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马车又行了几日，抵达了下一个县城，顺平县。

        这日到得早，孟晚情便打算在城里逛逛，并顺便补充一些物质。

        宋霁明也要跟她一道。

        两人便在城里徐行。

        孟晚情买的东西多了些，就匀了一半给宋霁明提着，他也没拒绝，看来这一路上的确是磨掉了他一点娇气，孟晚情表示很满意。

        她心情一好，就愿意给他买点小零食小玩具什么的，因为他这个深宫里出来的皇子，是真的没见过民间的吃食玩意，对什么都抱有着极大的兴趣。

        看着宋霁明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抱着刚买的几样小玩具，孟晚情就觉得，这还真是个小孩。

        宋霁明见孟青又买了肉包，然后就跑到了几个乞儿面前，将肉包都分了，一个也没剩下，他便觉得奇怪。

        之前在路上，也曾见过他将马车停在路边，把车上的包子分给那些要饭的小孩，或者大人。他先前以为他买肉包是为了自己吃，可当他见到他专门买了人数份的包子然后分发出去时，便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了。

        “你为什么总给他们包子？”宋霁明问道。

        孟晚情没怎么停顿，道出了一早想好的说辞：“日行一善。”

        宋霁明没话可说了。

        他想，孟青既然连他这个麻烦都愿意管，给路边的乞丐施舍几个包子，也是很正常的。

        两人给完包子后还没行几步，刚刚给了包子的乞儿就忽然奔跑上前，追上了两人。

        孟晚情被忽然冲到她面前跪下的乞儿给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就听他道：“求求贵人收留我吧！我爹欠了一身赌债半年前跑了，我也被村子赶了出来，如今自己实在活不下去，求求贵人带我走，我愿意给贵人当牛做马，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只求贵人给口饭吃！求求您了！”

        说着，那乞儿就给孟晚情两人磕头，一下下的，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孟晚情更是吓了，连忙扶起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刚才同这个乞儿一起的另外三名孩子也一同跑了过来，给她磕头，口中说着自己悲惨的身世，望她收留，给口饭吃。

        这光天化日的，虽然这里算是小巷，可他们这样嚎叫，还是引得远处的行人纷纷侧目。

        孟晚情怕引人围观，连忙把这几个孩子扶了起来，这几个孩子有大有小，大的看起来跟宋霁明差不多，小的比孟晚情还年幼一两岁。

        他们的悲惨身世她已经了解，可要她收留，她也做不到啊，她自己就是个没家的人，这好些人，要收留到哪里去？

        无奈，她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恕我不能同意，我本也是个没家的人，身上的银钱不多，走南闯北的也很拮据，实在无法收留你们，也无法带你们上路，我知你们苦，可我也过得不是很好……这些银钱你们拿着，去买一身干净衣服，上那些需要仆从的，或者需要徒弟的人家里碰碰运气，讨个生活，办法总是有的，你看我也是孤儿，现在过得也不算特别差，我相信你们也可以拥有一个好的未来。”

        给每个孩子手里递了点钱，孟晚情摆出一副十分十分为难的表情，再弄出一点不舍得银钱的动作，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主，不然怕他们还继续缠着，她可招架不住。

        自己的命总要自己想办法维持，她现在也不是管得了别人的状态，给他人指条路——虽然她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就已经是尽力了，再多的她也无能为力。

        见乞儿们都不再说话，孟晚情赶紧拉着宋霁明离开这里，打算走回客栈。

        回去的路上，宋霁明道：“我还以为你会收留他们。”

        孟晚情不解地看向他：“你觉得我像是有那个钱吗？”从一开始她就跟他说了，她“没钱”。

        宋霁明不置可否，又道：“给一顿包子，也救不到人。”解一回燃眉之急又没什么用，他们吃了这顿还是没有下顿，孟青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救人不救到底，和没救又有什么区别，是只为满足自己的伪善吗？

        孟晚情道：“若你觉得每看到一个可怜人都要拯救，那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我一人之力如何救得过来？给一顿包子是我力所能及的善意，也不求什么回报，他们要是觉得没用，就觉得没用好了，也可以不要。但他们多数人都接了，说明一顿包子还是他们所需要的，我能给的就这么多。像刚才的乞儿来求我收留，就超出了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当然没法答应，若是有人非要以此胁迫我，那便是道德绑架，错不在我，在胁迫之人。”

