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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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目睽睽下,传说中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瑞王爷忽然低下头,笑声从他胸腔内鼓荡而出,悦耳如撞碎金乱玉。
-“宝宝,你想让我摘下它么?”
喀喀。
近在咫尺的人都听见了帝君在攥拳。
大燕国年轻的帝君立在乱雪中,夜色与灯烛相互辉煌,玉冠下帝君脸色铁青。“瑞王,朕命令你摘下布条!”
“行吧,”玉骨懒洋洋没骨头那样笑,倚在瑞王怀中,眼角瞥见先前那支碧油青色竹伞,随意地一指。“喏,等你一摘下布条,我就拿这伞……”
玉骨朝瑞王耳边呵了口气,唇瓣翕动。
-“我就拿这伞,遮住世人的眼。”
瑞王一愣,随后笑声愈发响亮。“哈哈!好,你既让我摘下眼罩,那……本王摘了就是。自古道,妻为夫纲,本王一切都听你的。”
玉骨懒洋洋啐了他一口,勾起唇,似笑非笑。“谁答应嫁你了不成?”
瑞王趁势捏住他纤柔指尖,小心翼翼地捧起,凑到自家心口,笑道:“今夜可是元宵佳节,趁此良宵美景,又有上都数十万人为证,本王刚才说要娶你为妻,宝宝你可没驳。”
“呸!”玉骨嗤笑,墨青色长发下笑容绝美。“次次儿都这样猴急。”
屋檐顶上两个人打情骂俏,浑然不把帝君放入眼帘。
这还是大燕国人第一回见识到传说中这位塞外藩王的无耻。在惊、怒都过去后,只觉得害怕。——这世上竟还有人敢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就算是先帝的亲弟弟,也不能吧?
不远处从长街尽头文家赶来的几兄弟也到了。见到眼前这一幕,面面相觑,堵在巷子口不敢现身。排在前头的文大一摆手,对身后三个弟弟道:
-“圣上在这儿,咱们能不露脸,就不露脸。”
文四一脸懊丧,小小声地抱怨道:“今夜分明是我约到的小玉主子。”
回应文四的是仨哥哥六白眼。
长街上。
帝君愈走愈近,在距离画堂楼顶只剩十来步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皇叔,你是要朕替你摘下来?”
“不用。”瑞王爷笑声渐止,大手搂紧玉骨,沉声道:“陛下既然不顾先帝爷立下的规矩,执意要臣在今夜当众出丑,臣亦无可奈何。只不过……”
帝君冷笑。“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瑞王抬直身子,脊梁骨挺得像支长枪,咬字断句间毫无转圜余地。“这布条,臣只摘这一次。”
长街上人语都静了下去。
人人都下意识地在等帝君如何答复。
年轻的帝君鼻息声赫赫,过了几息,渐渐地又静不可闻。他负手在身后,仰头一错不错地盯着懒洋洋没骨头似的倚靠在那人怀中的玉骨,深邃点漆眸底漾起怒意。
楼顶灯烛辉煌的光照下,大燕国帝君不仅年轻,而且俊逸胜常人。他忍了忍,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拿手指着瑞王爷,逼问玉骨道:“你且瞧着!朕让他摘下眼罩,你且再看清楚些,此人不仅是个天残,更是个瞎子,你给朕看清楚!这样一个废人,你到底要不要跟他走?!”
