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芦迎风飞（八）

被各种顾虑萦绕，导致孟小芦内心里渐渐与祁许产生了隔阂。祁许虽然不是那么敏感的人，但慢慢也感受到孟小芦好像在故意冷落他。她不再那么频繁地主动联系他，聊天态度好像也变得有点生疏。

        祁许有些不明所以，照例在晚上空闲时间进到了孟小芦的直播间，然后，他好像发现了一些端倪。

        孟小芦的平台粉丝增长很快，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粉丝量已经破万。这得益于她几乎每天连着直播六七个小时的兢兢业业的态度，另外也是因为她确实很适合做这方面工作。甜美的长相和嗓音，自来熟外向的性格，说不完的俏皮话，都成为了她的优势和特点，因而能够慢慢吸引积累一批比较固定忠实的粉丝。

        根据平台粉丝画像，孟小芦能看到自己的粉丝是以18岁到40岁的男性居多，其实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个范围。

        祁许在孟小芦直播间中看到一个非常眼熟的id，名为“烟里沧海”。最近祁许只要来直播间，就会看到这个“烟里沧海”，他留言并不多，偶尔屏幕上发几句话回应孟小芦，或者点点歌，但行为却十分高调，因为他刷礼物的次数非常频繁，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存在，从普通的装备到最贵的礼物，应有尽有，已经成为了孟小芦直播间里名副其实的“榜一大哥”。

        于是渐渐地，直播间风向就有些不对了。每当这个“烟里沧海”刷礼物的时候，留言区就开始各种议论纷纷。有些还算“友好”的留言，比如夸榜一大哥出手大方之类，但有些留言就比较过分了，甚至已经开始猜测“烟里沧海”的身份，并揣度孟小芦和他的关系，言语之中多有些暧昧暗示的意味。

        这些猜测在直播平台上也不算空穴来风，毕竟随便在网上搜一搜“榜一大哥和美女主播”，就能搜出很多“风花雪月”甚至更晦暗的故事。而孟小芦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主播，这种情况下就能有如此忠实的拥护者，自然会惹来很多不怀好意的猜忌。

        而祁许虽然认可孟小芦积极努力的态度，但实则内心里对这种娱乐主播的挣钱方式并非全无芥蒂。他是老实本分的人，但他也是男人，他太了解会经常看这一类直播的男性，往往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或者说“欲望”。

        之前孟小芦直播间人少，过分的话语还没那么多，但偶尔出现的那么几句还是会让祁许非常难受。他不希望自己珍惜的女孩子被那些恶意所亵渎，哪怕是言语上的亵渎。他一直在尽量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在孟小芦面前表达出他的不满，他不想让孟小芦觉得他在干涉些什么。

        但随着来看孟小芦直播的人越来越多，过分的话语越来越多，让祁许越来越难以忍受。尤其随着“烟里沧海”这号人物的出现，直播间总被带往“恶心的风向”，祁许感到自己的情绪变得不受控制。再加上孟小芦最近对他的疏远，一切都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祁许知道，自己是在“吃醋”。但是他有什么资格吃醋？他和孟小芦算什么关系？好像只是聊得来的网友而已。他们互相并没有点破任何的感情，他们没有任何实质的接触，他们只是在网络世界里恰好遇到的两个寂寞的人，彼此陪伴过短暂的一程。关掉网络，他们之间的联结就会消散，什么也不是。如果从此孟小芦决心彻底远离他，那么，他也无从再去为自己做任何争取。

        但是，又不仅仅是“吃醋”，他想尽可能给她更多的保护，他不想孟小芦掉进网络的大染缸里。如果可以，他想竭力伸出手，为她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纷繁复杂。可没想到，一切好像都被他搞砸了。

        晚上孟小芦直播中收到祁许消息，说是希望她今晚早点下播，两人好好聊聊。以前祁许从来不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孟小芦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最近确实因为陷入了一种自我纠结之中，所以在有意疏远祁许。

        孟小芦知道自己对祁许慢慢产生了依赖、喜欢的情感，而虽然祁许没有对她表明过心意，但她能感觉到祁许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徐至夏的话也证明了她不是在自作多情。

        她并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性格，但在感情上还是有些害羞，她想等祁许先主动，如果一直等不来，那就自己找个机会挑破算了。没想到，随后两方对比出的差距，却让她开始有点逃避了。

