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是福不是祸

“咱们是打算去哪——”邵野刚套上狗绳，话还未说完，人一溜烟儿就被财宝带走了。

        “它认得路。”后头慢慢悠悠地传过来解自秋的声音，之后才是解玄牵着金银跟出来。泰迪毕竟是小型犬，一多半是毛烘托出来的虚胖，所以拉着根本不费什么劲。

        解自秋住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因素是绿化做得足够到位。游家花园，光听名字，邵野几乎以为是哪个豪门家族出资建的后花园，连公交站点都拿来单独命名，结果却是个超大的小区。

        不过花园两个字也绝不是摆设，因为地处郊区的缘故，在小区隔了两条马路的地方确实有一处类似公园的场所。十几年前原本临湖的小土山，被改造成了很大一片的斜坡草坪，顶上建了条马路宽的人行道一分为二，翻过斜坡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花园。入春以来开了不少花，更有林荫小道、可供休息的凉亭和座椅，往深处走湖边用卵石仿了个迷你海滩，湖上还建了九曲回廊可以赏游。

        财宝跟八百年没出过门似的，前头开道一路狂奔，小公狗金银则是走一路抬着蹄子尿了一路，所以邵野和解玄两人虽是一道，却愣是没走在一起。直到财宝沿着花园的小道疯跑了一圈才终于步速平缓下来，邵野也稍稍喘口气，两人终于能够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了。

        很神奇，仅仅一天没见，两个人肩并肩走路居然也能感到如此心安。看来解自秋说得对，信息素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

        “你打算一路都不跟我说话吗？”如果他想的话，邵野在死乞白赖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而解玄恰巧是难以主动的，他甚至可以只专心做到遛狗这一件事，让邵野觉得自己的存在还不如一条狗。

        “说些什么？”解玄将问题抛还给他。

        “比如，财宝今年多大了？”邵野还以为母狗大多温顺些，可财宝一路上招猫逗狗的行为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茬，它甚至把一只正在吃东西的流浪猫吓得蹿上树。

        解玄有样作答：“五岁半。”

        “金银呢？”看上显得憨憨的金银忽然被叫到名字，回头等了他们两步。

        “六岁。”

        邵野发出疑惑：“它俩不是一起养的？”

        “一开始不是，金银先来的。”为了防止解玄同社会脱节太久，出现自闭、焦虑的情况，金银一开始是作为类似治疗犬的功能进入家庭的，黏人的特性使得它能起到很好的陪伴作用。

        “半年之后，他们让我再选一只来陪金银，我就挑了财宝。”里面绝对有故意的成分，在他的放任下，二哈吃了熊心豹子胆拆了整月的家，还顺带教会了金银怎么磨爪子。

        “所以他们小时候是你养的？”

        “养”这个字着实微妙，两只狗子从小便被教会了定点大小便，自从来了解家更是连洗澡美容都有专车接送，解玄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每天倒些狗粮和水这种简单的工作。解自秋来了之后更是全盘包揽了这些活，再加上偶尔撸一撸狗、给它们梳梳毛喂点小零食，比起不太能给到关爱或者反馈的解玄，这些小家伙们不到两个月就全都‘叛变’了，甚至因为舍不得解自秋休假回家咬破了他一条裤腿。

        “一段时间吧，不过后来它们就都跟了解自秋。”

        邵野挠了挠下巴，扇开花枝旁边的绕着他的一群小飞虫：“解自秋这个人果然是很有魅力。”

        解玄像是没听出他的反讽：“可惜，在金银面前有时候也不怎么管用。”

        邵野觉得他话里有话，探头发现解玄此刻的牵引绳绷得笔直，金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摸儿蹲下了，然后活像个夜行潜伏的贼，轻手轻脚地朝着斜对面无甚知觉的黑色拉布拉多贴地趴行，瞅模样多半是只异性大狗。

        邵野很6地吹了声口哨，配合画面十分应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梦想。”

        如果不是牵引绳束缚了行动，可能狗子早就拦不住了。

        财宝不愧是同它一起的，见着金银被迷得魂牵梦绕，立刻露出了同性相斥的一面，喉咙里随即发出低低的吼声，两人只得赶在对方主人露出异样的眼神之前先行离去，倔强的金银干脆死赖着坐地上一路以爪抓地也未能免去被拖行离开的下场。

