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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脆弱


“我的血不灵,那么谁的血灵呢?”

王妃道出这个疑惑时,心里其实已然有了答案。

她计划炸毁乾西地宫之前,乾西族长诸熙琳便已经带领乾西族人重返山林秘境之中。

那个时候,王妃身边不存在任何一个乾西族人,也理应不会有乾西族人的血迹。

除了黎王苏怀岷。

元妃娘娘诸熙辰出自乾西一族,所以黎王苏怀岷的血液里理应能让秘术生效,能令苍鹰为其所用。

他不知何时藏进曲倪裳的队伍中,小心地守护和成全着她的所有决定。

而她,却以此作为声讨他的理由。

黎王妃扒着城墙,企图找寻黎王苏怀岷远去的身影,却被韩魁提醒:

“王妃,这里是北城门,咱们殿下走的是南城门。”

黎王妃讪讪回眸,掩饰着刹那迸发的情感:

“那啥,谁说我是在寻他,我就是看看完颜珅晒成干了没有。”

诚然,黎王妃对完颜大皇子的好奇远没有那么大,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黎王苏怀岷身上:

“殿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魁一句“还不是为了你啊”差点脱口而出,被他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变成了:

“殿下大约是也不愿意看到王妃姐妹阴阳相隔吧。”

他试图以此蒙混过关,找了几个话题试图转移王妃的注意力,不料王妃却丝毫不买账:

“他不是想让萝衣去死吗?”

韩魁不得不为黎王殿下喊冤:

“我的王妃娘娘啊,殿下若是一心想让曲二小姐去死的话,又何必耗费这么多珍宝在她身上。”

曲倪裳已然从韩魁的语气中意识到此事的别扭之处,不以为意道:

“可能他宝库里宝物太多,放不下了吧!”

韩魁瞠目结舌,便道:

“纵使王爷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但是王爷流的血可一点都不比王妃少,而且王爷还是一边留着血,一边完成诸多事项并将王妃娘娘您带离地宫的。”

刚出地宫时,黎王苏怀岷便像是从沙土地里爬出的血人,不负昔日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的潇洒和从容,而被他掩在怀中的王妃却睡得安详,伤口的血也早已被止住。纵使是这样,黎王照料王妃,凡事亲力亲为,绝不假于人手。

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黎王每每以王妃的伤痛自责:

终是将她拖入了这无尽的争斗中。

深谙实情的韩魁为王妃的不理解感到些许气愤,不觉便漏了些许情绪和实情给翘首静待的王妃:

“王爷不仅是用热血喂了鹰,更在那之前就用血提前画好了符咒,飞鸽于我,命我贴在纸鸢上,为的便是曲二小姐能够平安。原本曲二小姐这样不相干的人,是不值得王爷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

曲倪裳追问道:

“那是为了谁?”

答案昭然若揭,不是为了黎王妃,黎王何至于抛头颅洒热血。

王妃此刻嘴硬,只是因为心中仍有困惑:

“韩先生莫不是以为我会相信,曲萝衣是主动站出来要求诱敌深入的?她的抉择、举止、装束上有太多你们有意驱使的痕迹。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们费尽千辛万苦置她于险地,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她脱险,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逗我玩吗?”

黎王妃哪里能够想到,黎王苏怀岷如此纠结的筹谋,其目的,还真是为了逗她玩。

韩先生答应了黎王守诺,这会又不能明说,只涨红了一张脸,道:

“王妃,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诚然,沙漠之战是一场名垂千古的战争,此战带来的功与名会永远地被大雍百姓铭记。

但是,此战带来的累累伤亡也是绝无仅有、前无古人的。

王妃的追随者只看到了王妃可以预知的功绩,却唯有黎王苏怀岷读懂了王妃画图纸和搭模建构时小鹿眼中时不时会生出的黯淡。

那是王妃对生命的惋惜和崇敬,不分敌我。

战争无可避免,死难理应有人站出来背负。

当黎王顺水推舟同意采用王妃的计谋时,便做好了准备背负所有的骂名和良心的不安。

所以当一切布局尘埃落定的时候,黎王苏怀岷理所当然地追随王妃的脚步,出现在地宫甬道里,成为那个点燃炸药,让数百年地宫毁于一旦的始作俑者;成为那个制造坍塌,致数十万生灵走向死难的人;成为战争中背负旁观者、中立派、佛道学者骂名的人。

所有的不仁,他一力背负。

王妃也许不在意,也许没有发现,沙漠之战后,为人称颂的只有黎王、路将军和甘州军,却鲜少有人会提及王妃的名号,她不朽的功绩被这些盛名人前的人物掩盖,其实是出于一种保护:

黎王不愿意旁人从任何一个纬度评判王妃的功与过。

而在最初的最初,黎王设计所有,以曲萝衣为陷,又以曲萝衣为救赎,全然出于一种执念:

往后岁月,当王妃为此战的死难自责困惑时,他可以漫不经心甚至略带嘲讽地同她开玩笑:

曲倪裳,你不过是个纸上谈兵者,当初若不是本王当机立断炸了那根支柱,我们便错失了最好的时机,这一战的结果当未必如此!

黎王妃品位许久,终究化为了一声幽远的叹息消散在长风里:

“我并没有那么脆弱。”

一个可以黎王比肩的女人,她在决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便已经设想好了所有的后果,她未必在意功绩,但已然做好准备承担骂名。

北蛮人军兵兴国,元气不除,贼心便永远不会死,今日的劫难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

如果党争是一种必然,她所拥护、选择与之站在一道的甘州之主,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后方、一支强大的没有过多损耗的军队。

所有的牺牲,都是在为构建一个强大的、不受出卖和欺辱的国度铺路。

曲倪裳理所当然会为战争伤感,会为死难祷告,会有向往和平的人之常情,

但是软弱的仁慈,曲小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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