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竹笋

钟瑾无视身后不断呼喊的陆景阳。

        在蜿蜒的林子间走了一两个小时才看到熟悉的野芭蕉树，他掰了一片芭蕉叶，舀了一点水补足水分。

        芭蕉树后是一排带刺的杂木丛，再往前，里面一片茂密的新树林，但光线昏暗，只能看到树林掩映着水流通往幽深处。

        晚一步赶来的陆景阳刚站定。

        钟瑾冲着水流抬了抬下巴，“水。”

        “哦，对了，差点忘了带水回去！”

        陆景阳放下竹子，卸下书包。

        拿刀砍了些芭蕉叶，学着叶知遇的样子，包裹水粽子。

        芭蕉叶才挽个弯，他就看到喝完水的钟瑾走到杂木丛跟前，用木头拨开枝叶。

        “钟哥！你又去哪！”

        而钟瑾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接着，长腿一跨，瘦削的身影便消失在视线里。

        钟瑾沿着水流方向，往树林深处走。

        一进来，他就发现了光线昏暗的原因。

        这里是片黄桷树林，由于背阳，树木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枝叶纷纷向上生长，久而久之，就导致每棵树的树冠极大，树干下方越往下越稀薄。

        树冠遮蔽住阳光，下方的光线自然暗沉沉的。

        钟瑾不紧不慢地向前探索着。

        阴暗僻静的林子能听到水流潺潺流动的声音，叶片被风吹动的飒飒响声，还有鸟儿的鸣啼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带着些树木的香味，这一刻，钟瑾的视线失明，但他的耳朵、鼻子、还有心得到了一场无与伦比的享受。

        他隐在黑暗里。

        与四周的树木浑然一体。

        钟瑾缓缓地闭上眼，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树，从此以后，人们再也不会遇见他。即使相遇，也认不出他。而他终于自由。

        过了很久。

        “卧槽卧槽！钟哥，你快来！”

        一道巨雷般的怪叫炸响在钟瑾耳侧，他皱了皱眉，朝着声响的方向走去。

        陆景阳站在树林边缘的榆树前。

        一见到徐徐走来的钟瑾，陆景阳忙指着树干上面的白色菌块，兴奋地问，“你看这个是不是火绒菌？”

        钟瑾上前仔细看了看。白色菌块只有半个巴掌大，表面是一层硬壳，底部是土黄色的。

        他点点头，确认说，“没错。”

        陆景阳丝毫不怀疑钟瑾的判断。

        听到确认后，立马从包里掏出刀，对准菌块切下来。

        那块菌硬如磐石，黏得特别紧，大力士小陆都切了大半天才彻底弄下来。切下来的菌手感像木头一样，非常硬，但从中间切开后，能清楚地看到靠近白色顶端的那部分是多孔柔软海绵状的，真的是火绒菌！！

        钟瑾指了指榆树树枝，说“砍点树枝。”

        “待会回去路上捡柴火呗，干嘛要费力砍这树。”陆景阳不解。

        “榆树韧性和弹性不错，适合做弓箭。”钟瑾难得耐心解释。

        听到弓箭二字，陆景阳圆眼直放光，他一直想要一把弓箭来着。本以为随便用什么树枝都可以，没想到其中还有讲究，更没想到钟瑾连这都懂。

        他问出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钟哥，你咋懂这么多啊？你是受过专业训练还是说以前经常在野外活动，感觉你好专业！”

        被问到的钟瑾眸光微动。

        “世间万物皆有情，难得最是心从容。”这句记忆深处的话语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眼前浮现出一张总是把这句名言挂嘴边的笑脸。淡漠的眉眼变得柔和，他低声说，“受过一点熏陶。”

        陆景阳长长地哦了一声。其实没听懂。

        文绉绉的，熏陶，啥熏陶这么厉害……？！

        他扬了扬眉，不想再问，注意力转到榆树枝上。

        “弄完回去吧。”

        “好勒！”

        -

        天地好像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橙红色的夕阳光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海面也被染成红色，徐徐海风，美不胜收。

