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雪时刻（十）

12月份，天气越发寒冷了。徐至夏的家乡南城，相比较上海而言，还要更加冷上几分。每次和父母打电话，父母都会再三叮嘱她，多穿点，不要冻感冒。

        就算她今年26岁，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但不管多大，在父母眼里还都是孩子。父母总是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虽然在上海，徐至夏从来也没有真的挨饿受冻过。但她明白，都是真切的关心，不管父母说什么，应着就是一种孝顺了。

        当然现在上海的天气，徐至夏自己也觉得大衣着实扛不住了，只能老实地穿上棉服。没有那么美观，但是暖和啊！所幸无论办公室、地铁还是出租房里面，都有空调，会受点冷的也就是在外面走路的那几分钟而已。

        但空调房里待久了也很不舒服。随着空调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运转，公司里的空气变得十分干燥，徐至夏周围比较精致的姑娘，都在办公桌上摆了加湿器，那丝丝缕缕氤氲的雾气，能让空气稍微湿润一点，但也仅是一点而已。

        而室内积聚了太多来自于空调的非自然热度，往往会变得很闷人。徐至夏有时会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顺便推开公司的侧门，到二楼的“小花园”里面透透气。当然，出来透气的不止她一个。

        这里其实算不得真正的花园，因为并没有多少花花草草，仅在露台上种了些绿植，徐至夏也叫不上名字。露台上还摆放了两张桌子，几张凳子，桌子上面各有一个巨大的圆形遮阳伞。

        这个地方应该是专门布置给员工休闲放松的，或者偶有些不太方便在办公室接的电话，不太方便在办公室进行的会谈，都可以在这里完成。

        外面的空气虽然有些清冷，但在室内待久了，徐至夏此刻深呼吸一口，却感到格外清新，身心一下子变得畅快了许多。但她不敢待太久，时至年末，工作实在太多了。

        又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似要把这点新鲜的气息在身体里多留存一会儿，然后，徐至夏离开了“小花园”，继续回到工位上开始工作。最近加班更多了，晚的话可能得到十点左右，还是抓紧工作吧！

        寒落羽最近也变得忙碌起来，校内各种小组汇报项目、毕业论文都得准备起来。剧本杀工作室也有很多日常事务要处理，但还好工作室的事有一起合伙的好兄弟费明铮分担。

        费明铮正在开会说着话，看着寒落羽将手机反复亮屏熄屏，忍不住问道，“羽哥，怎么了？你又赶着要走？”

        寒落羽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费明铮，意思让他继续开会别打岔。

        但费明铮却反而来了兴致，以略带调侃地口气试探着，“不太对啊羽哥，学校忙可以理解，但你以前再忙也没有这么着急，总赶着9点前走吧？到底是回去忙学习啊，还是忙陪女朋友呢？”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寒落羽，似要从寒落羽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而费明铮的这番话，也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大家都带着窃笑看向寒落羽，纷纷开始揣测老板是什么时候有女朋友这件事的。

        面对众人热切的探究的视线，寒落羽无奈地抿了抿嘴角，费明铮这人说话总是不着四六，但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只能用手指在即将要新推出的原创剧本上用力敲了敲，冷静地回应道，“有这时间胡说八道，不如赶紧讨论，我确实要赶紧回学校了，期末很忙。”

        寒落羽这话，等于不着痕迹地否认了女朋友的事，在场员工们只能收起自己八卦的心，继续回归到工作的讨论中，除了严晓澜。严晓澜是工作室的dm之一，也负责日常的一些其他工作。

        dm就是dungeonmaster的缩写，翻译成中文的话即为“游戏主持人”，属于一种非常新兴的职业，毕竟剧本杀本身就是一个新兴的行业。

        剧本杀注重游戏的体验与剧情的代入，此时就需要有一个主持人，在游戏的过程中来主持大局，引导玩家解谜，包括在关键时候推动剧情发展。dm通常不参与到游戏本身之中，但却是非常重要的几乎必不可少的角色。寒落羽一般在新上剧本，或者有兴致有时间时，偶尔也会亲自担任几次dm。

