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孔伊宁今天还想叫人来加班来着。
　　但今天她再次提出来时,  好几个同事都没再藏着私下里表达不满，而是直接开口了。

　　“那什么，我今儿有点急事,  孩子病了，得早点走……”
　　“不巧啊，我妈来海城了,  我得去接她……”

　　一开始就一两个人，到后面居然人人都七嘴八舌扯了个借口，全都没办法留下来加班了。
　　没办法，以前孔伊宁来之前加班就很少,  偶尔有一次也就算了,  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她才来多久啊，就想把加班变成每天的硬性规定？

　　——那对不起,  不奉陪了。

　　就算是副总的女儿，也不能把他们当成加班机器啊！
　　工资就那么点儿还想让24小时连轴转？想太多了吧！

　　当然，现在他们胆子这么大，也是觉得人多势众,  就算孔伊宁想找人怪罪也不可能处置这么多人。
　　除此之外……
　　大家也看出来了，孔伊宁其实还挺嫩的。

　　别说工作上的能力怎么样,  至少为人处事这块就不太行。
　　这种人其实倒没什么好怕的。

　　果然,  大家这么一起哄,  半是闹腾半是耍赖的借口一抛出来，孔伊宁除了生气就毫无办法了。
　　她也隐隐感觉到了大家对自己的抵触……可那又怎么了！
　　她这样的身份,  这样的职位,  难道还不能让别人听她的吗！

　　眼看着孔伊宁骑虎难下,  一个圆滑的男同事便呵呵一笑,  好言好语地低声道：“小孔领导,  你看，大家也是有难处，你就体谅一下嘛。”

　　几句话，就把台阶递过去了。
　　孔伊宁被哄得晕晕乎乎，也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散了。

　　这会儿才觉得不对也晚了。
　　孔伊宁只能也憋着气收拾东西下班。
　　也是巧，刚出门。她就在楼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秦朵吗？

　　孔伊宁下意识地躲在了一个柱子的背后，朝着前方看了过去。
　　她其实也没想太多，就是单纯地不想走过去打召唤而已。
　　顺便看看，这个秦朵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朵不像是准备回家的样子，而是坐在一个路边的长椅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在这喧闹繁华的市中心，显得格外沉静而格格不入。

　　……装什么啊  ？初中学历也好意思装文艺青年？
　　孔伊宁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还是走吧，这种人能有什么问题？

　　她刚迈开一步，长椅上的秦朵却忽然动了。
　　她迅速收起了手里的书，以和刚刚的沉静完全不符的姿态朝着前方跑去，犹如归林的小鸟儿，一头扎向了一个男人。

　　……不，等等。
　　孔伊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差点儿忘了掩饰自己的身形。
　　那其实应该算是一个……青年？少年？

　　总之，是个很年轻的存在，似乎和秦朵差不多大。
　　但让孔伊宁惊讶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人的相貌。

　　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孔伊宁不是没见过帅哥，她大学时的班草据说还进了娱乐圈呢，好歹也算是个明星了。
　　但和眼前的这个人相比——

　　班草输得太彻底了。

　　那宛如刀刻一般的轮廓简直让人目眩神迷，周身的冷淡气质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但最让人觉得胸口一窒的，还是他看向秦朵的眼神。

　　原本的冷淡酷哥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温柔又专注的帅气少年。

　　……孔伊宁不可避免地，有些嫉妒了。

　　这会儿两个人正站在街边，笑着说些什么，气氛看起来轻松而愉快。
　　就像是任何一对街边随处可见的小情侣一样。

　　孔伊宁忍不住泛酸。
　　一个初中毕业的打工妹……也能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
　　男人果然都是只看脸的吗？

　　她仔细打量的这几秒钟里，又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男生身上的穿着打扮似乎价格不菲，手上还戴着一块看起来挺低调的手表。

　　——但孔伊宁认出来，那块表的价格比她们家还贵！
　　她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她爸爸也买了一块。
　　当然，不是正品，是仿冒的A货。

　　孔副总是说，这是为了出门在外应酬，撑场面用的，用不着买那么好的。
　　但孔伊宁知道，那是她爸爸的借口。
　　事实是，因为真的她们也买不起。

　　……这男生买的，难道也是假的？

　　孔伊宁下意识地跟在了后面。

　　前方，梁星阑和时别云正商量着去哪儿吃东西。
　　时别云早就趁着下班前选定了好几家备选店，都是网上评价相当高的。这会儿便邀功似的拿来给梁星阑看。
　　梁星阑瞅了瞅，最终还是顺应她的心意，选了一家海鲜大排档。

　　本来来之前他还有点尴尬和不自在，但看时别云一脸自然，完全忘了昨晚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他也就渐渐平复下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么和自己说，都什么年代了，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时别云盯着他：“那我们就定这家吧……嗯？梁星阑，你很热吗？看起来脸好红哦。”
　　刚刚被迫在脑内又回忆了一遍时别云出浴样子的梁星阑：“……没有。”