        但叶知遇和苏瑶现在可没心思赏风景。

        她俩正在编鱼笱子，这玩意要编的很密很紧，才能防止鱼从孔洞里逃出去。上午完成一个半，晚上还得继续做，毕竟这关系到明天能笱到多少鱼。

        自然是笱子越多越好。

        叶知遇扯了半天藤条，扯得手心全是红印子。

        正说来休息一下，忽然，“砰”地一声，斜侧方的岩石壁上掉落一捆柴火堆。

        紧接着，一捆青竹和两个背包被扔了下来。

        是他们回来了！

        苏瑶和叶知遇开心地迎上去。

        从崖上蹦下来陆景阳第一时间邀功，他急吼吼地拉开包拉链，倒出包里竹笋和野鸟。

        咧着一排大白牙，颇为得意地说，“看，我说我会带肉回来吧！”

        “哇！！真的有肉！”苏瑶吸着溜口水。

        看着满地的笋、木柴竹子和菌块，叶知遇也惊奇道，“你们这也太厉害了，今天一天就找了这么多东西！”

        “还行。”钟瑾微微挑眉，声音里藏着一丝丝不明显的愉悦，“随便捡捡。”

        叶知遇：“”

        你当我傻？

        闻言，陆景阳心里冒出无数个卧槽。

        在被钟瑾睨一眼后，默默闭紧嘴巴：行吧，谁是卷王，我不说。

        只有苏瑶的注意力全在鸟肉上，她扯了扯叶知遇的衣袖问，“我们今天能吃肉么？”

        叶知遇用手扒拉了一下野鸟，许是放得太久，肉有点硬邦邦的，留着过夜会变质。

        她点头，“能。”

        瞥了眼坐在火堆旁看鱼笱子的钟瑾。

        没有盐，怎么做这道鸟肉呢，要是做出来不好吃

        “小阳你找到弄石锅的材料了么？”叶知遇问。

        陆景阳点点头，然后把另一个背包打开，搬出个带凹槽的石头块。

        “那你能帮我稍微磨一下吗？我想弄点盐。”叶知遇说。

        玫色的云霞映入大海，又照在褐色的石壁上，一抹余晖透射进森林。渐渐的，颜色变暗，当夜幕降临，天空开始有星星冒出，月光也上云梢。

        陆景阳不停地往石块凹槽里加水，然后用尖石不停地绕圈摩擦，反复重复这两步，磨到夜幕完全降临时，凹槽已经能盛下一碗水，勉强能使用。

        叶知遇把石锅架到火堆上，让它预热。

        这个石锅底部还是有点厚，比较难加热，但好歹已经有锅槽的样子，也不会轻易干裂，只是需要多点耐心。

        倒入海水，很快，在熊熊火焰下，石锅里的海水开始沸腾冒出小泡泡。

        “撤点柴。”叶知遇对苏瑶示意，“小火蒸。”

        苏瑶听话照做。

        渐渐地，海水越来越少，直到被彻底烤干了，石锅底部出现一层白色的结晶，她用小木片将锅底上的结晶刮下来，放到叶子上。

        “这是海盐吧！”苏瑶大眼亮晶晶。

        叶知遇点点头，这还远远不够。

        自然凝结出来的海盐里面含有大量杂质，譬如泥沙、镁离子、硫酸根、钙离子等，不适合直接食用，而且吃着会有股非常强烈的苦涩味，吃多了对人体不好，还有中毒的可能。

        但是想完全提纯非常难，材料太有限，只能做多少是多少了。

        叶知遇反复操作了几次，从石锅底部又刮了些粗盐，然后丢到清水里复煮，煮开后的盐水明显还带着淡淡的黄色，还冒出了浑浊的泡泡。

        把砸碎的木炭和沙子等放进，制成简易的过滤器，等盐水烧开冷却后，倒进竹筒里，顶部绑上一块衣服布，用灯芯草绑紧。接着，倒放着，盐水经过沙子和竹炭，一层层地往下过滤，最后在布上凝结成水珠，慢慢地滴落到石锅里。