        “春天来了，狗狗们的情绪比较容易激动。”解玄变相地解释道。

        “哦，是因为春天啊。”邵野脸上笑意盈盈，多有揶揄。

        “那你呢？春天都来了，你怎么还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别把话题扯远。”解玄面色不改。

        邵野也不生气，他捋顺了财宝的毛，一人一狗蹲在地上抢小石头玩。邵野抛出去，财宝就给捡回来，再抛，它就再捡，简单的游戏玩得乐此不疲。

        邵野插空回了头，将还热乎的石头递给他：“解玄，你要不要试试？”那上面还沾着财宝的口水，晶莹剔透的，连同狗狗黏黏糊糊期盼着的小眼神一样腻人。

        “无聊。”

        邵野佯装生气：“财宝，扑他。”同一时间，二哈领着临时主人的令，狗仗人势地试图欺负它的前主人。

        解玄手疾眼快地夺了邵野掌心的石头，动作敏捷地抛出去一道弧线，傻不愣登的二哈瞬间盯着石头追去了。

        倒是邵野，自动牵引绳慢了一步才按开，被带得踉踉跄跄的，毕竟财宝那七八十斤的体格可不是虚报。

        “傻狗！”吐槽完邵野回过头瞪视他，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解玄快速隐匿好所有情绪，淡淡地说道：“正好今天我也想交个底，不管你和解自秋谋划些什么，最好都不要扯上我。”这家伙浑忘了明明是他自己冲动起意才把人叫来遛狗，反悔起来又像是完全没这回事。

        “我不想跟太多人，太多事有瓜葛。”一如他以往的作风，就算某天消失了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痛苦。

        邵野多精狡，抓着他字字句句里的漏洞逐一戳破：“怎样算牵扯？怎样又算有瓜葛？”

        “人活在世上哪能没有交集，不留痕迹呢。财宝都知道走两步还撒泡尿呢！”

        “你吃的、喝的，生你的、养你的，都不要算账的嘛，没有一个人是不需要人关心呵护就能自己长这么大，你的家人、朋友、师长说抛就抛了？瞧着一条狗都能记得你的气味，这就翻脸不认账了。哦哟，你37度的嘴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呢！”邵野的话一茬一茬跟个炮弹珠子似往外蹦，耀武扬威的。

        “再说你现在不也瓜葛着嘛，非要说起来的话——”

        他略带邪性地挑了挑眉，磨着小虎牙步步紧逼：“那，你咬我一口算不算？”

        你瞧着他此刻多像个祸害啊。

        “那，你抓着金银的绳子算不算？”

        解玄手一松，人已不自觉后退一步，而且是一大步。

        他终于慌了阵脚、乱了神色，被这个不知怎么乱出招的家伙惹了恼。对方越是坦荡、清醒，解玄那些由阴暗面滋生出来的念头也就愈发丑陋、愈发上不得台面。

        所以当邵野的咄咄逼人，如同暴风骤雨迎面袭来的时候，解玄有一瞬间无措极了：“你不懂，我这里面都已经烂透了。”他硬生生地戳着心脏的位置，像是扎进去一根刺。

        天可怜见，他只是想放过别人，也放过他自己。

        浓墨重彩的话，不合地点、不合时宜，偏巧赶在防线脆弱的时候轻易松口了。连解玄自己都很茫然，很怕下一刻邵野会露出怜悯、失望的神色。

        可依着邵野的理解力，你语焉不详便同跟他打哑谜没什么区别。就算刚刚还一副聪明相，听君一席话马脚这便露了:“什么烂掉了？”

        解玄双手轻握，情绪像是散掉的沙，从头到脚蹿上来的寒意使得他即便在这样晴好的春日，依旧感受不到丁点温暖。语言的力量突然之间，苍白无力：“我——”

        “你别慌说话。”邵野突然压低声音，按住他肩膀，神情一下子变得很严肃。

        解玄受了影响表情更加落寞，谁知邵野安静下来没有一秒，突然拉高声音大吼一嗓子：“金银，哪里跑！”

