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辩论

御殿的地砖散发着冷意，如细丝一般浸入骨髓，叫人感觉到皇权的威严。

        光王的腿脚本不利落，如此跪了两个时辰之后，从针扎剧痛到麻木僵硬，身上还有被茶碗砸过留下的水痕。

        “都是儿子鬼迷心窍，此事与他人无干，求……父……皇明鉴！”

        “父皇？”皇上气息不稳，胸腔起伏如鼓擂过，“你还知道朕是你爹吗？”

        见他怒成这样，刚才一直装死的大太监也心下担忧起来，躬身上前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上怒极反笑，指着光王道：“你看他，到现在他还知道要护着他的心肝，怎么就只许你偏心偏爱，不许朕有个喜欢的孙子了？”

        这话光王怎么能服气？乔长天要是敢这样为非作歹，不用旁人，他就出手了！

        他这番心情与之前那种又不一样，就是不服气，不想让上头那个做父亲的人拿乔长天与秦王比，乔长天心如玉石，怎是秦王那样的屎尿瓦砾可比？

        皇上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此时见他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恨意。

        正要开口再说，听到外头有人报：“皇上，乔长天父子带到。”

        刚才还带着不屈目光的光王一下子顿住了，皇上看到他这样，一时有一种报复回去的快活，可情绪这种东西，少有单一的时候，快活之下，又带着悲凉，带着心痛。

        他道：“叫他们滚进来！”

        宝臻扶着乔长天迈进门槛，随后叩见皇上。

        “皇上，秦王送了账册过来，随行有户部尚书李大人。”

        “叫李仲和进来！”皇上说完指着光王：“朕给你面子，免得你们叔侄二人当殿难看！”

        李仲和进殿之后跪在光王左方不远，与光王乔长天等人恰好分列两个阵营似的。

        “启奏陛下，臣已经与国子监算学博士方程树一起亲自查验了账目，均不曾发现问题，出入数目笔笔都能对的上。”

        “甚好，把这账册给乔长天，看他还有何话说。”

        光王：“父皇！”

        乔长天站起来走到户部尚书那里接了账册过来。

        宝臻想看，被他瞪了一眼，只好老老实实的跪着。

        乔长天则是越看越心惊，这份账册与当初宝臻拿回家的那份类目一样，可数目却完全不同，他们之前找出来的那些漏洞全被堵上了不说，乔长天略在心里一算，就知道单看账目是没有纰漏了！

        这种时候，自然要当机立断的认错，“回皇上，这份账目下臣看不出问题。”说着双手朝上，将账册呈上，任由大太监拿回去给皇上过目。

        两军交战，一军但有所退，则不由对方不步步紧逼！

        皇上生了那么久的气，怎么会高举轻放？

        “光王还有何话说？趁这个空档赶紧把你的心里话都说说，省的你怨怪朕不给你机会！”

        宝臻看到她爹偷偷戳光王的腰。

        可是光王不为所动，只趴下行了个大礼，直起身来后仍旧不曾改口：“无论账目怎么改，秦王贪弊修缮河道银两乃是事实，事实可以被掩盖，但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

        “事实事实，你有证据证明吗？”皇上的情绪一下子翻滚暴怒，顺手就将账册往光王头脸上砸去，几乎是咆哮着道：“来人，将光王拖下去，杖责一百！”

        那账册扔偏了，正好落在宝臻面前，可她不敢捡。

        与其说她被怒火中烧的皇帝吓住，不如说她是被大殿里头的气氛给吓住了。

        有太监来将光王拖了出去，是真抓着拖走的，光王的腿已经站不起来了。

        乔长天磕头如捣蒜：“皇爷息怒，皇爷息怒，光王爷就是嫉妒，就是嫉妒皇爷喜欢秦王。他被嫉妒蒙蔽了神智，求皇爷开恩！”

        皇上喷他：“你既如此明白，不劝着他，反而助纣为虐，你也该杀！”

        他声音如雷，吓得宝臻一下抱住乔长天的胳膊：“爹！”

        乔长天拍了拍她的手，额头血迹往下直流，俯低身子顺服的道：“是，下臣该死。小儿无知，只求皇爷饶过小儿一命。”

        宝臻抬头去看皇上，只觉得他脸色红如炉火，双眼狠厉怒瞪过来，好似出了山林的猛虎一般吓人。

        外头传来了光王受刑的声音，她一动，却被乔长天抓住了胳膊，重新按回地面。

        乔长天的汗水跟血水滴落在地，一滴一滴的砸着她的鼓膜。

        她稍微一动，抬眼正好看见翻开的账册。

        只见上头的砂石数量竟然是原来的三倍有余！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子来抓着这账册，看向皇上！

        “皇上，草民有话说！”

        乔长天喝道：“宝臻！”

        宝臻忍着心中害怕，学着乔长天的样子行了个礼：“皇上息怒，草民有话想单独回禀皇上。求皇上暂时先网开一面，暂缓行刑，只要让草民把话说完，余后全凭处置，打杀杖责绝无怨言。”

        她抖着那账册指了指。

        又过去数十息之后，宝臻只以为自己这下死定了，不妨皇上突然开口：“好，朕给你个机会。”

        大太监连忙挥手叫外头行刑的停下。

        殿内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

        乔长天不肯走，可惜他也是孱弱书生，刚才磕头就把自己磕晕了，架不住太监们抬着他走。

        殿门一关，皇上脸上的威严仿佛也关住了些，宝臻却不敢上前，只指着账本上的一处道：“皇爷明鉴，此处的砂石数量不对，若是按这个数目修河道，莫说修河，就是将河道填充起来也足够了。……秦王曾在国子监算学处找人算账，之前的总账账本，草民也有幸见过，其中的数目与如今这一本有很大出入……，此次修缮河道共计七十五里，河底宽约六尺，河面宽二十尺，三尺的河长若是用泥沙填充，至多三十石的泥沙就够了，可这七十五里的河道修缮竟然用了七十万石，相当于三尺河长用了数倍于可填充之物……”

        她侃侃而谈，越说越流利，却在无意之中一抬头看见皇上的表情，突然就截断了自己的话语。

        皇上说：“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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