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属于我的最后一个赛季，我们队仍然是冠军。

        颁奖结束、应付完记者，我立刻去找了老板，表示我不干了，明天我就退役。

        之前我也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并不惊讶，只是问我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说。

        “回国之后，你还打算继续打职业吗？”

        “……我会先去找我的朋友，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好吧，”他说，“只是……多少有点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必然有被打败的那天，如果到了那天战队还是这个样子，那才是真的无法再翻身。”我说。

        老板点点头：“你知道吗？不管现在如何，我都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再见，张。”

        “再见，艾文。”

        我的退役对于媒体来说是大新闻，刚说完“我不干了，就这样”，我就被长//枪短炮怼了满脸：“能说说为什么退役吗？”、“您分明还在巅峰状态！”、“请问您回国是有什么急迫事需要解决吗？”、“之后还会继续打荣耀吗？”……

        我表示：“想要退役是很久以来的想法，对我来说，比赛不应该是这样……我已经不知不觉在不断的比赛中失去了初心，想要回国仅仅是想家了，并没有什么急迫的事。”

        他们还想继续问，我却不愿意继续回答了，此时此刻我只想回到国内——也许，先去找叶秋？

        说到叶秋，我其实没有很关注他在职业圈的行动，我们约架就是个人约架，不存在约完还要坐在一起抽烟喝酒谈天说地这种情况——只是我看他心里应该也憋着一股子气，有些时候我总觉得（他掩饰得很好，也基本不会把情绪带进我们的打斗）他在他那里处境也很为难。

        乐乐更不要说了，对我老弟我还是会去了解一下的——这家伙一如既往得……我不知道怎么说，他确实可以被描述为运气不好：他的队伍分明有拿冠军的能力，却一直拿不到冠军，而是一直拿的第二名。

        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叶秋打完架总是会去找他约架的原因，我弟也很需要发泄。

        我给叶秋发了条消息：“给我个地址，我回国来找你。”

        “地址……地址可能不确定，”叶秋秒回，“你回国第一个找我干嘛？先说好，真人pk我可不来啊。”

        “谁要找你真人pk啊？”我无语，“找你打荣耀呗。”

        “那好啊，欢迎欢迎。”

        此时一条消息提示从顶端蹦了出来：“臭弟弟：你赢得好好的，回来干嘛？”

        我戳进和老弟的聊天窗口：“我呆在那儿根本不可能更进一步了，不回来干嘛？”

        对面打出一串省略号，大概五分钟以后——我都以为他已经下线了——他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灰了下去。

        ……胜利大概已经变成他的执念了。

        我在h市下了飞机——上飞机的时候是晚上，下飞机还是晚上，倒时差肯定少不了了。

        在飞机上爆睡后我简直是毫无睡意、清醒到了一定境界，正巧又对嘉世（除了“叶秋是队长”外）毫无了解，于是我刷了一晚上“嘉世”，越刷越清醒，越刷越睡不着——叶秋在队里被孤立程度都快赶得上我了！怎会如此？这还是在他有个搭档的情况下……

        他和我很有点相似，又很不一样，国内内卷程度一向一流，团队协作跟个铁板一样，稍有不慎比赛就毙了，更不要提嘉世其他人已经和叶秋离心离德……比赛毙得一塌糊涂，媒体把输了的锅全一股脑扣叶秋头上——看得出背后肯定有人公关，不然不至于异口同声……嘉世的老板大概要放弃叶秋了。

        不应该啊，每个月和他互殴的我是真的很有心得体会：叶秋状态是一点都没下滑，怎么看都是那几个不配合的傻叉队员的错——把这几个技术又差态度还烂的换掉不比换掉叶秋合理吗？嘉世是不是不想混了？怎么取其糟粕去其精华啊？

        好怪，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给我个电话？我还没见过你长啥样呢。”我给叶秋打字。

        “我没手机。”他秒回。

        “别蒙我！这都2023年了，怎么可能有人没手机？”

        “我真没手机。”他发了个无奈的表情包。

        “好吧，那给个地址我，我已经到h市了。”

        “告诉司机师傅去嘉世就行了，我会跟他们说放你进来。”

