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人心已变

她惊愕之余轻呼一声：“谁？”

        闪电一闪而过，照亮斗笠下一张沧桑的两鬓发白的脸，皱眉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陆昭念惊慌之余连退几步，背脊贴在了马匹的身上，心中才觉得有一丁点儿的踏实，她双唇微微颤抖，无声地喊了一声：“父王……”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被自己割断的缰绳，看着自己的父王，竟然觉得恐惧，心如擂鼓。

        “你这是要去哪里？”陆昭冕浑厚的声音自雨中传来。

        电闪雷鸣不断，雨水浸透了陆昭念身上单薄的衣衫，她鬓角的发丝黏在脸上，豆大的雨点砸在她的脸上，让她难以张开双眼。

        她久久没有说话，心中忐忑，只是紧张无措地站在那里。

        陆昭冕逼近一步，沉声问道：“朕问你要去哪里？”

        陆昭念心里咯噔一声，竟然生出了一丝寒意，她颤声说道：“儿臣……儿臣听说夏侯晟死了，想去京都确认一下……”

        “夏侯晟死了？当真？”陆昭冕乍听这个消息，心中一喜。

        夏侯晟是带兵踏平他们北蒙的人，是他们所有北蒙人的仇人，眼下知道这个消息，陆昭冕不由自主地欣喜起来，况且没了夏侯晟，大梁将不会再如从前那么可怕。

        雨水将她的脸砸得有些发白，她张了张嘴道：“是真的。”

        可陆昭冕看着电光之中，陆昭念一闪而过的仓皇的脸，却皱起了眉头：“不可能，夏侯晟会那么容易死？大梁的皇帝，怎么会舍得杀他？”

        “你不知道，大梁皇帝生性多疑……”陆昭念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有些无力地道。

        陆昭冕似乎冷笑了一声，说道：“阿念，你现在真是不一样了，连撒谎这种事，都做得如此熟稔了。”

        陆昭念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心中害怕得紧，她的解释苍白无力：“不是的父王，是真的……”

        “闭嘴！”陆昭冕的怒吼之声如惊雷般响起，伴随着电光，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你还在狡辩，你看看你，都这么多年了，你已经被他折磨成这样，还仍然执迷不悟！”

        陆昭念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

        “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当年的那个奴隶，就是夏侯晟！你竟然把大梁的将军带入北蒙的王宫，要不是这样，北蒙怎么会国破？“震怒之下的他，也忘了要遮掩此事，失去理智地大声道。

        这时，跟在陆昭冕身后的几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大汉，身形微动，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交头接耳之声被雨声湮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黑暗中，陆昭念能感觉他们如同蛇一般湿滑的目光。

        陆昭念看着陆昭冕那张盛怒的脸，听着他尖锐刺耳的声音，想辩解，想逃开，可终是哽咽，无法出声。

        果然她的父王还是怪她的，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如此想她，那他在得知自己的死讯时，有没有一丝的难过？在见到死而复生的自己时，有没有一丝的欣喜？在知道自己受过如此的苦楚时，有没有一丝的心疼？

        “朕不会允许你去见夏侯晟！你以为父王真的糊涂了？你乖乖地给朕去大金！除此以外，哪儿都别想去！”陆昭冕暴喝道。

        陆昭念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一片污浊，将她的身上也染得污浊不堪。

        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陆昭念拉进了怀里，浑身冰冷的陆昭念，只觉得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温度让她觉得，仿佛落进了无尽深渊的身体，被拉了回来，她的眼眶开始发酸。

        王后跪在陆昭冕面前，努力地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护着陆昭念，挡住那些从天而降的雨水。

        她有些干枯的手，伸出去抓住了陆昭冕潮湿的衣衫下摆，哀求道：“皇上，求您，求您让孩子走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伸出的手也是颤抖的。

        她知道陆昭念做了错事，这错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可是她是她的孩子，纵使她犯下了要千刀万剐的罪行，她也绝对不会因此而不盼着她好。

        可陆昭冕却猛然甩开了王后抓住他下摆的手，无情地骂道：“妇人之仁！中原有句话叫‘慈母多败儿’，她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你！”

        陆昭念明显感觉抱住自己的那个瘦弱身体颤抖了一下，自己的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

        其实曾经的王后，也不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唯命是从的女人，她是一国之母，曾经纵马驰骋拉弓射箭不输北蒙的男人，三年前，也是风采不减。

        可是再次见到自己的母后，陆昭念却发现她已经与从前大为不同，现在的她，就像是中原人口中所说的“黄脸婆”，看起来像是干枯了一般，没了从前的光彩，更是性格大变，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而她从前对自己的母后很是温柔的父王，也没了从前的恭顺。

        感受着紧贴着自己身体的王后身上的温暖，陆昭念的心里涌出一丝丝愧疚。

        她觉得自己错了，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早就死在了护城河中，没有被救起来，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时光，却是不会重来的，她曾经最亲近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突然失神的陆昭念后知后觉地感觉雨水似乎消失了，可是明明雨声近在耳畔。

        她隐约看见身旁有一个人影，那人将一件蓑衣劈在王后和她的身上，又把自己的斗笠，放在了王后的头上。

        “父王，您不该如此对母后，”陆昭凌熟悉的声音传来，顿了顿，他的声音接着道，“也不该如此对阿念。”

        恐怕陆昭冕身边人中，只有陆昭凌胆敢如此对他说话，说他所做之事是错的。

        “凌儿！”王后责怪地叫了一声。

        可她不是责怪他这样说是自己的父王，而是害怕他如此说话，会被陆昭冕责罚。

        “你说什么？”陆昭冕惊怒之声传来，随即他的声音变得张狂，”反了！你们都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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