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雪时刻（十二）

2021年的最后一天，办公室充满着即将跨年的快乐气息。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但显然大家都已经无心工作了，纷纷在讨论着如何度过这特殊的一天。就连leader，也活跃地参与到了讨论中来。

        有男女朋友的，自然是要去约会，单身的也早已和朋友约好报团取暖。徐至夏在一旁听着，时而应和几句，但她并没有任何的打算。

        她没有男朋友，无会可约。而她最要好最亲近的朋友，就要数现在和她一起合租的室友，也是她研究生同学——陈有佳。然而，陈有佳今年下半年刚刚新交往了男友，她必然也是要去约会的。

        所以对于徐至夏来说，早早下班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一个人去外面乱逛，看着各种成对的人群，怕是只会显得她更孤独。虽然她并不惧怕孤独这件事，但是她不喜欢把自己的孤独放在人群中。而如果早早回家，陈有佳不在，也只有她“独守空房”而已。

        算了，热闹是别人的，正好手上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别留到明年了，还是今晚加加班，赶紧做完吧。

        “至夏，你还不走吗？你今晚没有什么活动安排？”

        “啊……我，我把这个表格填完就走。拜拜，你们好好玩儿。”面对同事热切的询问，此时的徐至夏，第一次对“加班”这件事感到尴尬。她确实没有任何活动安排，但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显出自己无人可约的“可怜”样子。

        最后办公室几乎已经空了，她只远远地看到其他部门还有几台闪着光的电脑。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终于表格做完，时间已近晚上9点，徐至夏穿好搭在椅背上的白色羽绒服外套，戴上围巾，慢慢朝着“陕西南路”的地铁口走去。

        “是她吗？！”虽然衣着和前两次完全不同，但寒落羽几乎一眼能断定，就是她！

        此时的徐至夏正站在地铁站台上，望向右侧，随着巨大的声响，1号线地铁列车正急速驶来，即将到站。

        车停下了，车门开了，她迈出脚步即将跨入车厢。

        寒落羽正在下行的电动扶梯上，可是电梯运行得实在太慢了！顾不得许多，寒落羽赶紧快步冲下电梯，然后赶在列车关门前，上了同一节车厢。还是那个老位置，两节车厢的接头处。

        今天1号线上的人不多不少，位子刚刚能坐满，没有多余的空位了。徐至夏只能惯例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准备倚靠在一排座椅侧面的玻璃板上。

        而就在徐至夏回身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冲进了车厢，她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意外对上了视线。她有点愕然，停顿了几秒忘记了反应，因为她觉得，这视线、这幽深的眼眸好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哪里碰到过？实在想不出来。于是又低下头去，避开了那让她一时有点心慌的视线。

        寒落羽也没想到，自己赶在列车关门前上车，却正对上了她的眼神。寒落羽觉得自己这副急匆匆的样子让她看到了，实在有点冒失，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又忍不住时时看向她。

        她今天穿了一件中长收腰的白色羽绒服，在地铁内明亮的灯光映照下，越发显得人肤白如雪。毛茸茸的领子，毛茸茸的围巾，也让她有了不同于之前的柔软可爱。

        随着地铁一站又一站的到达，寒落羽的心也越来越慌。这是他们遇见的第三次了，算不算注定的缘分？2021年的最后一天，这是老天爷要给他机会吗？要不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他该怎么做？寒落羽从来没有这种“搭讪”的经验，以他往常的性格和行为，也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是，如果又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了……

        徐至夏已经尽力控制自己不往斜对面的方向去看，可是那视线也实在太过于热烈了吧。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对于朝向自己的视线也是会有感知的。

        “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徐至夏觉得很莫名其妙，同时也忍不住回看过去。但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两个人的视线总会对上，而徐至夏每次只能赶紧慌张地避开。

        从头到脚全部是黑色系，虽然没有过多色彩，但徐至夏能感到这种穿搭里面是有时尚感与设计感的。脸上黑色口罩遮盖住了大半部分，却也能看到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整个人高高瘦瘦，即使随意地倚靠在车厢门边，依然让人觉得十分夺目。

        徐至夏心想，这种人如果被拍到网上，只需要一张图加上什么“地铁偶遇”之类的标签，估计能吸引不少的点击率吧？徐至夏猜测，他该不会是什么模特网红、或者练习生预备明星之类？

        忽然，一个清澈又温柔的男声打破了徐至夏乱七八糟的思绪。

        “到了。”

        徐至夏抬头，再次对上了视线，但这次她没有避开，停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和疑惑。徐至夏知道，这个声音就来自于斜对面的他，通过视线，她也知道，男生这句话就是对她说的。

        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而且徐至夏不是没有听到地铁内的广播，她特地又向外确认了下，她还没到站啊，这才到“漕宝路”而已……

        在两人的眼神交错中，地铁门再次关上了。

        感到视线对的实在有点久了，徐至夏又再次低下了头。她的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终究好像也没有必要问出口，只能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开始浏览起了年末这天格外热闹的朋友圈。