　　然而时别云并不相信。
　　“我们还是先回趟家换个衣服吧，不然你中暑了怎么办？”
　　她执拗地拉着梁星阑走了。

　　家并不远，走路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路程。
　　再加上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并不少。
　　好在梁星阑戴着帽子，时别云戴着口罩，因此两个人都没被来往的行人认出来。

　　但同时，他们也并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孔伊宁。

　　孔伊宁一路尾随，眼看着两个人走入了一栋高级公寓，门口的管家还在对他们鞠躬问好。
　　她还多等了一会儿，确定两个人真上去了。
　　这才倒抽了一口气。

　　看来，那男生是真有钱。
　　这间市中心的公寓，寸土寸金，哪怕是租下来，每个月的租金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样的地方，一个小前台怎么可能有钱去住？
　　不用问，绝对是那个有钱的男朋友置办的。

　　孔伊宁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一方面，她看不起秦朵。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并不比对方差，可她怎么就没找到这么帅气又多金的男朋友呢……？

　　或许是心里存下了这件事。
　　第二天，孔伊宁刚好偶然听见了同事们在转角处议论“秦朵”。

　　一开始，大家只是在聊她那天说起过的营养食谱，纷纷表示很不错。
　　话题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八卦秦朵的穿着打扮。

　　“我那天看见她用的那只笔，差点儿把我吓一跳……好贵的！是T家的！我上网查了一下，一支笔都要四位数呢！”
　　“……真的假的啊？我看她穿的衣服也挺平价的啊？”
　　“看衣服没用的啦，有些有钱人就是会故意买便宜衣服来穿。你要看她的首饰、包包还有鞋子。”
　　“对对，她今天穿的鞋你注意到没，是S家的新款……”

　　孔伊宁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偷听，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没想到却惊动了正在八卦的同事们，大家一看见她，瞬间什么话也不说了，纷纷四散离开。

　　……至于吗！
　　孔伊宁冷笑，这些人要是愿意留下来，她说不定还会好心告诉她们一个秘密呢。
　　什么所谓的有钱人。秦朵不过是找了个富二代男朋友罢了！

　　另一边，话题中心的时别云正在和时韵聊天。

　　【云朵：都挺好的，妈妈你放心吧！】
　　【雅韵：照顾好自己，衣服都够穿吗？妈妈再让人给你送一点过去怎么样？】
　　【云朵：不用啦，千万别。】

　　她自己这些衣服就挺好的。
　　如果时韵送，肯定是叫奢侈品大牌直接把当季的衣服打包一整套送上门，她想拒绝都很难。
　　问题是，那些衣服的价格那么贵，完全不划算嘛。

　　包包、首饰这些，好歹能有收藏价值。
　　贵也就贵了。

　　但衣服不行！
　　这是身为一个小市民最后的花钱原则！

　　时韵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雅韵:你可以，那小梁呢？】
　　【雅韵：给他买点新衣服总可以了吧？】

　　……嗯，这倒也是。
　　时别云想了想，觉得以梁星阑那超然的气质，似乎的确只有贵价的衣服才适合他。
　　反正她是想象不出来梁星阑穿着超市买的沙滩裤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梁星阑，的确就是值得最好的嘛。
　　她瞬间就倒戈了。

　　【云朵：妈妈你说的对，不过我来买吧，绝对买最好的！】
　　【雅韵：……】

　　时韵很忧愁。
　　自己的女儿这么双标，她自己知道嘛？

　　时别云顺手就在网上看了看最近几个大牌新出的男装品牌。
　　也就是这时，公司大门走进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戴着墨镜的小帅哥，画着特别精致的妆容。一看见时别云的屏幕他就笑着说道：“那件我有同款哦，特别好穿~”

　　时别云哇了一声：“真的吗？那我下单了！”
　　帅哥又指了指另外一件：“这件不要买，上身超级丑的，谁买谁傻子。”

　　其他人：“……”
　　怎么这俩人还真就聊起来了？

　　等孔伊宁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秦朵”和网红男主播相谈甚欢的场景。
　　这一幕顿时刺得她眼睛都痛了。

　　“秦朵！”
　　她带着怒气质问道：“客户来了你不好好招待，就让人这么站在门口？！”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只有时别云完全没意识到似的，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说道：“那我去帮忙倒水。”
　　说着就自顾自地走了。

　　孔伊宁简直气结，下意识道：“祁阳先生，您别介意。我们这个前台刚来，还很不懂事。”
　　这位帅哥就是祁阳。

　　他是最近短视频平台上新晋走红的一位博主，因为走红太短所以还没来得及签公司。
　　孔伊宁来了公司后，眼看着拥有的这些账号都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水花，便动了心思想要签外边的人。
　　这次就是邀请祁阳来商谈，想看看能不能直接签在自己公司，摘走这个大桃子。

　　祁阳摆了摆手，说道：“我觉得她挺好的。”