每句话,一声比一声儿高。
字字掷地有声。
是个人都能听出大燕国帝君早已怒极。
玉骨却毫不在意地抬手打了个哈欠,转脸,对搂着他的那人道:“我乏了。你快早些摘了眼罩,莫要误了我放河灯的正事儿。”
“你……”年轻的帝君再次气结。
夜雪不知何时变大,雪花从三棱变成了六棱。寒风一过,跪伏在地上的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却又控不住好奇,一个两个的,悄悄儿地抻直脖颈朝这座玉楼屋檐上瞅。
快,快看!一轮明月晃晃下,那位瑞王爷当真抬手去摘眼罩了。
嘶……众人皆屏息。
一支碧油青色竹伞斜斜地从明月下划过,在半空荡开道优美弧线,原本冷澈的长街上突然间起了雾气。雾气不知从何处而起,伴着雪,眨眼间就遍布长街,很快跪伏着的人就发现对面看不清旁人。朦胧灯烛的火漾在雾气中,像水纹那样乱晃。
帝君负手冷笑。“雕虫小技!”
下一瞬,玉楼华堂屋檐上就多了个人。
帝君撩起衣摆,在浓雾中俯视正在摘下眼罩的瑞王,冷笑道:“朕的皇叔原来还会妖术,幸而,朕早年在九嶷山……”
话语戛然而止。
半趴伏在屋檐顶的瑞王已经摘下了眼罩。
眼罩后头,竟然好死不死的,还有两片柳叶条遮挡在眼珠子上。
“你……”帝君气得声音发颤,手指着瑞王,怒道:“你!你竟然敢跟朕使诈!”
瑞王半抬起脸,棱角分明的唇往上扬了扬。“陛下只让臣摘下眼罩,如今,臣已经摘下了。”
按照先前在众目睽睽下说的,瑞王只摘这一次,下一次,再也不可得。
再者,君无戏言。
帝君这才晓得上当,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瑞王说不出话来。
玉骨呵地轻笑了一声,又拿手轻推瑞王。“说好了的,摘下眼罩后,你就带我去吃馄饨、放莲花灯。”
瑞王转过脸,对着他轻声轻气地道:“这就带你去放灯。”
玉骨懒洋洋抬手扶起瑞王,瑞王身形一僵,低声道:“不须扶我。”
被晾在一旁的帝君终于逮着了机会,见状,再次冷笑连连。“怎么着,皇叔以为这样就能赢了朕?皇叔怕不是忘了,以皇叔的身子骨儿,就连一夜春宵……都给不起吧?”
瑞王脸色不变,但身子却愈发僵直。
玉骨搀着他站起身,有点不耐烦地挑眉,率先道:“谁说没那活儿就过不得春宵?”
玉骨说完又掉脸上下打量这位大燕国年轻的帝君,带了点不耐烦,又带了点儿施舍模样,啧啧连声。“啧,也是。就陛下这身子骨儿……怕是从没跟谁好过。”
顿了顿,犹嫌不足。
-“啊不对,就陛下这身子骨儿,怕是就算将来同谁好了,也永远尝不着、品不出这极乐之妙。”
“你……你、你们!”大燕国帝君觉得自家今夜怕是真得薨。
他不薨,对不住玉骨这几句刀子话。
帝君气得拿手指着瑞王,想了想,又移了个方向,指向玉骨,抖着唇瓣怒道:“朕今夜就下旨杀了你们二人!”
-“陛下拟旨也须半盏茶辰光。”
帝君要动玉骨,瑞王也就刷地收起笑容,大手搂紧玉骨,话语间一股子图穷匕见的森寒。“陛下若真想杀臣,那么,更该允了臣今夜所请。”
大燕国皇甫家叔侄俩剑拔弩张,玉骨却故意讨嫌地嗤笑一声,掸了掸袖子,随意挥洒开脚底下浓雾,再盈盈地抬直身子,将纤柔指尖搭着瑞王的肩头,凑到那人耳边,轻声不屑道:“你我二人的婚事,幕天席地即可,请示他作甚?”