        寒落羽愣住了，当“漕宝路”即将到站的时候，他的心就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但没有想到，到站之后，她却全然没有反应。于是，他只能唐突地出声提醒，然而……所以，她并不是到这一站？那上次她匆忙下车，又是因为什么呢？他的心里也堆满了疑问。

        “锦江乐园，到了。开左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

        广播响起，车门打开，徐至夏方开始挪动脚步，向车外走去。下车时，经过门口，她特地头也不抬地并没有望向旁边一眼。

        但是她知道，他也下车了。

        上扶梯，刷手机出闸，出地铁站。徐至夏能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后。

        原本徐至夏的脚步不快不慢，但出站后走向回家的小路时，她不自觉加紧了脚步。一些看过的新闻、电影在她的脑海中萦绕，她开始有一点害怕，“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但这样也不是办法，他一直跟着的话，不就很容易发现自己到底住哪儿了吗？而且地铁上的几次眼神对视，她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直觉：他不像是坏人。而这种直觉给了她勇气。

        前方有一棵大树，树底下的路灯格外明亮，徐至夏快步走过去，然后猛然回头，“你在跟着我吗？”

        寒落羽没想到，她竟然是隔了两站到“锦江乐园”才下，他不知道该如何行动，只能先跟着。但连他自己也觉得，此刻这些行为看起来就像是个尾随他人、居心叵测的“变态”。他几度想要上前去跟她打招呼，但终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的身后。没想到，她却突然回头。

        但既然她已经发现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隐藏。寒落羽忽然不再犹豫了，坚定地走向了灯光下的她。

        “不好意思。你好，我叫寒落羽，因为在地铁上遇见几次了，想……认识一下，可以吗？”虽然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已经响彻寒落羽的大脑，但他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声音还有点好听……但是，“遇见几次？”她怎么没有印象？徐至夏不置可否地看向寒落羽，眼神里是一丝惊讶和怀疑。

        寒落羽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我真不是坏人，我是j大的学生。”说完伸手向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了徐至夏，“这是我的学生卡，应该……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寒落羽也很慌张，他知道她在怀疑，也理解这种怀疑十分正常，毕竟这大晚上，他的行为确实很奇怪。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他那聪明的脑袋里，此刻竟然只想到用这笨拙的方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一个坏人。

        徐至夏接过那张学生卡，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信息：寒落羽，j大经管学院。竟然真是j大的？j大在上海与徐至夏的母校f大是不相上下的两所学府，经常会有人把两所大学放在一起调侃比较。能考进j大的，也必然是相当厉害的人了。

        可徐至夏终究不是j大毕业的，她也无法验明手上这张学生卡的真伪。但是她的视线落在了学生卡上的那张照片上，即使有些不清楚，也依然能看出是一张非常帅气的脸。徐至夏的视线从照片移到了眼前人的脸上。对于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徐至夏而言，他有点高，她只能仰视。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寒落羽摘下了黑色口罩，完整地露出了那张脸。在灯光下，徐至夏将他的面庞一览无余。

        这确实是一张能让女孩心驰目眩的脸，略微颜控的徐至夏也忍不住有点心神荡漾起来。她有点不好意思继续盯着看，低头将学生卡又递了回去。

        看到女孩有点害羞的神情，寒落羽心里有点雀跃，但同时他也因为害羞，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周寂静无声，灯光下两张年轻的面容，两颗炙热跳动的心。

        徐至夏已经记不清后来寒落羽是怎么送她到楼下，两人怎么交换了姓名，怎么互留了联系方式。总之一切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在这个2021年的最后一天里，一切那么平常又那么……意外。

        回到家后，徐至夏坐在客厅沙发上，心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此刻的她对他除了名字、学校，其他一无所知，但是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这种强烈的可称之为“心动”的感觉，在她二十六年来平淡的人生情绪中，显得如此惊心动魄。

        过了好一会儿，徐至夏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跨年夜的晚上，朋友圈确实热闹非凡。

        好像突然间，所有人都在这一晚看清了人生的真谛，都开始总结自己这一年的得失，并对来年进行美好地畅想。

        徐至夏平时很少看朋友圈，看了也很少点赞或评论。但此刻，她一条一条地赞过去，好像也被这种欢欣的氛围所感染了。她也开始思索，这一年，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忽然，她收掉了一条来自于赵漫雪的微信，赶紧点开。

        “至夏，我准备离开上海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可能会留在老家，或者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确实很突然，但这是我想了很久之后的决定。临走之前，真诚地跟你说一句感谢。另外，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没想到赵漫雪会决定离开上海，但徐至夏觉得这样也很好。换一个城市生活，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开始。

        而对于赵漫雪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

        这一年，她的事业、爱情，双双跌落谷底，而现在它们全部都已经彻底结束了。

        那就让这一切永远地留在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留在2021年吧。她的“江雪时刻”已经过去，2022年，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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