　　孔伊宁好悬还记得这是自己要签下的大客户，没当场反驳。
　　只是心里又给“秦朵”记下了一笔。

　　在上班也不好好工作，故意搭讪钓鱼……
　　这是想找下一个冤大头了吗？

　　她冷冷地吩咐旁边的人：“去，让秦朵别进来了，会议室不需要她。”
　　秦朵想钓鱼，她就偏偏不让。
　　最好见都别想再见到祁阳了。

　　其他人愣愣的，简直无法理解孔伊宁的脑回路。
　　为了签下客户，别的人是变着法儿地找关系，套近乎。
　　要是有这么一个能和客户聊得来的人，那绝对是马上叫过来陪聊，想聊多久都没问题。

　　结果孔伊宁倒好，不仅当场打断火热气氛，还把人给支走？
　　……怕不是生怕自己签约成功吧！

　　事实也正如大家所预料的。
　　本来公司能拿出来的条件就一般，再加上谈判时孔伊宁态度生硬，所以双方都聊得很僵。
　　不出意外，祁阳是绝对不会选择他们公司的。

　　大家四散道别。
　　只是谁也没想到，走到前台时，祁阳却忽然停下来，对时别云问道。

　　“要不要留个微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我分享给你啊。”
　　他还俏皮地眨眨眼。

　　所有人：！！！
　　要知道，刚刚在会议室里，祁阳留的可都是他助理的号码！
　　这会儿居然主动要“秦朵”加自己的微信？

　　偏偏时别云还真拿出手机来，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两个人也没多说什么，愉快地挥手道别。
　　时别云一转头，就看见孔伊宁的脸都青了。

　　她歪歪头，特别好心地说道：“喝枸杞菊花茶吗？养生的。”
　　看看这面色，再不养生就晚了啊。

　　孔伊宁：“……”
　　她冷冷地看着时别云，心里想的却是——你给我等着。

　　这天临近下班时，孔伊宁特别看准时间，提前就下了楼。
　　她运气不错，今天梁星阑也来接时别云下班了。
　　而且他今天刚好早到了一会儿。

　　孔伊宁下来时，就看见昨天那条长椅上，坐着那个面熟的冷面帅哥。
　　他今天换了一身装扮，但衣服上巨大的LOGO却显示出他这一身价值不菲。

　　……秦朵那种人，凭什么拥有这么优质的男生？

　　孔伊宁再也忍不住了，她定了定神，主动走了过去，露出了自我觉得最温柔的笑容。
　　“您好，打扰你一下可以吗？”

　　梁星阑缓缓抬头。
　　那一瞬间，孔伊宁只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什么深渊。
　　她看见了两只冰冷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眼。

　　“不可以。”
　　梁星阑直接这么说。

　　孔伊宁一僵，却没有放弃。
　　她继续说道：“你误会了，我其实这这家公司的主管。想找你是想问问，你对主播、博主这类职业有没有兴趣呢？毕竟外形条件真的很优越。”
　　她顺势递上了名片。

　　以这种方式搭讪，是孔伊宁早就想好了的。
　　现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梁星阑原本直接想再说一个不可以，或者干脆走开。
　　可视线在孔伊宁递出的那张名片上划过，就顿住了。

　　没记错的话……这是时别云现在实习的公司？
　　还真是巧啊。

　　他的停顿，立刻就被孔伊宁捕捉到了。
　　她笑了笑，说道：“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最近大火的主播祁阳，今天也来我们和我们商量未来的发展计划呢……这方面，我们是专业的。”

　　话反正都是人说的。
　　祁阳只是来谈条件的，而且没谈拢。
　　但这人也不知道不是？

　　再说了，孔伊宁的重点也并不在这里。
　　“话说回来，我看祁阳真人长得也不如你……啊，抱歉，我这么说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主要是我们前台小姑娘，一看祁阳就迷得跟什么似的，当场找人要了联系方式呢，据说是想追人家……”

　　她一边装作随口说说的样子，一边观察梁星阑的表情。
　　果不其然，她看见对方的神色变了。

　　梁星阑其实也就是刚开始看到是时别云的公司才停了一下。
　　后面他就已经开始觉得有点不耐烦了。
　　正想要直接喊停走开，却忽然听见了某个关键词。

　　……前台？
　　还有什么，着迷？要联系方式？追人？

　　哪怕觉得这女人说的有99%不可信，梁星阑也不可避免地沉下了心。
　　那一瞬间，孔伊宁几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明明是夏天，却彻骨寒冷。

　　“你们前台是谁？”

　　“……你、你认识吗？”
　　孔伊宁几乎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在说出自己的台词。
　　“叫秦朵，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呢……”

　　说出来就好了。
　　她告诉自己，只要说出来，就可以让面前的这个帅哥知道秦朵的真面目了！
　　她恶意地这么想着。

　　梁星阑：“……”
　　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迅速恢复了平时冷漠的样子。
　　梁星阑彬彬有礼又距离十足地站起身来，连最开始的那张名片也没有接。

　　他冷淡地开口：“不认识。我也没兴趣。”
　　然后转身就走，把孔伊宁晾在了原地。

　　孔伊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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