        “好吧。”我麻了，还想着在外边见面避开其他人呢，结果这个人根本不打算出来……还是只能我直冲嘉世。

        进嘉世倒挺顺利的，跟保安说了一声我是来找叶秋的、他应该打点过了，保安就把我放了进去，我还顺便问了他一句：“请问叶秋现在这个时间一般会呆在哪里？”

        “十有八九是训练室。”保安友情回复。

        额，我不觉得训练室我一个外人进去很合理……万一有什么机密怎么办？

        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如果叶秋真在训练室里，我就在门口把他召唤出来——社死就社死吧，总比被扣一口“窥探机密”的大锅好点。

        这么想着我做好了大叫一声“叶秋在吗”然后被集体回头的准备，提起一口气就冲着里边走，结果正面撞上了一个看上去很颓废的宅男——

        “张佳瑜？”他用陈述句发问，“等你好半天了。”

        “这才七点，你丫是根本没睡是吧？”我拍拍他，“正好，我也一晚没睡，走走走，我们聊聊。”

        我赶忙摘了围巾口罩，呼出一口气：“哎，闷死我了。”

        “俱乐部开了暖气，你还围巾口罩伺候，不闷才怪呢。”他笑了两声，“什么情况啊，突然退役？”

        “记者招待会那会儿我说过了，我感觉我已经逐渐偏离初心。”我说，“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整个战队就我一个在认真打比赛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拍我两下：“……都不容易。”

        “你又怎么回事啊？”我忍不住问，“就任由老板那么搞你？”

        “我就一打游戏的，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叶秋笑了两声，挺沧桑的。

        “离谱。”我说，“你们老板多半是猪油蒙了心……”

        “早变味了。”

        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一队穿着嘉世队服的人，为首一个黄毛，后边一群狗腿，看到叶秋狗腿们恶人脸顿时冒头，满脸贴满了“我是炮灰反派”地开始阴阳怪气：“哟——这不叶哥吗？”

        叶秋神色如常，我忍不住瞪了这群人两眼——我和叶秋多少也算得上是好朋友了，他还是这里的队长，哪能容人这么冒犯……

        “叶哥外边的朋友啊？”狗腿中比较突出的一位问，接着看到我的脸，立刻川剧变脸，“——张佳乐前辈！”

        顿时一片“前辈好”，除了黄毛，他啥也没说，满脸桀骜不驯：“都是过去式了，叫什么‘前辈’。”

        “你谁啊？”我终于忍不住好奇了，“还有我不是张佳乐，正确的名字是张佳瑜，刚回国啥也不知道——我刚才就想问了。”

        ——我一说我不是我老弟，他们多少放松了点，除了孙翔，脸立刻一黑：“孙翔。”

        “哦，有事吗？没事儿的话我们这两个过去式走了。”我说，懒得再和他们纠缠，“老叶走走走，我们还要好好聊聊天呢。”

        走出去挺远了，我简直怒上心头：“什么鬼啊？这就是你们老板给你找的接班人？”

        “对啊，前途可期的年轻人。”叶秋脸上居然还带着一点笑。

        “嘉世完了。”我下定论，“你这是马上就要‘被退役’了？”

        “应该就最近吧，”他说，“叶秋会引退——别那副表情，我是退役，又不是不打荣耀了……”

        我……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现在的我就像在旁观“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再一次上演，又像在见证一代王朝的兴衰没落……可是偏偏他本人又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满脸无所谓，我也不好代他行事。

        我和叶秋在吸烟室里沉默了很久，久到他手上的烟都快抽完了，我才想到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你仍然会继续，”我说，“那么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的，记得叫上我啊。”

        “这么慷慨啊……”他淡泊地说着，“谢了，老张。”

        “这都认识十年了……”我鼻子一酸，正打算煽情一把，就听到这个人说：“到时候我肯定狠狠压榨你，放心吧，必定不会辜负你一片好心的。”

        我酝酿出来的伤感顿时没了：“少来这套！亏我刚刚还真情实感地痛心了一回——你还我煽情氛围啊！”

        “还不了，”他满脸欠揍，“再煽情我怀疑你要去套陶轩麻袋了——这可不行啊，好歹现在还是我老板。”

        “行行行，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一言不合套人麻袋的人吗？真是的……”我吐槽道，“等你最后一次工资拿到手，我就去把你老板、你队员挨个套个遍，满足你对我的期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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