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俗话有说，人老会越活越小，孟晚情本没有见识过，如今却在姥姥身上初见端倪。

        一向只是看着他们玩的姥姥忽然对孟晚情制出来的小玩意感兴趣了起来，有时还会跟墨念尘抢上一抢。少年很是委屈，却也不敢跟姥姥争抢。

        原本姥姥每日都会起很早，可最近不知怎么的，有时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起，有时睡醒了还要赖会儿床，以往姥姥都会提前做好早餐，但是最近，家里的活几乎都被孟晚情揽去了。

        孟晚情觉得姥姥忽然变得很奇怪，但一开始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因着姥姥起初还是能正常对话的。直到有一天，姥姥在刚吃过午饭的点，又去做了一次午饭，还义正言辞地说她们没吃午饭，这时孟晚情便意识到姥姥究竟哪里不对头了。

        看着姥姥耳提面命地跟她们说要好好吃饭，她不理解，明明前段时间姥姥还很健康正常，怎么忽然间就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

        墨念尘提着筷子，却迟迟不去夹菜，他很纳闷，明明他们才刚吃过午饭，为何姥姥还要他们吃？

        他不解地问孟晚情：“晚情姐姐……我们刚才不是吃过午饭了吗？为什么还要吃……我好饱，吃不下了……”

        墨念尘凑得近，说得也小声，姥姥许是没有听见，她仍在唠叨着吃饭的重要性，给离得最近的孟晚情频频夹菜。

        孟晚情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她朝墨念尘回了一句：“吃不下就不吃了，你就意思意思动动筷子。”

        “哦……”得了孟晚情的吩咐，墨念尘就乖乖照做了。

        孟晚情见姥姥只在起初吃了几口，后就光顾着给她夹菜，想来姥姥也在刚才那顿吃饱了，所以这次就只叫着她吃。

        但她也饱啊，再塞肚子会被撑坏的，所以她打算哄哄姥姥：“姥姥啊，您是不是已经吃饱了呀？您看您这次做饭做这么多，我们都吃饱了呀！虽说剩菜是不对的，但咱们吃不下也不能硬吃是不是？这样会把胃吃坏的。这些菜啊，咱也不浪费，留点当晚饭吃，多了的，喂给咱家的狗狗吃可好？”小院里其实没有狗，但剩饭剩菜又不能给鸡吃，孟晚情是故意这么说来试探姥姥是否有正常思维的。

        然而很可惜，姥姥这会儿没有恢复正常。

        只见她点了点头，似是承认了孟晚情说她做饭做得有点多，放下筷子没再催促着孩子们吃饭。

        孟晚情将吃饱了的姥姥送回房间休息，催眠似地暗示她该睡午觉了，即便姥姥以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在孟晚情半哄半骗下，还是睡下了。

        姥姥能睡着，全是因为她最近嗜睡，若是不嗜睡，定要跟叫她睡觉的孟晚情闹别扭。而每当姥姥睡醒后，就会有一段时间是正常的，所以为了家里不那么鸡飞狗跳，也为了能够腾出时间做家务活，孟晚情只能哄姥姥去睡觉。毕竟要墨念尘看着姥姥，也不太现实，这家里的一老一小，全都要靠她来看顾。

        下午，孟晚情正在院里的井旁洗着衣服，就见姥姥睡醒了从房间里出来。

        姥姥面色平静，孟晚情一时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从前的姥姥，只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姥姥要去干什么。

        姥姥径直走向了墨念尘。

        墨念尘此时正按照孟晚情的要求捧着一本书在地上练字，忽地被姥姥拉起来，坐到了院里的木凳上。

        墨念尘不知道姥姥这是干什么，孟晚情也不知道。

        只见姥姥双手交叠握着墨念尘的一只手，脸上挂着堪称慈爱的笑容，语重心长地问道：“阿尘啊，姥姥问你件事，阿尘喜欢晚儿吗？”

        墨念尘还以为姥姥又要说些什么他听不懂的话，不过这次的问题他听懂了，于是很快答道：“喜欢！”

        姥姥满意笑笑，又道：“姥姥也知你喜欢，所以想问问你，想不想和晚儿一辈子在一起啊？”

        墨念尘有些怔愣，“一辈子”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难理解了，他一时答不出话来。

        姥姥见状，便解释道：“就是问你想不想和晚儿一直在一起，你若没有这个意愿，那晚儿终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闻言，墨念尘连忙摇头：“不，我不要晚情姐姐离开，我想和晚情姐姐一直在一起。”他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被晚情姐姐抛弃，他不要晚情姐姐离开。

        “那便好。”姥姥点点头，在得了墨念尘的回答后就从怀里掏出了几根长长的红绳来，对着墨念尘说道：“这是姥姥从庙里求来的姻缘绳，很灵验的，只要你们一起编出两串同心绳，日日挂在手上，就能永不相离。”

        姥姥将三股绳交给了墨念尘后，又招呼了孟晚情过来。

        孟晚情其实已经在一旁听了全貌，但她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听话地同他们坐在了一起。

