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更深露重，宋霁明一人坐在点了烛火的内室，时不时望望门口，又时不时望望窗口。

        他在等孟青。下午分别时孟青说大概今晚就能脱身，他想他应该不会食言。

        宋霁明在客栈的房间门口和窗外都做了些标记，他希望孟青来时能认出。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在听到窗沿发出声响，宋霁明立即起身，定定地朝着那方向看去。

        窗户大开，一个少女披着月色而来。柔弱的光线勾勒出少女柔和的面庞，她蹲身在窗沿上，看清屋内人后绽放出一个笑颜，轻声说道：“呀，果然是这儿。”

        少女轻巧落入屋内，回身关上窗户，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着装整齐的“少女”和放在一旁没有打开的包裹，想着应该没什么要收拾的，便对他道：“趁现在那府里的人还没发现我逃跑，咱们得赶在天还没亮出城去，来，你拿上包裹，我背你。”

        宋霁明一时恍惚。

        方才那踏月而来的一幕，让他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欲呼出声的名字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能说出口。

        少女穿着一袭粉色彩绣绵裙，配着一件绸缎花纹小夹袄，发间虽无钗饰点缀，但仅仅是两条绸缎带子，也足以衬托容貌。

        这装扮，比他先前的女装精致多了，也……更像女子了。

        他之前也是有怀疑过，可从来没像此时这刻，几乎已经把孟青看作女子。

        为何……会忽感心跳加快？

        少女在他面前蹲下身，静等一会，发现身后人没动静，催促了一声。

        宋霁明这才反应过来，拿上放在桌上的包裹，攀上了那个比他还要矮半个肩头的瘦小身躯。

        鼻尖又是一股熟悉的幽香，只是这回添了点不一样的香味。

        他这是……在那府里沐浴了吗？看他换了一身行头，想来是的。

        那他的身份可有暴露？那府里的人有发现他的男儿身吗？

        还是说……他……不，她本也没有骗那府里的人？

        在那些大家宅院里，沐浴时有人服侍的可能性很大，何况孟青还是那“抢回去”的人，行动肯定会有人看着。

        若孟青真是女子……

        宋霁明心忽地一跳——那他们这一路来同吃同住，他毁了她清白又当如何？！

        胸腔里的心脏因为慌乱而疯狂跳动，他有些想要逃避脑海里的事实，蓦地远离了一些身下之人。

        只是如今这个姿势，她背着他在屋顶跳跃，两人之间总有接触，他无处可避。

        男女授受不亲，这礼义廉耻他当然清楚，从前他的母妃也在他渐渐长大后不让他与宫女接触太过亲密，说那样不成体统。面前的人虽年纪尚幼，可也将到男女大防的年龄，断不可与男子过于亲密。

        可他……可他因为害怕一人待着，非要与她同睡一间，虽他从前不知也是情有可原，但、但结果上来说还是行了错事！本来与女子过于亲密已是大忌，何况……何况还同睡一床！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夫妻才可睡在一起，孟青虽然出身江湖，可没道理这也不懂！为何不阻止他！

        这……这简直……

        宋霁明的脸此时如火烧般发烫，他还未想过自己以后会和女子如何，此时忽然将既成事实直喇喇地摆在他面前，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而且，他此时对孟青……心里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母妃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应有担当，这孟青从小无人教导，对这些事迟钝也是情有可原。

        罢了罢了……总归发生了那些事，他也是该对她负责的，以后就由他护着她，留她在身边，给她一个家，也算还了她的救命之恩……

        待第二颗轻功丸的时效也没了后，孟晚情早已飞出城外好远，她将背上的人放下，告诉他接下来需步行。

        马车自是留在了城内，夜晚城门不开驶不出来，所以她们接下来得步行行至下一个城镇，重新买一辆马车。

        此时天边微亮，即将清晨，撑了一夜的两人都有些疲乏，孟晚情便带着宋霁明走到山上隐蔽处，打算休息一会。

        孟晚情收集柴火，用打火石点燃火堆，开始脱起了衣服。

        宋霁明瞪眼看着她，声音有些慌乱：“你……你干什么？”

        孟晚情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又吓到了这保守的古人——要她说，里面还穿了一套白单呢，又不是全脱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好解释道：“这衣服是从府里穿出来的，不可能继续穿着它上路，得把它烧了。”

        虽然可惜了这一套好看又舒服的衣服，但小命更加重要，还是烧了比较稳妥。

        宋霁明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明明之前一起睡觉的时候不知见了多少次对方只穿内单的模样，但自从意识到对方性别，就不禁开始害羞起来。

        这孟青……的确是缺少些男女大防的意识。这让宋霁明觉得有些危机，她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也这样不懂避嫌。

        宋霁明本是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不敢看人换衣，可转念一想，都是他的人了，看一眼又不会如何。便不着痕迹地又把脸转了回来。

        孟青果然毫无察觉，她此时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也要丢进火堆里。

        “那是什么？”宋霁明看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正被火苗吞噬为灰烬。

        孟晚情答：“哦，那是进府时被强迫签的卖身契，留在那里挺麻烦的，所以就拿了出来。”

        宋霁明的眉头瞬时皱了皱。

        他此时有一股被别人擅自动了自己东西的不爽感。

        把东西都丢进火里的孟晚情朝宋霁明身边的包袱伸手：“借一套你的衣服穿穿。”

        本就是她付钱买的，所以她半点没客气。

        宋霁明见她摸了一套女装出来，不由得阻止：“你还是……穿回男装吧。”

        孟晚情有些惊奇地看向他：“你不介意没人陪你穿女装了？”

        说到这个宋霁明就来气，这没提他还没回味过来，一提，他就觉得不公平了。

        这孟青本身就是女子，穿女装根本没什么，偏偏要装作一副勉为其难跟他“共苦”的模样出来，当他是好忽悠的吗？

        可他现在更担心又有昨日之事发生，孟青行走在外，还是穿男装方便。

        “你这样貌容易引起歹人心思，还是做男子打扮的好。”

        孟晚情也不想又有昨天那样的事发生，也是比较倾向穿男装的，她看了看宋霁明脸色，判断对方真的不介意后，才改拿了男子衣裳，嘴里喃喃道：“那你以后可不能说我不够仗义啊，我也陪你穿过一段时间，还被不幸人瞧中抢了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拿这说事！”

        宋霁明闻言冷笑一声，他如今不戳穿她，权当给她点面子，等到了渝州，恢复身份，他可得讨回这笔账来。

        孟晚情听这声冷笑顿感事情不对，手一抖，又抓起女装来：“不然我还是穿回女装吧……”

        宋霁明伸手压住女装，另一手抓起男装往她身上一丢：“赶紧穿！别等着凉生病了耽误行程！”

        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情绪不佳，孟晚情没敢和他作对，堪堪接住衣服不让它滑落到地，暗自腹诽这小子又什么毛病，抖开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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