        过滤完后的盐水煮开后，再次凝结出结晶，这一次明显比之前透彻干净不少，结晶雪白雪白的，看着已经十分接近以前食用的精制盐了。

        将提纯的盐放到竹筒里储存放好。

        “看着已经很好了！”苏瑶用食指沾了一点盐，尝了尝，熟悉的咸味在味蕾里散开，咸得她直皱脸。

        叶知遇开始为晚餐忙碌。

        其他人各自帮忙，陆景阳处理野鸟，苏瑶剥笋，钟瑾看火洗碗筷。

        陆景阳在野鸟身上抹上一层盐，然后用热水烫毛，一边烫一边拔，将拔下来的毛放到旁边，以后可以用来填充枕头等。拔去毛的野鸟露出白白的肉皮，腿肉看着非常饱满健壮，一看就是只热爱运动的鸟。

        苏瑶把挖来的笋剥去外皮，鲜嫩白净的笋肉露出真面目，有的只有手指粗细，有的有小臂粗细，全部剥完后的笋肉能堆成一座小山。

        春笋嫩冬笋肥，夏天的笋老，吃着有点废牙。

        叶知遇将处理好的笋肉切块，过热水焯去草酸，不做这一步的话吃着会有股涩味。

        至于其余的笋肉，她决定做成笋干，不然过两天就坏掉了，但做成笋干就能保存很久，至少能放上一两年。将笋分批煮水，放凉撕成条，然后架在火堆旁，借火烘干，明天白天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一日就差不多可以了。

        接着，将鸟肉分割成块，肉块放进绿色宽叶里加盐熏烤。她爱喝汤，于是把剩下的骨头架子部分放进石锅里加笋熬汤。

        裹紧实的绿色宽叶埋到火堆里，随着温度的升高，绿色的绿色宽叶渐渐变成深褐色，余温透过叶子传递到鸟肉里。而石锅里的汤也逐渐沸腾，浓郁的肉香味从锅里传出来，不时地咕咚冒泡，好似要将鸟架子里的精华全部炖煮出来一样。

        等煮到肉汤变成乳白色，把切好的笋块扔到锅里，不一会儿，加了笋的汤就爆发出强烈的鲜味，直扑鼻腔，撩得肚子里的馋虫嗷嗷叫。

        石锅里的香味已经盖不住了，叶知遇在汤里撒了些盐，因每天都要做体力活的缘故，她做得口味偏咸，需要补充足够的盐分。

        撒完盐后，用木棍搅和几圈，汤水彻底汲取盐分，然后试了试木棍上的汤汁。

        唔~好香啊~

        汤里浸满了笋子的味道，混合着肉汤底的鲜美，不需要太多的佐料，一点盐就能释放出食材里面的全部美味。

        捞出叶包，剥开外层烤得发黑的绿色宽叶，里面还裹了两层绿叶，全部解开后，肉脂香猛地一下席过来，油脂和肉汁掺和着，还有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叶知遇用竹筒做了个汤匙，均匀的分完汤后，四人开始吃今天的晚餐。

        “好香好好吃。”苏瑶吞下一小口肉，香喷的肉汁在嘴角溢出来，味道特别鲜嫩，吃着一点都不柴，嫩得弹牙。外层皮沾上了植物叶的味道，刚好可以解去油腻，盐分也刚好。

        许是体力大透支加上呕吐过的关系，很久没有对食物有欲望的钟瑾，胃里居然生了点点馋意，他低头喝了口热汤。

        入口的汤几乎没有任何油脂，但很好喝。

        汤汁里全是新鲜笋肉和肉汁的鲜美，喝着很熨帖。竹笋根部有点老，但尖端还是很嫩的，嚼起来脆生脆生的。

        吃得大满足的叶知遇，余光瞥到钟瑾居然还没放筷子，她悄悄地弯了弯眉。

        烟火持续燃烧着。

        有了火绒菌帮忙守火，他们不用再熬夜换岗。忙碌整天，累得腰酸背痛的四人总算能躺下来休息。

        黑暗里，苏瑶说，“大家晚安安哦~”

        最边上的陆景阳早已呼呼大睡。

        “晚安。”叶知遇说。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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