瑞王正在生着气呢,一听见他乐意成婚,立刻笑道:“宝宝说得是。好好!就依你,咱俩今夜放完河灯就入洞房。”
玉骨借着浓雾一扬手,还准备扶瑞王,没想到那人竟然一个抄手就把他拦腰抱在怀中,那双传说中早已废了的腿盘了个莲花座。玉骨被他放在膝前如小儿,竟然安稳舒适得很!于是他忍不住又笑:“好你个苏醉!你竟哄我。”
瑞王被他拆穿,也不解释,低低地笑着道:“何曾哄你!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玉骨见他不是真残,就怀疑连他“不能人道”这句都是个幌子,忍不住带笑啐了一口。“你惯常爱欺世盗名,可怜,旁人却总认为你是个好的,将罪名都安在我身上。”
“那是我死后。”瑞王大剌剌毫无廉耻地应道:“若我活着一日,再没人敢这样子欺负你。”
确实没。
玉骨默然,想了想,又挑眉轻笑。
-“也是。”
且趁着他还活着的日子里头,俩人及时地乐一乐。谁晓得下一世,苏醉还能不能记得住他玉骨?
玉骨自认为想得通透,索性拽了拽他,轻佻道:“既然你能人道,何必再在此处拖延时候?快些放了莲花灯,你我且去乐一乐。”
瑞王瞬间一袭紫色衣袍鼓涨,整个人亢奋到嗓音微沙。“……宝宝,你想了多久了?”
“哈,”玉骨笑容露骨。“你死了多少年,我就想了多少年。你说,多久了?”
尚未散尽的浓雾遮挡了世人视线,瑞王也不惧人看见听见,抱着怀中的人儿,沉声笑应了一句:“好!本王这就带你共赴极乐。”
瑞王低沉的笑声穿过浓雾,落入帝君耳内。
“不许走!”大燕国帝君咬牙切齿地断喝一声,愤然地从腰间掏出个物件。嘭一声,那物件在浓雾中炸开,生生地将上都夜色燃亮了半边天。
就连城楼底下百姓们的焰火都不及。
众人齐齐仰起头,一脸惊惶。
夜幕明月下,大燕国帝君一袭朱红色长衣在浓雾中飘扬如烈焰,手指着瑞王与玉骨,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怒道:
-“既然你们一个要嫁、一个要娶,那……就给朕一块儿去死吧!”
这一切变故都发生得太快!就像电光火石中那么快,就连妖灵玉骨都没能看清大燕国帝君朝空中抛掷的究竟是何物什,只觉得眼前一花。
噗!
瑞王在半空中喷出一大口血来。
“你怎么样?”玉骨顿时急了,一把揪住瑞王衣领,急切道:“他可曾伤着你了?”
瑞王眼前遮着两片柳叶条,原本是玉骨用妖术化了,眼下在一片炽焰燃烧的夜空中那两片柳叶条也燃起不祥的火。
-“啊——”
瑞王痛得不能答话,俊秀面目扭曲成一团。
玉骨慌了手脚,抬手就要站起来摘下他眼前那两片柳叶。
瑞王却偏开脸不让他碰,强忍着极度痛楚,哑声道:“莫……碰。宝宝,我不想伤了你。”
玉骨来了犟脾气,他不让碰,他却偏要碰。
-“给我看看。”
玉骨强行按住他两颊,不让他转头。
两人飞身在半空中,脚底下是漫漫灯火长焰的长街,接连片的纸窗竹篾子毕剥燃烧,沾着了火星子就燃。瑞王衣袍一角掉了个火星子,立即霹雳啪啦地烧起来。
玉骨愈发焦躁,摁住他,道:“苏醉你与我使什么性子?这都什么辰光了……”
“这是你我最后的辰光了。”瑞王抬手按住他,沉声道:“宝宝,你这次听我的,莫要碰这两片叶子。要死,也就只烧死我一个。”
玉骨瞪着他,瞳孔在火光中隐隐然透出妖异的碧青色。“我刚寻着你,我不许你死。”
“这次不同以往。”瑞王苦笑,俊脸扭曲得厉害,在冲天火光中两只眼睛终于露出真容。柳叶掉落在风中,露出一双重瞳。
-“宝宝,这次……是你我的最后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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