        “………”宋霁明觉得，孟青此人总是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从反驳，他竟也被说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孟晚情虽然辩驳了一堆话，但语气平平，不是生气，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她跟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皇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况且她给包子的行为，的确不算发自内心的日行一善。

        若是没有任务，她99会如宋霁明所说，一顿包子救不了人，她不会多此一举，她会装作没看到，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操心多了只会自寻烦恼，反而宋霁明这个花着老百姓赋税的人，才更应该关心民间疾苦不是吗？

        因着自己绝不算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当听到别人指责她，她也不会生气，只会觉得他们说得对。

        二人走在街上，一时相对无语，忽而听到周围人相互传言，说官府忽然张贴了布告。

        “什么布告？”

        “刚贴出来呢！咱们去看看？”

        “我不认字，怎么知道贴了什么！”

        “像是件很重大的事，布告栏前站了人准备给大家讲解呢！”

        “走走走，咱们去听听。”

        孟晚情不知怎的有些在意，便领着宋霁明打算也一起过去听听。

        布告栏前占满了人，孟晚情到得晚，根本看不见板子上贴了什么，好在那个解读布告的官府人嗓门够大，就连最末尾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不怕听不到。

        然而这一听，孟晚情的脸色就免不得凝重了。

        ——布告栏上贴的是皇上的弟弟，昌王的画像，布告文说的是，昌王被贼人所害，至今下落不明，有消息者，需上报官府，且寻得昌王者，皇上重重有赏。

        这个布告是上头直接发下来的，引起了所有官员的重视，如今大街小巷都得知了昌王失踪的消息。

        孟晚情赶紧将宋霁明拉回了客栈。好在他时刻戴着帷帽，暂时不必担心他在顺平县会被人发现。

        虽有猜过皇帝会张贴寻人启事，但孟晚情没想到皇帝真的这么做了！

        好歹是尊贵的王爷，这样明目张胆地张贴画像，真的不怕昌王遭遇什么不测吗？皇族的人丢了，难道一般不是秘密搜查？还是说皇帝就指着有人能对昌王不利，刚好帮了他的忙？！

        毕竟昌王找得回来，或者找不回来，都对皇帝没什么坏处啊？找得回来，还能彰显一下他这个做皇兄的对弟弟的重视，然后再想办法设计意外身亡；而找不回来，直接省事！

        孟晚情自己也没注意，自己思考时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宋霁明自然也听到了那个寻找自己的布告，他当时不禁一愣，有些不解皇兄的做法，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他，仿佛对他很重视一样，一点也不像想杀他的样子。

        可他转念就觉得不对劲，只有自己处在被寻找的一方，才能感受到这细密的不安——他的模样被全天下人所知，那他还能躲去哪里？不就只有乖乖回宫？而他的母妃，曾经念过多少次，只有在自己真正掌权的地方，才能安心。

        宋霁明紧张地看向正来回踱步的孟青，他现在只有靠他想办法，不然自己连城门都出不去。

        孟晚情当然考虑过带着宋霁明轻功飞跃城墙，但她不可能每次都用轻功丸，况且住店肯定会被查身份，在如今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有人在被找的情况下，蒙脸住客栈肯定会被怀疑！难道他们要一路露宿野外？孟晚情觉得不现实。

        斟酌过后，孟晚情挤着为难的表情坐到宋霁明所在的桌子旁边，一条条地给他分析情况：“你看，你目前有两条路，一是现在就去官府表明你的身份，由他们护送你回宫……你放心，这一路上肯定是不会有事的，皇上既然大张旗鼓地找你，肯定不会在路上使绊子，或者在宫里对你下手……”

        宋霁明不可置信地打断孟青：“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不是知道要对我下手的是谁吗！我要是回宫，那就是去送死！孟青，你是不是看到布告怕了？你要是敢把我报给官府，我一定会拉你下水！告诉他们劫走本王的就是你！你看他们是信本王还是信你？！”

        面对宋霁明恶狠狠的威胁，孟晚情赶紧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回宫了，我这不是还有第二条路没说吗……”

        宋霁明还在气头上，他没想到孟青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枉他……枉他……哼，该死的孟青。

        “你快说！”他胸腔起伏，粗喘着气。

        孟晚情赶忙道：“这第二条路呢，当然是继续跟我走啦……”

        宋霁明冷哼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霁明斜她一眼：“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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