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手

身后多了个人，还突然靠得这么近！余秋玄的后颈当即起了层鸡皮疙瘩，寒毛倒竖。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看上去随和容易相处，与无数人合作愉快的余秋玄其实有点轻微社恐。如非必要，他一般都会与人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连陶烁这种十余年交情的老友兼经纪人都必须踩在红线内，何况刚认识两个小时不到的祁斐？

        余秋玄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别出声！”青年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的呼吸越来越沉，仿佛正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对。就该是这样。余秋玄心想。

        因为此刻的北堂千山，不但身中剧毒，还被人刺中腹部，流血不止。

        意识到这一点。莫名的兴奋感自他头皮的某点炸开，顺着脊梁骨蹿至全身。

        三年。有时候回想起来像梦一样。漫长痛苦，似乎没有尽头的复健。数不清的失败与尝试，永久受损的视力……他匍匐着爬起来，从谷底，才有机会重新坐在这里。

        余秋玄冷静地将手里的演员资料卷成筒状，眼尾余光扫过四周。

        房间里很安静。

        何明明一改风轻云淡，双手托起下巴望过来。满脸都是：就是嘛，还是这样比较有趣！

        而曲明喆侧身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敛着眼眸，调整了呼吸——

        顾良弼，中周中兴之主武帝第九子，生母地位卑贱，乃是温泉行宫的一名普通宫女。

        良弼，辅佐也。从出生得太后赐名开始，他就被摒弃在大宝争夺战之外。是保护，也是提醒。

        所以在故事里出场时，他是个没有野心的富贵闲人，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仗剑浪迹天涯的游侠。看最美的风景，交最厉害的朋友，喝最烈的酒。

        可惜后来，他卷入权力倾轧，成为太子手里的一把好刀。再后来，从被动到主动，他把北堂千山变成自己的刀。

        万鹤楼重逢，于北堂千山是大难不死、旧友相认，却从侧面反映出顾良弼不再是当初那个无欲无求的江湖浪客。

        没想到，祁斐会选这场戏。

        有趣的对手！

        余秋玄猛地哆嗦了一下，佝偻着背，发出“呜呜”两声。就像“北堂千山”的手真的像剧情里那样紧紧捂住他的嘴。

        青年沉默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突然，他的呼吸变得轻且浅，身体宛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外面有人！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渐行渐远，依稀是两三个胡言乱语的醉汉。

        青年缓缓松弛下来，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问：“这屋子里可有桃红散或是龙骨散方？”他现在藏身于万鹤楼小厮的居所，自然找不到上等金创药，但不代表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止血。

        伪装成皂衣小厮的“顾良弼”急忙点点头，因为无法说话，只能站起来，再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指明方向。

        原文里，没有认出彼此身份的两人，借助幽暗的灯光，一前一后，缓缓绕行到屋子另一端堆放箱笼的地方。

        余秋玄也跟着祁斐从评委席的座位附近，站到了面对评委席的正前方。

        匆匆扫过，曲明喆挑动眉毛，比之前任何时候看着都要精神。

        余秋玄收回视线，蹲下身，掀开不存在的箱笼，摸索了一阵，反手递给”北堂千山”一只瓷瓶。

        小厮手无缚鸡之力，还胆小如鼠，似乎被意外闯入屋里的悍匪唬住了。他不敢反抗，完全屈从对方的指挥。

        然而，电光火石间，小厮突然暴起，拔开瓷瓶的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向青年泼洒过去。

        “找死！”青年侧身避开，一手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

        兴许因为明白这只是试镜，祁斐的声音透着辛辣的狠劲，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他的手掌几乎只是轻轻贴在余秋玄的脖子上。随着表演时身体的轻微摇晃，倒像在挠痒痒。

        天知道余秋玄是最怕痒的！

        他嘴角一弯，险些破功笑场，但再看祁斐认真无比的表情，最终忍住了。

        “三千梦？”青年凝声说道，目光变得更冷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蒙汗药。你究竟是什么人？”

        “……”余秋玄痛苦地喘息着，一言不发。顾良弼曾经空有一腔江湖梦，但使出来的只有花拳绣腿。吓唬吓唬一般人罢了，但遇到像北堂千山那样的高手，永远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说话！”青年手里带劲，但另一只手的触觉又让他不禁有些迟疑。他曾经也认识一个人，手腕处有两道疤。一道是青花涧吊在藤条三天，磨破皮肤留下的；而另一道是漠北时放血引蛇的刀疤。

        也不知顾良弼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跟之前一样快活？

        他一晃神，手劲微松，难得地露出一丝破绽。

        “顾良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卷成筒状的资料“啪”地抵在青年的肩膀处。他缓缓低头下，望着“受伤”的位置——

        短剑长约十寸五分，剑柄坠有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拂衣剑？”他喃喃说道，因为伤口的剧痛眼角跳了两下，“梦臣？顾梦臣？”

        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软，栽进余秋玄怀里。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演到这种程度，余秋玄只得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好死不死，青年的鼻子埋在他的颈窝里，绵长的呼吸进进出出，湿漉漉的，搞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他眯着眼睛，端详了祁斐好一会儿，惊呼道：“你是……百川？喂，北堂千山？北堂千山？！醒醒啊！”

        这句台词一说完，祁斐又重新自己站起来。他向评委席的方向鞠躬致谢，又朝余秋玄点点头，“谢谢余老师配合我。”

        “不谢。”只是吓了一跳。

        曲明喆耷拉着眼皮，摆摆手，“行，到此为止。回去等通知吧。”

        明明这么平淡的语气，怎么听着像不高兴？余秋玄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祁斐没有多做停留，再次鞠躬后退场。

        他一离开，房间里立刻热闹起来。

        “余老师，您反应真快。要接不上，该多尴尬啊！”

        余秋玄：“确实没想到。”等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场了。

        曲明喆哼了一声，像赌气似的，“倒是物尽其用！”

        余秋玄：“？”这个“物”好像是指他呢。

        何明明习以为常地笑道：“曲导，您觉得呢？”

        曲明喆盯着祁斐离开的方向，一脸不情愿，“缺点当然很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这张脸，长得也太漂亮了点！北堂千山又不靠脸吃饭！”

        余秋玄：“……”总算体会到何明明之前所谓的“鸡蛋里面挑骨头”是什么意思了。

        他还来不及发表任何意见，周围的女性工作人员已经大声嚷嚷起来——

        “曲导，您行行好！祁斐这种顶级流量愿意来咱们剧组，纯粹脑子被门夹了。”

        “就是，千万别让他清醒过来！您赶紧把人签了，免得他想明白转身跑了！”

        “漂亮什么时候是种罪了？就冲他那张脸，我就能下饭看五十集！”

        余秋玄：“……噗。”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曲明喆恼羞成怒地锤了一下桌子，“你以为我是你们嘛！一个两个被张漂亮脸蛋迷得晕头转向。我是只看脸的人嘛！”

        第二天，并不看脸的曲明喆在群里宣布确定祁斐为北堂千山的扮演者。

        余秋玄：“……”

        曲导，您的脸难道不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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