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芦迎风飞（九）

孟小芦和祁许已经一个星期毫无联络，并且那个名为“期许”的id也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直播间里。她每天在屏幕面前仍然专业地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心却早已沉到谷底。

        另外，孟小芦和那个“烟里沧海”联系上了，是他主动找到孟小芦，要求加了微信。其实孟小芦心里明白，这种主播和“榜一”的私联可能会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加了。一方面是她确实有点好奇这个出手阔绰的“烟里沧海”到底什么来路，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在赌气吧，似乎想要以此证明，没有了祁许，她也不会寂寞。

        一开始“烟里沧海”和她的聊天还算正常，只是些日常的招呼。但慢慢地，那张藏匿于网络背后的满带着欲望的丑陋面目开始逐渐显露了出来。

        孟小芦从“烟里沧海”那些闪烁其词中，了解到他应该是一个40岁左右、事业有成的老板，而且有家庭、有孩子。他说话总带着点含含糊糊，但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彻底隐藏，毕竟孟小芦还能从“烟里沧海”的朋友圈当中，看到他和自己妻儿其乐融融一起旅游的照片。

        “你这么年轻，没必要天天打两份工，多辛苦啊，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开个价，房子、包、衣服，只要你愿意。”“这很正常，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装什么纯。”“没有人会知道，我会单独给你找个住的地方。”“一个小主播，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别忘了我给你刷了多少钱。”“你都同意加我了，还能不懂我什么意思？”……

        孟小芦不懂，她是真的不懂！这些刺耳的令人作呕的话语，怎么能从一个人嘴里轻飘飘说出来？有家有室的人，怎么就能明目张胆地肆意妄为？孟小芦觉得“烟里沧海”朋友圈里的那些看起来“和睦”的照片，此刻是那么讽刺。他的所作所为，考虑到自己妻子、孩子的感受吗？当他们知道的时候，又会如何看待这个丈夫、父亲？

        恶心、恶心、真恶心！

        孟小芦原本考虑到“榜一”的分量，怕影响到自己刚刚起步的直播事业，还用打岔敷衍着。但后来实在被恶心到无以复加，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什么“榜一”，管你刷多少礼物，统统见鬼去吧！

        于是孟小芦拿出了自己毕生所学的脏话，连着在对话框里骂了“烟里沧海”十几条，从他本人到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一开始“烟里沧海”还企图回嘴，后来因为孟小芦的语言密度实在太高，他完全没有了招架之力，得，踢到一块铁板。

        等孟小芦准备再发出第十四条辱骂时，却发现微信显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外加下面一行小字“烟里沧海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孟小芦翻了个白眼，内心直接呵呵，骂不过就删人，真是傻b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唯一可惜的是，她还没骂爽呢!

        想着再去哪里吐槽一番，遇到这样的事，直接发朋友圈里可能会被周围人看笑话，发在匿名的heart里正合适。孟小芦这条动态在系统内“广场”发布后，很快就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安慰，还有很多人夸她怼得好、骂得好。

        孟小芦顿时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恶与善，在网络这样的地方都能被放大，上一秒能被放大的恶伤害到，下一秒也能被放大的善给治愈。

        在晚上的直播间里，孟小芦不想直接点破这件事，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她又觉得心里不痛快，毕竟“烟里沧海”这个id在她的直播间里也是高调到很多人都眼熟了。于是她还是隐晦地说了这件事，也算是向直播间的粉丝表明个人态度，避免以后再被带节奏。

        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孟小芦快速调整到以往的状态，唱起了粉丝点的歌。这首《心墙》她之前也唱过一次，祁许还特地提过她这首歌唱得很好听……

        祁许，诶？！祁许！

        “期许进入了直播间。”看到系统里这行字的时候，孟小芦一下子乱了心神，差点没跟上歌曲的节奏。祁许怎么突然来了？

        歌曲唱完，有很多粉丝纷纷刷来小礼物。就在这时，祁许又是一句话不说直接刷了一个“穿云箭”，就像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孟小芦直播间那样。

        孟小芦感到自己的心绪开始紊乱，她试图猜测着祁许的用意，却不甚明了。就在这时，手机heart系统弹出消息，果不其然是祁许发来的。

        “小芦，你还好吗？对不起，白天一直忙，刚刚才登上软件，看到你的动态。”

