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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鬼神


黎民之前,夜黑如墨。

藏书阁的黑烟穿透了无边的天幕,死神在对曲大小姐招手,能从死神手中将她抢回的,唯有天神。

“殿下,这不是东宫的方向啊!”

黎王纵马在前,几名随行军兵跟从在后,见黎王救火的方向不对,遂出声提醒道。

可黎王恍若未闻,一路向前。

他的目标本就不是一炷香行程外的太子东宫,而是临近的司天台。

司天台下有水,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几名军士不解,但见黎王下马,也立马上前听命。

“殿下,咱们要运水吗?”

军士们四处寻找容器,摆开一副干活的姿态,却听黎王对匆忙赶来的司天台监正说:

“李监正,您还记得母妃当年求子的经过吗?”

那老监正一听,立马摇了摇头,

“殿下,不可不可啊,那是乾西一族的巫术,是要以寿数相抵的。”

元妃当年求子便是由眼前这位老监正从旁协助的,但是她能得偿所愿并非老监正的功劳,而要归功于其身上的乾西族血脉和本身的虔诚。

几十年来,随着元妃的声名狼藉,这秘术几乎成为了一种宫闱禁忌,很少有人谈及,更不要说有人仿效了。

黎王苏怀岷看着那老监正,眼里有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无妨。”

那老监正沉默半刻,方说:

“当年元妃娘娘折寿求子,敢问殿下,您求的是什么?”

黎王目视高远,道:

“求雨。”

一场及时雨。

老太监掐指算了半天,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道:

“逆天之事,伤身之极,殿下可想好了?”

黎王苏怀岷并未回答,踏入祭台中的脚步毫不迟疑,足见其坚定。

这一夜的京都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暴雨将京都城门至禁宫的血一路冲刷,最终汇入清水河中。

血色在湖光中潋滟,久久不散,恐怖的烂漫时刻提醒着京都百姓这一夜的激烈。

太子逼宫无疑是这一夜京都城发生的头等大事,那一夜禁宫中发生的其他事情,都被这一场激烈的党争掩去了锋芒。

禁宫的血气,清理了三日都没能被打扫干净。

皇帝寝殿和宫门口的血才清理干净,当今便对京都城中的东宫党羽进行了清洗。

据说,东宫门客无数,许多府宅里的血也整整流了三日。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本的秩序。

但也有一些人,在这一夜过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

那是因为他们中有许多,都被关入了暗无天日的大理寺狱。

这一夜过后,京都城中最忙的人当数大理寺卿曲蕤飏。

他自个本就重病,夫人朱碧落在内应的侧应下险险地从中宫手底下捡回了一条命,身上虽无什么硬伤,但精神头却始终不是很好,曲府的内眷们经过了那一夜京都护卫营的洗劫,也都各自伤了身心,如今全靠荣安县主支撑着满门的体面。

曲蕤飏刚能勉强下地,便领了圣命:

没有办法,大理寺狱如今是京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关在里面的人,除了大大小小的王侯不提,其他的也都是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非是大理寺卿曲蕤飏亲自出面审理,于制不合,于礼怠慢。

大理寺狱,牢满为患。

曲蕤飏捂着新旧伤口,从阴暗潮湿的地府走过,两边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却勾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直奔最深处的那个地牢,也就是东宫所在的地方。

他特地给这位配了两名狱医,防的就是这位受不住刑罚,死了。

毕竟想要给他上刑的人,实在太多了。

死了倒不打紧,但他要先把话说明白了。

东宫太子被关押在大理寺狱,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前来问询。

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但无论经历怎样的折磨,太子就是不说,他似乎把一生所有的骨气都用在了这里。

属下替大理寺卿打开锁门,突来的光线刺眼,但牢中人却是一动也不动。

属下一一细数:

“手脚都给他接上了,但每天免不了会有一些新伤。背上那个烙印,是夫人赏的;胸口那些鞭痕是司空郡主打的;身上这些零零落落的伤,各有各的出处;大人,太子......逆贼他怕是活不久了。”

曲蕤飏便问:

“他还是不肯说出倪裳的下落吗?”

属下摇摇头,无论是大理寺的刑罚和某些人的私刑对东宫太子毫无用处。

曲蕤飏走过去,他没有拿任何的刑具,相反地,他不顾伤口流血,竟然郑重地给东宫太子跪了下去:

“久屹,你告诉我吧,倪裳她在哪里?”

藏书阁的大火熄灭后,侧妃第一个闯入藏书阁,在其中四下找寻曲大小姐的行踪,奈何人手有限,焦尸难辨,她看到每一具尸体都要哭一哭,最后每一具她哭过的尸体却又都被证明不是曲大小姐。

侧妃哭了上百回,也没有哭到曲倪裳。

然后她便不哭了,她坚定地认为曲大小姐还活着。

后来黎王赶到了,又是一番上上下下的寻找,每一具焦尸都被重新辨认过,也依然没有曲大小姐的任何踪迹。

黎王似乎精神很不好,直接吐了口血晕倒在了一具焦尸旁边。

宫中有传言,说那一夜黎王在司天台求雨,放了足有一个祭坛的血。

不过,还真求来了一场及时雨。

因为这件事情,皇帝的脸面无光,后来更以违反天地纲常为由将黎王治罪、禁足。

提起这茬,侧妃曾问过父亲:

“陛下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啊?”

冯于念便道:

“求雨这种知天命的事情,向来便是帝王的特权。每逢旱灾,皇帝都会亲自焚香沐浴、祷告上苍,乞求天神降雨。”

“黎王作为皇子无诏去求天命,算是越权。”

自从东宫相逢那一夜后,父女俩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冯芊语拉着父亲追问:

“陛下求下雨来了吗?”

冯于念捋了捋胡须,尽量给皇帝留了些颜面,勉强道:

“十之有一吧!”

闻听此言,冯芊语毫不避讳地笑了起来:

“怪不得宫中传言,百官上书,说黎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啊!”

冯于念摇头叹息:

“也有御医说,黎王殿下血气损耗,恐不长寿。原本东宫伏罪,黎王便是最佳的太子人选,可偏有人以此作文章,阻拦皇帝在此事上做定论。”

“况且,皇上对黎王始终存有芥蒂,对于百官上书的请求竟以黎王无嗣为由驳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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