        孟小芦不清楚，祁许是否介意这种差距，如果不介意，为什么他迟迟不肯表白？而如果祁许介意，她是不是应该识相地早点离开？另外孟小芦心里又隐隐有一丝期待，她期待着如果祁许知道她的顾虑之后，是否能够在她开始退后的时候，主动上前一步？

        然而孟小芦没想到，祁许晚上找她却不是谈感情，而是在质疑她的直播事业。

        “我现在直播做得好好的啊，为什么要考虑别的方向？”孟小芦对于祁许突然的提议感到莫名其妙。

        “我只是建议。总要考虑日后的发展方向，白天你不是也有便利店的工作吗？”祁许尽量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拜托，那只是个兼职，能有什么发展啊？最多也就是个店员店长，还不一定轮得到我。”

        “那直播就有发展了？你难道想一辈子就做这个？”有时候话赶着话，就让原本的表达变了味道，发出去后祁许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但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叫做这个？”孟小芦立刻炸毛了，“说到底，你还是瞧不起我做直播呗！”孟小芦原以为祁许很懂她很尊重她，却没想到原来也不过如此，偏见还是存在。

        祁许正想着怎么解释，孟小芦又发了一长条语音过来，“祁许，我知道你家庭条件好，读书也多，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父母会供你上学、生活，你什么都不缺，当然不用为钱发愁啊。

        但我不一样，我只能依靠我自己。所以不要跟我扯什么未来发展，我不想听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努力抓住一切可以挣钱的机会，我根本连今天都活不下去。直播是现在我能做的最赚钱的工作了，我知道这赚的就是个快钱，但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你或许有着很远大的人生目标和理想，你也有能力去实现。可是我没有，我只想每天吃饱饭，开开心心过好当下的每一天，顺便还能攒点小钱，够我爷爷养老。

        你可能会觉得我目光短浅，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觉得和这样的我联系让你很丢脸，或者觉得我们差距太大没必要再聊天，那以后我们就‘相忘于江湖’！”

        孟小芦的话语里混杂着生气、失望、愤怒，还有一种决绝。说完她就表示自己要休息，然后不给祁许回复的机会，立刻从heart系统下了线。

        祁许被孟小芦这长长的话给震住了。其实他是在以冠冕堂皇的话包裹着自己的私心，没想到私心没有展露，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被孟小芦击碎，而且击碎得那么彻底。

        祁许细细思索着孟小芦那番话，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在孟小芦面前，自己显得很愚蠢。孟小芦或许没有读过很多书，讲不出精深的大道理，但是她比他经受过更多生活的锤炼，在这一方面，他不一定有她的清醒。祁许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此时任何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祁许看了看heart系统中两人对话框上方的字母，只剩下最后一个“t”没有点亮，也许永远没有点亮的机会了。

        但最近徐至夏和寒落羽倒是一切进展顺利，自从上次“外卖事件”之后，他们又恢复了联系，且比之前频繁许多。两个人的聊天慢慢不再止于“在忙什么”之类的客气寒暄，会互相更深入地分享一些日常。

        徐至夏也开始不那么拘谨了，她现在和寒落羽聊天能稍微自在一些，甚至可以用轻松的口吻开点小玩笑，发些可爱的表情包。也是这个时候，徐至夏才知道寒落羽在学业之余还开了个剧本杀工作室，且工作室和她的公司都在同一个地铁站的范围内，相距不是特别远。

        作为喜欢悬疑推理类故事的徐至夏，一直对剧本杀这项近两年兴起的桌游很感兴趣。但是，她从来没有玩过。因为剧本杀里面有各种角色设定，所以是需要凑齐一定的人数才能玩的，以她的交友范围凑不到那么多人。而如果要和陌生人拼场，她又觉得很尴尬，终究只能眼馋着而无法实践。

        “等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你那边捧场。”徐至夏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有时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其实她现在还不太想和寒落羽直接碰面，她总觉得寒落羽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可能因为他又高又总喜欢穿一身黑？总之，面对面的时候，她有点压力。

        “你想来随时都可以。”寒落羽冷静回复道，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上次见面还是年末那天初相识，此后将近两个月，两人没再见过。一来中间隔了春节还有那断联的时间，二来寒落羽也不想显得太过刻意，他慢慢好像能摸索出一些徐至夏的脾性，知道也许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但是，想见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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