事情，与其这些琐事，我可不想家里的佣人死了谁。”
“是，明白了达裘拉大人。”
简单训了几句话，两个女仆就乖乖的走远站到走廊拐角的窗边去了，从她们剧烈起伏的胸口不难看出两人因为混有毒气的空气已经呼吸不畅了，如果再久一些就真的会中毒了。
“咚咚。”右手食指弯曲，用关节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
“我进来了，拉娜姐姐。”
“咔哒，吱呀~砰。”扭动镀金的黄铜把手，厚重的木门在咔哒声与吱呀声中打开，开门者走进去后，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了回去。
“说了多少次不要跑到我泡澡的地方来啊达裘拉，会中毒的。”
浴室内与浴室外的气氛截然不同，整间浴室内都弥漫着硫磺味的淡绿色毒气，正中央大到能容下十人的的浴池里正在冒着热气的也不是普通的热水，而是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深绿色毒元素溶液，与其说是浴室，称作毒池更恰当一些。
达裘拉静静坐在大理石矮椅上看着浴池，很快随着一声非常有魄力的女声传来，一个人形隐约显现在毒气中。
“我不会被姐姐的毒素伤到，倒是外面的女仆，差点吸入过量的毒气。”
“啊……又忘记展开净化结界了？”
“是的。”
嗡~呼！
一个复杂的白色法阵如夜晚雾气缭绕的海面上为船只引路的灯塔一般在毒气中亮起，紧接着法阵释放出魔力，这些魔力形成一层薄膜扩散到整间浴室的每个角落附着在墙壁、地板、天花板上，净化掉了绿油油的毒气。
毒气被净化干净，整间浴室顷刻间明亮起来，这才看清这里的全貌；洁白的大理石穹顶中央一盏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线，吊灯正下方是填满了毒水的浴池，浴池周围围绕而立八根雕花石英立柱踩着抛光的大理石地面支撑起穹顶，角落的衣物架上挂着一套紧身皮革衣和几条装饰性皮带，还有一把黑绿色刀鞘的拔刀剑。
“都怪波尔图那个混蛋，害得我一周没睡过好觉了……”
循声望去，一名头顶长有一对修长而笔直的墨绿色尖角，背后展开一对墨绿色巨大龙翼，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部都覆盖有墨绿色鳞片，而本应是双手的部位却是一对利爪的女性趴在池边。
她正用那对无精打采的翠绿色眼眸看着达裘拉，同其他部位一样的墨绿色长发胡乱漂浮在绿色的水面上。种种特征都非常明显的说明，正在泡澡的女性是一条龙。
“波尔图的话昨天晚上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国王陛下的命令。”
“是~是~这我知道，辛苦你了达裘拉，伤口呢？还痛吗？”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已经基本恢复了。”
“能伤到你，那个佣兵也算有两下子，只要人还在王都内，查到他的身份很容易。”
“嗯。”
“国王陛下开始清理激进派，看来局势要有所改变了，或许不久以后连我这个公爵也要被派上战场也说不定......嘛，虽然到时候你的任务更危险。”
“只要是国王陛下的命令，再危险也要去。”
“别太紧张了，这是我们姐妹两个的闲聊又不是国家会议。”
“嗯。”
“……”
接下来一个钟头的时间，不管拉娜说什么，达裘拉也只是很简短冷淡的回复，达裘拉的蓝瞳宛若一潭死水，一眨不眨的盯着拉娜那闪烁着点点流光的翠绿色瞳孔，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拉娜是父母在母亲怀上达裘拉前收养的龙族孤儿，或许在旁人看来异族姐妹不可能相处融洽，但姐妹两个从小就关系甚好，达裘拉对这个大自己两岁的龙族姐姐尤为亲近。
可从达裘拉加入王宫骑士团做了刺客，拉娜成了莱格蔷薇家的家主并获得公爵爵位开始，姐妹俩因为职责而渐渐疏远了，这让拉娜心里很不是滋味。
“近几年……你冷了。”
“我是刺客，没办法，姐姐不也是，越来越像父亲了。”
“既然我接手这个家，不向父亲靠拢怎么行？”
轻微摇摇头，散乱的长发随着拉娜的动作被牵拉并拢到一起，马上变得整齐了。
看似慵懒的神情下，隐藏着一丝悲伤，但她不知自己为何悲伤，是自己与妹妹疏远了？是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还是别的什么？她想不明白。
“有心事吧，达裘拉。”
“……”
沉默。
“说给姐姐听可以吗？像以前那样，姐姐会帮你的。”
“……”
回应拉娜的依旧是沉默，以及面无表情的脸。
“达~裘~拉~？”
以非常奇怪的声调呼唤达裘拉的名字，同时伸出爪子去戳了戳达裘拉的脑门。
“幸福，是什么？”
“诶？”
达裘拉突然提出的问题，让拉娜愣住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知道的，养父母给予她的第二次生命，无疑是幸福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达裘拉听。
“幸福，是什么，姐姐应该是知道的，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达裘拉详细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抬起手握着拉娜的爪子，紧紧地握着，就好像现在不抓紧，眼前的姐姐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感觉……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我知道，无论是什么种族什么身份，感到幸福的时候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温暖……”
似乎回想起些什么，她那死水一般的瞳孔微微颤抖了几下，紧握着拉娜的手渐渐松开垂了下去。
“不如我们换个身份，离开这里吧？”
拉娜边说着边从浴池里爬出来，这才看清她的全貌，双腿从人鱼线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脚边都覆盖着同样的鳞片，和双手一样，本应是双脚的部位是两只强有力的后爪。
“诶？”
达裘拉愣住了，呆呆看着正在穿衣服的姐姐，她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会说这样的话。
“国王陛下应该有提过一个特殊任务，那是我提交过申请并且得到批准的。”
“可……”
“现在全世界都掀起了一股探索冒险之路的浪潮，这你应该知道，所以于公馨玛尔有能力去投身这浪潮寻找古遗物的，只有咱们两个，于私......我不想看着你再这样封闭下去了。”