        坐下后，她的手上也被递了三股红绳，于是接下来，她与墨念尘二人就被姥姥指挥着如何编制。

        红线在手中穿梭，孟晚情很快便得要领，不一会已经编好了一大半，但姥姥说二人必须同时编完才行，所以孟晚情停了一停，看着墨念尘有些笨手笨脚地编出歪歪扭扭的绳结来。

        最后，二人一起打上了最后一个结，姥姥要求他们相互交换绑在手上。

        以为是戴自己编的那个的孟晚情：…………

        墨念尘编的那个太丑了她能不要吗？

        在二人相互交替地替对方戴上绳结后，姥姥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满意地拉过二人戴了绳结的手，交叠在一起，握住，轻拍了两下道：“好孩子，这样你们就永结同心了。”

        孟晚情不语。她心知此时的行为相当于过家家的性质，恢复记忆的墨念尘未必会承认这近似诱骗的婚约，而姥姥过世后，世上也再无他人能够得知这个口头约定。更重要的是，她在完成任务后，不可能继续和墨念尘待在一起。

        姥姥像是在嘱咐孙女婿般，一直在叮嘱着墨念尘：“……晚儿她的习武资质不如你好，阿尘你要护着她，知道么？……你们往后，要相互携持，晚儿嫁给你，你绝不能负她，记住了么？……阿尘，你一定要记着你此时的承诺，否则姥姥我即便是死了，也会从地下回来找你的……”

        姥姥每说一句，都要得到墨念尘的承诺，即便对方此刻不能完全理解承诺的内容。

        孟晚情叹了口气。看来姥姥这次睡醒并没有恢复清醒。她老人家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这日，尤老妇人清早醒来时难得的清醒，她似乎隐约记得自己糊涂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事，凝重着脸色将孟晚情叫到了她房间里。

        “晚儿。”尤老妇人皱着眉头，她看见了孟晚情手腕上那条歪歪扭扭的红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姥姥您说。”孟晚情坐在房间里一张椅子上，专注地准备倾听。

        尤老妇人长呼一口气，开始将自己先前在外探查出来的情报都述与孟晚情听。

        在听到姥姥讲述的几个关键信息时，孟晚情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墨念尘，曦月教，《易天经》，飞燕宫。

        墨念尘与飞燕宫有关联她是已经知道的，但着实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叶羲的徒弟。

        这都是什么缘分。

        姥姥继续道：“……我原是想让他护你一辈子，但没想到他竟然出自曦月教……那个教派的人都不正常，绝非是个好去处。”

        “姥姥，”孟晚情道，“何必要去依靠他人呢？晚儿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用不着去附着阿尘。”

        尤老妇人疼惜地摸了摸孟晚情的鬓发，道：“姥姥知道你聪颖，但你往后的日子还长，江湖上是非纷争又多，难免会遇上以你之力无法解决之事。姥姥之所以会选择阿尘，自是看中了他的资质，先不谈那孩子的秉性，他那筋骨真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有他的照拂，江湖上还有谁敢欺你？”

        孟晚情不甚赞同，低声道：“便是将我许给他，也不见得他会从一而终……”

        “不，他不会弃你不顾的。”姥姥笃定道。

        孟晚情不解：“姥姥何出此言？”

        “我已在你俩身上种了子母蛊。”

        “……子母……蛊？”孟晚情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蛊……是她理解的那个蛊吗？怎么又是蛊！过不去了是吧！

        姥姥点点头：“阿尘身上的是子蛊，你身上的是母蛊。母蛊者受的伤皆会在子蛊者身上体现，母蛊者若死亡，子蛊者也会死。但子蛊者死亡，母蛊者却不会受到影响。这便是子母蛊的用途。”

        孟晚情：“…………”

        敢情就是墨念尘的命已经跟她绑定了呗？墨念尘要是杀她除非是不想活了，而若他想活着，就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难怪姥姥这么有底气。

        这实在是……太玄幻了。

        见孟晚情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的模样，尤老妇人宽慰道：“晚儿放心，母蛊对人体一点影响都没有，它不会伤害你的。”

        孟晚情当然相信姥姥的话，但她有点担心另外的事：“可在阿尘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种了子蛊，他会怨我们的吧……”

        尤老妇人默了默。她当然考虑到了这层，只是什么保障都没有子母蛊来得稳妥。她看了看孟晚情，近乎郑重道：“晚儿，你告诉姥姥，你对阿尘究竟是何看法？”

        孟晚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姥姥是想问什么。她回道：“……姥姥，人长大后并不一定会和小时候一样，阿尘若是恢复记忆，您觉得他难道会比曦月教的其他人正常么？”

        “那要是他不恢复记忆呢？姥姥可以让他一直这样。”尤老妇人道。

        “……”真相了，姥姥承认她和阿尘的失忆都是她操作的了。

        孟晚情摇摇头，“若他不恢复记忆，难道我要带着他一直躲么？叶教主不可能不查。”

        许是也考虑到了某些现实情况，尤老妇人默了默。

        而后，她挥了挥手让孟晚情出去，说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你就不必操心了……”

        在孟晚情走至门口时，尤老妇人忽地又补上一句叮嘱：“……晚儿，这事你要当作不知道……能明白吗？”

        孟晚情闻言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不管姥姥是出于保护她的立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子母蛊的事她最好做出一副“未参与”的模样，才不至于引火烧身——若是被墨念尘迁怒，那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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