        在其他人已经回归讨论的时候，严晓澜仍然定定地望着寒落羽的方向出神。费明铮瞥了一眼严晓澜，又看了一眼正在低头聚精会神翻着剧本的寒落羽，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假意咳嗽了两声。似乎被咳嗽声音惊动，严晓澜回过神来，赶紧参与到讨论之中。

        晚上八点五十分，寒落羽离开了工作室，因为这样他才能够保证在9点之前出现在1号线的“陕西南路”这一站，然后他才能有机会遇见她。

        但他已经落空了很多次。自从11月底之后到现在，寒落羽至少五次在晚上9点左右准时出现在这一站，但却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有时候他甚至没有主动想要赶着这个时间，只是下意识地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站点。而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寒落羽自己都会觉得可笑，他到底在干什么？在期待什么，又在失落什么？

        他这24年的人生中，好像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那种心里的空洞变得越来越大，亟待被填满的感觉，让他有些陌生，又有些异样的压抑不住的澎湃。

        赵漫雪的生活也一样忙碌着，秋季课程到了收尾阶段，也意味着她的失业开启了倒计时。她最近正在看一些别的工作机会，但看来看去，总也没有太满意的。

        晚上的课程结束后，赵漫雪关掉了电脑直播软件，开始洗漱准备上床休息，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来自妈妈的微信电话。正在洗脸的赵漫雪心里奇怪，昨天不是刚刚打过电话么，今天这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去接电话。

        电话刚接起，赵漫雪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妈妈那急迫的声音已经透过电波传了过来。“小雪，你现在不和小恒一起住了？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啊？你真的要和小恒分手？小恒已经把情况都跟我们说了，他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你，哎呀……”

        赵漫雪妈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她看了看就坐在一旁的丈夫，两个人面面相觑着。今天晚上七点左右，他们接到了李楠恒的电话。电话中李楠恒将这段时期他与赵漫雪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真诚地表达自己懊悔的同时，也恳求赵漫雪父母能够在赵漫雪面前帮忙说点好话，看看能不能有所转机。

        赵漫雪父母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十分震惊。虽然他们知道李楠恒家庭背景不好，但其他方面还是认可的，而且架不住女儿喜欢。另外虽然今年两人的婚事被推迟，但他们也认为两个孩子感情稳定，婚姻只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却在这样的关头，出了这样的事。

        他们对李楠恒的作为很生气，但电话中李楠恒恳切的态度也让他们动容。而且他们认为如果一切真像李楠恒说的那样，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哪个人的感情能从头到尾一点杂质也没有呢？拥有多年婚姻经验的父母更懂这样现实的道理。

        况且，更现实的是，他们的女儿三十了，经不起耽误了！能有好的对象，当然要抓住，否则不仅女儿本人，连带他们也要看别人眼色了。

        赵漫雪没有想到，李楠恒竟然找了她的父母来说情。他明明很清楚她的成长经历，知道自小她就受着家庭约束，作为一个乖乖女，她对父母话语的听从是带着压抑的。所以他这不仅仅是请赵漫雪父母来帮忙，更是以父母为筹码，来对她进行一次道德的绑架。

        而这，很明显彻底触动了赵漫雪那根逆鳞。

        “我搬出来了，现在一个人住。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了，我确实要和他分手，你们不要再劝了！”赵漫雪有些气急，对父母的态度也没有了往日的乖巧顺从。

        对于女儿激烈的表态，父母很是惊讶，只能放缓了语气开始劝道，“小雪，有些事你以后结婚就晓得了，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问题，就这么追着不放。你和小恒这么多年了，哪儿还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你也三十了，再耽误下去……”

        “小问题，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小问题！三十，三十，天天说三十，过了三十就不活了吗？况且谁规定了，三十就非得结婚。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劳你们费心！”说完不等父母反应，赵漫雪愤怒地挂了电话。

        她的心里满是绝望。相伴多年的男朋友、看着自己长大的父母，恰恰这些最亲近的人，却都不能理解她。

        甚至不如一个寒夜里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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