        解玄有一瞬梦回西游记，里头那只泼猴也是这样叫的，也是这样跑的。而后他想起来，自己手上原本那根绳不知道去了哪里。但邵野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人都跑了还没反应过来忘了拉绳，为了追小的把大的给丢了，真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石头子的二哈蓦然回首：有什么好事居然不带他，新爹地你为了追金银这是不要财宝了？

        留下没了爱的束缚的财宝同解玄大眼瞪小眼，场面有点尴尬。

        失去的温度好像重新回到了解玄身体里，他慢慢弯下身，弓起脊背，恍然间捂脸笑起来。其实他根本不用遮，因为头发的缘故，他那张脸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天日。好像所有人都太过小心翼翼，反而更让他将一些东西端得更高，耿耿于怀、不敢触及，其实大可不必。

        财宝被他吓了一跳，这狗子虽然傻但是敏感的天性还是有的，它似乎很想上前嗅闻解玄。

        然而远远传来金银的叫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这货仰天嗷了一嗓子回应，甩着舌头屁颠儿追邵野去了。回过神来的解玄一时失察，错失了最后抓住狗绳的机会，只能也跟着跑。开玩笑，这可是二哈，不牵绳谁知道它能干出个啥。

        画风再转向邵野，只见他一路拔足狂奔，愣是没赶上豁开四个蹄子的小泰迪。见过梦中情狗的小公狗果然不能小觑，那还是普通狗吗？那就是疯狗！

        金银先是追上他们之前遇到的拉布拉多追着人屁股闻，遭到狗主人的驱逐后也并未丧气，可眼见邵野火速赶到的身影，先是生气地叫了两声示威然后继续撒开蹄子跑。

        其实也不能全怪邵野慢，林荫路修的七弯八绕，本就不是拿来赛跑的，更何况金银可以不守规矩抄近道，他却不能公然踩踏花草。

        就这样狗在前，人在后，从土山北面翻到南边草坪，连着人行道那一大段，到处充斥着金银的名字，以及邵野撕破喉咙的喊声。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不，他们后面还跟着只嗷嗷乱叫的二哈和追二哈的人。

        好景不长，邵野终于趁着金银抬腿尿尿的时候在草坪里逮到了它，小泰迪这才结束了它肆意疯狂的旅程，任由邵野喘着大粗气儿将它在草里揉捏搓扁、狠狠出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二哈财宝也终于露头，它的绳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骗到了解玄手里，远远瞧见小伙伴金银兴奋地刹不住闸，尤其是看见邵野朝它挥手之后，那八十斤的体格可就更绷不住了，扭着左右乱晃的屁股策狗狂奔向前，解玄勒不住干脆就随了它了。

        可跑近了却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看见他们邵野并不高兴反而扭曲了面容，那挥着的手似乎也不是招呼他们过去更像是在赶人，再配上他欲言又止的声音：“走啊！别过来！”边说还提留着小泰迪四下回望着往后躲。

        这可就伤了财宝的心了，人家克服万难循着气味过来找你们容易嘛！要不怎么说你越躲我越激动地往前冲呢，敢情内心不忿着哩！

        解玄眼明心亮，扫过草地近处深色的坑洼便暗道不妙，脚都踩烂了草皮也没拖得住情绪亢奋的二哈，只听“咔嚓”一声，塑料的自动牵引器它裂了。

        解玄果断松手，财宝前蹄还在疯狂刨地使着劲儿，没了作用力牵制，这货撒开以后没疯个两步远，惯性使然让它准确无误地一脚栽沟里了，还是斜躺着下去的。昨天刚下过雨，坑底还残留着积水，这一跤下去帅气的二哈顿时不复存在。

        一坑如何能困住二哈呢？财宝知耻而后勇，自己蹦上来，结果一看，乖乖！谁搁这挖了一排坑等着它呢。而金银他们小巧又灵活，早就全都绕到对面去了。

        困惑中的财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抖毛，这一甩水，刚刚好溅到迟一步来捡狗绳的解玄身上。

        某人立马黑了脸。

        远处旁观的邵野捧着肚子狂笑。

        这就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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