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尤金·毕维斯

黄昏时分的咖啡馆，有不少的客人，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咖啡馆的老板打开了灯。何思璇往后靠了靠，嘴唇似翘非翘，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玩味，对裴亦说道：“好吧，这可是个不错的惊喜。”

        裴亦并不在意何思璇的审视，一段时间不见，他消瘦了很多，骨干异常，不用仔细看都能让旁边的人察觉到他的落魄，裴亦的颧骨已经凸显了出来，他比上次与何思璇见面的时候，瘦了20斤。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何思璇是真的很想问问裴亦的减肥小妙招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代谢功能会一点点的下降，变胖会变得越来越容易，减肥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你看起来还不够落魄。”何思璇上下打量着裴亦：“你的眼睛在发光，眼圈周围也没有黑眼眶，这个模样可不像是个落魄子弟。”

        “我现在还不算走到绝路。”演技不行的裴亦被拆穿了也不觉得心慌，心情反而十分愉悦：“就是要趁现在把尤金·毕维斯拿下，否则我争取来的一切最后统统都会被艾格斯家族用各种借口拿走。”

        提起艾格斯家族，裴亦握着咖啡杯的手十分用力，如果他握着的不是瓷杯而是塑料杯子，已经被他的力气捏碎了。

        “我明白了。”何思璇不喜欢喝咖啡，也不喜欢喝茶，更不会在黄昏时分喝咖啡和茶，她从不熬夜，也不会失眠，但坐在别人的店里，总得点些什么才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何思璇看向裴亦的眼睛，因为瘦了二十斤的原因，裴亦的眼睛变得更大更有神了，何思璇觉得现在的裴亦如果去应征模特，一定能通过，不过艾格斯家族可不会让叛逆期姗姗来迟的裴亦好过：“你是希望我做你能成功与艾格斯家族分割的那座桥。”

        裴亦点点头，充满怀疑地问道：“我能信任你吗？”

        何思璇看着他：“你指的是哪一种的信任？”

        “如果我死了，你能为我主持葬礼吗？”裴亦说道：“艾格斯家族当年任由我自生自灭，是因为他们已经榨干了我身上所有的价值，但凡我身上还有他们能够榨取的利益，他们就不会轻易将我从家族中除名，我已经受够了做别人的一条狗。”裴亦勾起了嘴角：“我还没有尝试过当愚蠢的纨绔是什么滋味，这就当作是我送给他们的临别礼物。”

        “有哈斯塔教授在，他们怎么舍得放过你？”何思璇毫不客气地嘲笑：“虽然你没用，但这不代表哈斯塔教授无能。”

        裴亦开始头痛了：“你可以不要说话了吗？”

        “难道指出你的天真也错了？”

        裴亦无所谓道：“我打算失踪一段时间，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顺着裴亦的目光，何思璇也看到了窗外正疾步走来的尤金·毕维斯，他实在太有名了，不论关不关心科技、商业、花边新闻的家伙都能记住他的脸，有关他的报道会在未来几年的时间里席卷全世界，他会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的偶像，正如某部电影里的名言“智慧是二十一世纪的性感”，尤金·毕维斯把这份性感体现得淋漓尽致，喜欢他的人将他奉为神明，憎恶他的人将他视为破坏规则的恶魔，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是新一代的商业之王。

        尤金·毕维斯，有着一头微卷的头发，身高超过一米八，身材消瘦，皮肤苍白，神情冷淡，有着才华横溢的家伙们固有的傲慢和固执，那双冷冽的眼睛里透出多半是孤高和蔑视，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很明显，他的心情很糟糕。

        在尤金冷着一张脸走进咖啡馆之后，裴亦站起身前去迎接，尤金在看到裴亦之后，脸上冷峻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但那双深沉的眸子依然没有变化。

        何思璇看着裴亦在与尤金拥抱了一下后将他带了过来，何思璇站起来，对着尤金点了点头，等待着裴亦为双方做介绍。

        裴亦先对尤金说道：“我的朋友，何，我对她说过你的项目，她愿意赞助我们一笔初始资金。”

        简短的介绍了何思璇的来历后，裴亦又对何思璇说道：“这位就是尤金·毕维斯，我对你说过他的不少事情，想必你已经不陌生了。”

        尤金·毕维斯的名字对何思璇而言如雷贯耳，但现在的尤金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尤金本人，但何思璇已经从裴亦的口中听到过许多与他有关的事迹了，结合上辈子有意无意瞟到的新闻报道，何思璇不得不去思考，尤金为什么看中裴亦成为他的投资人。

        “你好。”简短的握手之后，何思璇坐了下来，她不发言，等待着尤金何裴亦的发言。

        尤金先扭头去看裴亦，眼中带上了一丝控诉，用明白的表情质问裴亦为什么要在他们的项目里带上一个外人。裴亦非常了解尤金，他是一个极度排外的人，也是一个警惕异常的人，对裴亦而言，只有何思璇介入才能在与艾格斯家族与尤金的争锋中获得一线生机，他现在必须打消尤金的疑虑。

        裴亦苦笑了一声：“我坦诚，最近手头有点紧。”

