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油画

油画的进展很慢，但是摄影的进度却很快。第一次和何思璇合作拍摄短片，柳芗深刻的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吹毛求疵”，她本来以为对成片或者细节提出不满或者更改要求的会是自己这个“甲方”，万万没想到提出一改再改的要求的竟然会是何思璇这个乙方。

        有些时候，柳芗觉得已经很不错了，非常完美了，但是何思璇总是能够找出不和谐的地方。

        柳芗忍不住抱怨：“阿璇，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够达成你要的要求吗？”

        “为什么不能？”何思璇的回答理所当然：“师姐，你刚刚拿了奖，既然要打出品牌效应，就要拿出对得起手中奖杯含金量的作品，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轻。”

        柳芗没有想到，何思璇竟然会比她对事业更加上心，当即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虽然她从小就立志要做出一个自己的香氛品牌，并且得到了家里人的支持，但是她身边的朋友对她参加的大赛、香氛对她的意义的理解都没有何思璇到位。

        虽然何思璇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却是最懂她的人。

        这一瞬间，柳芗只觉得忙碌所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她又拥有了无限的动力可以去迎接挑战，克服困难。

        柳芗的“水龙吟”香氛的主题色调是蓝色的，而蓝色是最难掌控的颜色之一，如果让何思璇用画笔来表现蓝色的张力，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要用摄影的方式表现，就很有难度了。为了达成柳芗和自己想要的效果，何思璇只能绞尽脑汁，翻阅所有的摄影教程以及名家大作，向名家学习。哪怕这只是不到两分钟的短片，何思璇所耗费的精气神也不必拍摄一部电影差。

        在与何思璇一同工作的时间里，柳芗渐渐发现了自己与何思璇的差距，尤其是精力上的差距，何思璇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精力支持着她去达成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同时处理好许多重要的事情。柳芗忍不住怀疑，是何思璇太年轻，还是自己已经老了？

        柳芗想起了何思璇与叶雅争锋相对的那一日，叶雅对何思璇总是充斥着诸多的不服气，尤其在知道何思璇的哥哥是何思宇之后，更是对何思璇充满了敌意和嫉妒。她私下里打听过，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学校里总有一些同学希望通过何思璇与何思宇建立联系，不少人旁敲侧击的希望何思璇为他们引荐何思宇。

        但是无论是谁来说，都被何思璇挡了回去，何思璇在这件事上不论对谁都很不客气，直接了当的拒绝：“你们想认识何思宇，就找他的朋友为你们牵线，我跟你们又不熟，为什么要帮你们搭桥？”

        何思璇向来不愿意做别人与何思宇之间的桥梁，更讨厌这些别有目的的人接近自己，而叶雅也是希望结识何思宇的人当中的一员。在被何思璇拒绝之后，叶雅就记恨上了何思璇，似乎认为何思璇挡了她的路。

        去年哈斯塔教授来燕大访问，叶雅想方设法接近裴亦，但是被裴亦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叶雅就单方面的认为一定是何思璇在其中作梗。

        叶雅的成绩和能力都比不过何思璇，一来二去，叶雅看何思璇就十分的不顺眼了，她没少在何思璇的背后说风凉话，或者含沙射影的说一些酸话，就是为了挑起学生之间的对立，让其他学生孤立何思璇，对何思璇实施冷暴力，她似乎觉得研究生们都是很难分辨是非、容易被人挑拨的小鬼，把自己的同学的智商情商都看得极低，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柳芗觉得叶雅不去演戏实在时太可惜了，她能够成为钟非铭教授的学生，一定是因为当初的她太会演戏了，但是叶雅忘记了，燕大作为华夏的顶尖学府，而钟非铭教授又是行业内的佼佼者，他的学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慕强。叶雅觉得这个研究生读得不够顺心，就是因为她不够强，却心比天高。

        时长一分半的视频，何思璇和柳芗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拿出成品，而作为宣传重点的油画，则花了更长的时间。

        何思璇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中，慢慢掌握了与油彩和画材沟通的技巧，在一幅幅练习的作品中，她逐渐的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些差点把她吞没的狂怒渐渐的平息，但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更为深沉的力量埋藏在她的体内。

        接到何思璇的通知，柳芗匆匆赶往画室，她期待何思璇的作画已经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何思璇只是告诉她：“画作的主角是你。”

        除此之外，不肯告诉她任何消息。每当柳芗提出要去看一看的时候，总是被拒绝：“保留一点惊喜吧。”

        柳芗不喜欢强人所难，而且她十分的信任何思璇的能力，最令她吃惊的是何思璇在这期间还以极高的质量完成了钟非铭教授布置的七篇文章，包括中英双语，每一篇都成功发表了。柳芗再一次意识到何思璇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别人只看到了何思宇耀眼的光芒，所以下意识的忽略了何思璇的个人能力。当单独审视何思璇的时候，才会看到她所具备的才华和能力，也是普通人很难企及的。

        “阿璇，我要是有你这么旺盛的精力该有多好。”柳芗经常这样对何思璇感慨。

        何思璇说：“如果你也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你也会有无限的精力。”

        从燕大到租下的画室，柳芗在路上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到画室的时候，柳芗的心跳突然加速而且变调，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柳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这间画室了，甫又过来，她觉得这间画室变得陌生了，靠墙放着的是何思璇练手的作品，可即使是练手的作品，也让柳芗觉得很好看，她也学过画画，家里人让她学习画画的主要目的是培养审美，从小就会带她去看名家的画展，所以柳芗能够看得出来，何思璇在绘画这件事上下过苦功夫。