        祁许最近学业确实很忙，但也没有忙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是在刻意逃避。他怕一打开手机，就忍不住去点开heart里和孟小芦的对话框，然而一点开他就能看到自己犯下的愚蠢错误，以及孟小芦那些对他失望的话语。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言语伤害到了孟小芦，但实在又嘴笨地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另外，他在感情方面确实木讷又迟钝，意识到这一点后，祁许更加懊悔。他不知道孟小芦对他到底什么感觉，因为他知道孟小芦性格外向活泼，是个跟谁都能聊得来的人，自己或许只是恰好能让她感觉到舒服的一个聊天对象？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可能也会有别人？

        但是，他只有她。

        祁许从来没有和谁能够交流如此之多，能够聊得如此开心。除此之外，她的可爱、她的性格、她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非常喜欢。他希望孟小芦能察觉到他的感情，又有点小心翼翼。他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表明心意，等啊等，却等到两人差点分崩离析。

        今天晚上，当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heart软件，没想到却看到了孟小芦那样的动态。他心疼孟小芦竟然遭遇到这样的羞辱，同时也很欣慰孟小芦对这种事情断然拒绝的态度。而后，他赶紧去了孟小芦的直播间，听到她又唱起了那首《心墙》——“就算你有一道墙，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祁许觉得，或许他不应该再等待，再迟疑，是时候推开彼此心里的那道墙了……

        孟小芦看到祁许消息的时候，内心有说不出的激动开心，他还会关心她。但是上次狠话已经放出去，孟小芦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很主动，加上还处于直播中，于是只简单回复了一句：“我挺好的。”

        “小芦，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在直播不方便，可以不用回我，看着就好。”祁许通过屏幕，看到孟小芦手上翻动的动作，然后系统显示“已读”，他才继续发下一条消息。

        “上次的事情，我跟你道歉，因为当时我语言表达的问题，可能让你产生了误解，当然这是我的问题，对不起。首先声明，我完全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很佩服你。你比我还小一岁，却早早出来为生活打拼。而像你说的，我这样一直靠家里供给的人，确实没有资格对你的人生和选择指手画脚，请你原谅我因为缺乏换位思考而造成的这种思想上的狭隘。”

        孟小芦一边应付着直播间里粉丝的聊天，一边反复看了好几遍祁许的这段话。祁许好像很容易在一件事上显得严肃认真，每当这个时候，孟小芦觉得自己有点难以招架。但是，她喜欢他的这种严肃认真，而且关键是，她最在意的问题，也得到了回答。祁许并没有看不起她，这让她内心里那缠绕多日的顾虑好像一下子消散了。

        消息再次显示已读，祁许下定决心，发出最后一段消息。

        “最后，我也必须向你坦白，其实上次我跟你聊天的本意并不是想干涉你的直播。而是一方面确实考虑到网络环境，怕你受伤害；另一方面则源于我的私心。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本质上是因为我的占有欲，我的嫉妒。”

        孟小芦仔细品读着祁许这几句简单的话，却觉得有点不一样的意味。他说他有私心、有占有欲、有嫉妒，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证这个想法，发消息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祁许没有再犹豫，坚定地打下了这几个字。

        孟小芦感到自己的嘴角逐渐上扬，脸上的笑意收不住了。直播间粉丝还在陆续留言刷屏，但孟小芦觉得她完全看不清楚那些留言了，她的眼里只有那六个字。这些字符映入她的眼里，也一遍一遍刻入她的心上。她觉得自己想要立刻站起来手舞足蹈一番，但一丝理智让她还是控制住了。粉丝都在看呢！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此时此刻，祁许也在看着。

        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孟小芦抬起头，正对着镜头，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她的眼神似透过屏幕，充满爱意地落在了某个特定的人身上。

        直播间有些粉丝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一句向粉丝的告白，继续愉快刷屏。而有些察觉到异样的粉丝，纷纷打出许多问号，也开始刷屏。

        但祁许知道，“我也喜欢你”这句话是孟小芦对他说的，只对他一个人。在高朋满座中，他们将爱意说到了最尽兴，甚至忘了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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