        裴亦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接着，他露出一抹苦笑，朝着尤金看过去：“但是我已经答应你了，会为你筹到启动资金，我不能食言。”

        尤金盯着裴亦看了半天，似乎想要从裴亦的脸上看出破绽，裴亦看着他，坦荡，真诚，又有三分因为出现了意外的愧疚，有些躲闪的目光。好一阵之后，尤金才收回盯着裴亦的目光，转头看向何思璇：“好吧，你对我们的事业了解多少？”

        听见尤金的问题，何思璇挑了挑眉，尤金的“我们”用得十分微妙：“我是一个文科生，对科技和网络都不了解。”何思璇老神在在，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缺陷暴露给尤金，一点也不担心会在谈判中遭遇“压价”，看着尤金越皱越紧的眉头，何思璇的心情越发愉悦，她说道：“更何况，我相信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是合理的，否则世界上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天使投资人。”

        尤金说道：“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天使投资人。”

        “的确。”何思璇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跟尤金掰扯，她为的是利益，而不是权利：“但我并没有这么多时间，况且，我看中的也不是你的才华，而是裴亦的承诺。”

        “你打算出多少钱？”既然何思璇只是裴亦的债主，那尤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商业机遇从来都是一闪而逝的，他不缺少技术，但缺少一笔纯粹的投资，他需要钱但不需要掣肘，既然他需要面对的人只是裴亦，那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何思璇问道：“裴亦承诺了多少？”

        原本裴亦承诺的是两万美金，但是在见到何思璇之后，尤金说道：“三万。”

        何思璇挑了挑眉，忽然笑了：“没问题，明天裴亦会把支票和合同带给你。”

        尤金狐疑地看向何思璇：“你不问自己能占多少的股份？”

        何思璇转头看向裴亦：“我相信裴先生会为我争取到合适的利益，我说过，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事情做。”

        尤金冷冷地看着何思璇：“你很信任他？”

        “作为朋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说完后，何思璇站了起来：“男孩们，我猜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但愿明天能有一个好结果，再会。”

        尤金和裴亦之间的恩怨纠葛，何思璇并不认为适合自己去插手，并且裴亦也说得很明确，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引子”，何思璇自认还算有自知之明，在未知的环境中和难缠并且不了解的对手“下棋”，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并且这是裴亦的战争，他这一辈子能走多远，做到什么地步，依靠的应该是他的能力和选择，何思璇能做的只有场外援助。

        热闹繁华的街道映入何思璇的眼帘，来来回回穿梭的人们脸上表情各异，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只属于自己的故事，那是他们的人生经历，但这些故事绝大部分都不会为人所知，没有人喜欢平庸的故事，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打上了平庸的标签。

        从前的何思璇也厌恶“平庸”的标签，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她是被老天厌恶的人，只有何思宇才得到了命运的垂青，虽然他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具备同样的基因，可他们活成了两种人。

        不甘心是她内心唯一的动力。

        如今，她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忽然觉得“平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只有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不断的失去才能拥有波澜壮阔的人生，那么平庸就是一种幸福。可惜的是，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看不到自己的平庸，却对在他们看来十分平庸的人指指点点。

        眼前的风景在何思璇的眼中渐渐凝固成一幅川流不息的油画，自从决定为柳芗作画之后，何思璇越来越喜欢油画的表现形式了，她尤其喜欢在画面上再画上一层白纱，那层白纱蒙住的不是画面中的人物和风景，而是他们看世界的眼睛。

        “介意我们一起走一段路吗？”何思璇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哈斯塔教授的声音。

        “当然不。”何思璇并没有被哈斯塔教授的声音吓唬住，镇定从容地邀请哈斯塔教授一起并行：“这是我的荣幸，您想和我聊些什么呢？”

        哈斯塔教授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从容地带着何思璇往河边走去，站在车来车往的桥上，遥望远处的风景，哈斯塔教授询问：“从这里远眺，你看到了什么。”

        夕阳渐渐落下，河面波光粼粼，还有船只缓慢地飘在水面上，岸边有驻足抽烟的人，有烦躁看手机的人，有正对公共设施搞破坏的小混混，有哇哇大哭的幼儿，有聊天的年轻人，有遛狗的老年人……这是一幅漂亮的生活图景，但何思璇觉得一点也不生动，她始终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朝着更远的地方眺望，在夕阳的余晖下，年岁不浅的建筑物呈现出来的美丽就像镀了一层圣光。

        何思璇望着远处说道：“平静，翻不起一点风浪的平静。”

        “文似看山不喜平。”哈斯塔教授问道：“你真的喜欢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吗？”

        何思璇遥望远处，眼底一片茫然，她不惧怕挑战，但她厌恶麻烦，那会消耗她的情绪和力量，可是在哈佛也算呆了大半年，何思璇突然发现，她并没有找到方向，这里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好似只有她随风漂泊，找不到一个可以一生为之奋斗的方向。

        长长吐出一口气，何思璇抬头望向有彩霞的天空，她心底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就止步于此了吗？

        哈斯塔教授的声音在何思璇的耳边响起：“别忘了你才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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