        柳芗也在“深空星海文学站”上看到过何思璇上传的绘画练习，那是相当巨大的练习量，更可怕的是没有一张是敷衍的，何思璇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并且一点点的天赋，让她的画超越了大部分人，有的时候，柳芗也会因为何思璇没有成为一个画家的打算而觉得遗憾，如果何思璇得到大师的指点，她的绘画能力肯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阿璇，你为什么一直在画画？”柳芗也问过何思璇这个问题。

        “这大概是我的执念吧。”何思璇回答她：“如果不会画画总让我觉得太遗憾了。”

        何思璇这根本就不是业余绘画爱好者的执念，但是柳芗不敢跟何思璇这样讲，她也看过何思璇写的恐怖故事，把她吓得一整个星期没有睡好，让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如果是何思璇想要做的事情，何思璇就一定能做到做好，她根本不需要为何思璇觉得遗憾或者苦恼，何思璇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房间中央的画架上蒙着一层白布，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裙扎着低马尾的何思璇站在画架旁边，阳光照入室内，暖洋洋的，柳芗听到何思璇对自己说：“如果不喜欢，我可以重画，准备好了吗？”

        柳芗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胡乱的点头，说不出话来，耳旁传来何思璇的倒数：“3！2！1！”

        哗啦一下，何思璇将白布掀开，柳芗就一头撞进了蔚蓝色的世界中——那是蓝色的海洋，波光粼粼，有一尾动人的蓝色鲛人在海中翩翩起舞，仿佛要从纸面跃出在蔚蓝的天空中化作飞鸟，那是一个在水面上起舞灵动的女孩子，又是落入凡尘的谪仙，水珠在她的指尖舞动，她站在水滴之上轻盈的旋转跳跃。

        柳芗一步步的靠近油画，忍住抬手抚摸画像，她不敢想象何思璇画的人竟然是自己，她认得自己的脸，但没有想到何思璇竟然能把自己画得这么好，完全符合了她想要的形象，不仅如此，比她想要的更好更出色，这不是一幅死板的油画，它是“活着”的，它是有生命的，它充满了力量，它带给了自己对于美的极致享受，它传递了自己不知该怎么描述的感受。

        画中的女孩在海洋中在天空中，她在慢慢的醒来，她在舞动生命的旋律，她与自然融为一体，她是她自己最完美的化身。

        柳芗摒住了呼吸，只怕一丁点的响动都会打扰到画中的人，她的身体上泛起鸡皮疙瘩，从来没有想过一幅画能够给自己这么强的震撼力，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了出来，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柳芗盯着何思璇为她所作的油画看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慢慢的回过神来，眨眨眼，她擦掉眼睛里的泪珠，然后对何思璇露出一个无比灿烂激动的笑容：“阿璇，你也太神了！”

        “师姐，你还满意吗？”何思璇问道。

        “满意，当然满意，没有人能比你让我更满意了！”柳芗冲过来给了何思璇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谢谢！”

        除了“谢谢”之外，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单调的，柳芗决定要把这幅画一辈子好好收藏。柳芗拉着何思璇的手说道：“虽然你不打算走专业的道路，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舍弃手中的画笔，阿璇，你的画非常的有力量和生命力，如果你不画画了，那就太可惜了。”

        “你放心。”何思璇笑了笑：“我从来没打算放弃画笔。”

        柳芗从何思璇那里得到的不止是油画，还有曾经当作是草图的素描，黑白灰和光影，何思璇也应用自如，虽然说是“草图”，但也是非常厉害的素描作品。

        油画、素描和短片一应俱全，柳芗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宣传准备，她的画室租了一整年，虽然何思璇已经完成了任务，但她并没有把钥匙要回来，而是说道：“这间画室就是为你租的，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何思璇谢过了柳芗的好意，但来画室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临近毕业，她需要把宿舍里的不少东西都运走，她准备把东西都运到深花市买的公寓里去，她已经不打算回家了，正好原先的租客也退租了。何思璇不再打算把房屋租出去，而是当成了自己的仓库，之前就联系了装修公司重新弄了部分的装修，又联系了家政公司把该卖的东西卖了，该扔的东西扔了，该打扫的地方打扫干净。

        把重要的东西都寄出之后，何思璇向钟非铭教授请了假，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重回深花市，这是何思璇读高中的地方，可惜何思璇对这个地方没有多少的归属感，她买的是高级公寓，物业服务安全各个方面都很不错，完全不用担心鸠占鹊巢的事情发生，但何思璇还是谨慎的换了锁，又在该装摄像头的地方装了摄像头，在快递到了之后，忙碌的安顿自己大学时期的物品。

        小公寓里有一个透明的展示柜，是何思璇在回来之前找装修公司定制的，而黎依依送她的两个芭比娃娃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坐在风格简单干净的沙发上，何思璇注视着两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内心平静坚定。

        安排好一切，何思璇拿起自己的行李重返燕大，等待着毕业季的到来。随着临近毕业季，裴亦的邮件逐渐增多，何思璇这才发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裴亦其实是一个话痨，何思璇回复邮件的风格向来是言简意赅，而她也在裴亦的邮件里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和恐惧。

        “看起来，你还没有做好准备。”何思璇说道：“如果不忍心，现在放弃也是来得及的。”

        “不。”裴亦虽然害怕，但依然十分坚定：“如果不重走一遍，我将永远被恐惧捆绑在原地。”

        何思璇知道裴亦不是在说服她，而是在说服他自己，便不再劝，如今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而过往，已经被远远的抛在了脑后。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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