麻利得穿好衣服，扣紧皮带，轻步走过来坐到达裘拉旁边。
“你是人，不是工具啊。”
“不，作为杀手我只能是工具。”
“工具会向自己姐姐问什么是幸福？”
“唔……”
“那条路，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难道你不想去试着找找看吗？”
是的，那条路上，有达裘拉想知道的一切，只要踏上那条路走下去，一定能找到。
“谈话就先到这里吧，我可能一下子说太多了，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诶！”
话还没说出口，达裘拉就被拉娜强行推出了浴室，不过正如本人所说，拉娜讲的东西太多，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加上一夜没睡，反应有些迟钝。
“啊，说起来昨天，因为任务没睡过觉……”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床前了。但谁能想到，拉娜公爵的妹妹，馨玛尔王宫刺客达裘拉·莱格蔷薇的房间，朴素到和一般平民的房间没什么两样。
粗糙的木质家具，连地毯都没铺的地板，光秃秃的米色墙壁，简陋的木框玻璃窗，能看到承重横梁的屋顶，以及一盏照明用的普通魔力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在拉娜的坚持下才用着的水棉花床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终于，在过度劳累的大脑的催使下，达裘拉老老实实爬上床睡着了。富含水元素的水棉花有一定的安神作用，加上其比普通棉花柔软几倍的特性，让一个一夜没睡的人马上睡着是很容易的事。
“考虑得怎么样了？这件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做决定的，顺便一提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午后，拉娜和达裘拉两人并排走在王宫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并且拉娜就先前说的事情正在询问达裘拉的决定，还故意开了个玩笑。如果达裘拉不去拉娜怎么可能自己去？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别有太大压力了，不想去就不去，大不了就照旧生活嘛，虽然会越来越无聊。”
这之后达裘拉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路，全靠拉娜牵着才得以没有摔倒或者撞到什么，她右手握拳并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已经思考入了神。
“哎哟！”
砰的一声，达裘拉还是撞到人了，但显然对方是故意找茬，达裘拉被直接撞翻在地，还牵扯到了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侧腰传来。
“啧啧啧，这是谁啊？这不是本家大名鼎鼎的达裘拉大人吗~？小的不小心撞到您实在是抱歉~哈哈哈哈哈！”
撞到达裘拉的男性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金属盔甲，灰黑色的短发下是一张极度欠揍的公子脸，他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努力做出嘲讽的动作，从胸前的纹章看，他也是莱格蔷薇家的成员。
“我对你们分家比父亲对你们要好上很多倍吧？你们再这样肆无忌惮别怪我不客气。”
拉娜怒目瞪着这个极度欠扁的男人，她积攒的怒气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数年之久，加上龙的本性极有可能控制不住。
“呦呦呦~你不过是前任家主捡来的没人要的母龙罢了，天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让前任家主和达裘拉大人都愿意拥护你一个外来的继位！”
“你！”
男人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最后换成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来侮辱拉娜。
“ADAJ·MAI·ASUTA……”
冰冷的咒语从达裘拉口中传出，由三圈圆环和一个阵眼组成的蓝紫色星辉法阵在她的法杖前闪烁着，阵眼是一个圆锯的纹样，外侧的三个环则是随着达裘拉的咏唱浮现出古老的咒语字样。
“达裘拉！那个魔法不……！”
“SPLENDDOR  CUT”
“咔嚓！”剪刀剪断物品的声音响起，但实际上是一片星屑凝聚的纯白色魔力圆锯凭空出现在分家公子的右肩部，而本应在那里的右臂，已经躺在地上了。
“诶？唔啊啊啊啊啊！！！！！”
待到痛觉反馈传达至大脑，男人倒地尖叫起来，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喷溅出鲜血，而达裘拉只是捂着自己开裂渗血的伤口默默看着他。
“达裘拉……太过了吧？”
“莱格蔷薇家家规第三条前半部，分家成员不得对本家成员不敬。第八条后半段，分家成员不得以语言攻击本家成员。第十二条，违反以上家规的无论是分家还是本家成员，都将受到失去一条手臂的惩罚，并由事件受害方执行。”
“我只是使用了我拥有的权利而已，另外，故意伤害本家成员违反第十八条规定，侮辱家主违反第二十七条规定，处罚与否姐姐来决定吧。”
重新把法杖背回背后，捋了捋因为魔法的气场而被吹乱的头发，柔顺的及腰白发纵使再如何杂乱，依然很轻松就能梳理整齐。
“哎……虽然我很不想纠结于这些条条框框的家规，但毕竟是贵族，总需要顾及影响……”
拉娜看着男人自言自语了一阵，她的眉头紧皱在一起，看起来对于面前这个男人的处罚方式她很犯难。
“姐姐……”
“我清楚。”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走上前蹲下，一把扯下男人胸前的纹章，但对方因为剧烈的疼痛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华曼，我以莱格蔷薇家家主的身份宣布，你因严重违反多条家规现在开始逐出莱格蔷薇家族。”
说罢，牵起达裘拉的手略过叫华曼的男人走过去，到两人走远转上楼梯为止，背后一直传来对方的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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