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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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太阳不知不觉从这座山头移到那座山腰。
零食吃得七七八八,大半都进了蒋惜的肚子。
蒋惜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爬起身,蹲在地上收拾野餐布和垃圾。
陈越在打电话,一直说着她听不懂的术语。
蒋惜听了几句觉得费劲,继续埋头收拾垃圾。
收拾到三分之一,旁边忽然多了道身影。
只见陈越拿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边打电话边帮忙收拾东西。
蒋惜眨了眨眼皮,用口型说:“我自己收,你打电话吧。”
陈越捡完最后一点垃圾,将垃圾袋搁在一旁,又把野餐布折叠好递给蒋惜。
电话里的人还在报告最新数据,陈越听完,反应几秒后给出相应的建议、措施,又安排适合的人上岗操作。
蒋惜蹲在旁边,伸手接过野餐布默默装进手提包。
装完,蒋惜刚要提垃圾,陈越已经先她一步。
蒋惜下意识抬头,一眼撞进他平静、幽深的黑眸。
他眼窝深,双眼皮完美、漂亮,睫毛又密又长,眼头深邃,眼尾微翘,看人时给人一股似醉非醉的迷离感。
蒋惜目光落在他脸上,迟迟没有动静。
电话已经聊到尾声,陈越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兜里,提上垃圾,站起身,顺手拉了把蹲在地上没有反应的蒋惜。
下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
蒋惜习惯性地跟随陈越的脚步走,他踩过的地方,她也会去踩一遍。
陈越本来没有察觉,一直到他停顿在原地打算等蒋惜上前,结果蒋惜没注意,一头撞上他的脊背他才发现蒋惜一直跟在他后面。
“撞哪了?”听到吸气声,陈越立马回头查看梗着脖子、满脸痛苦的人问。
蒋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摇头:“我没事。”
陈越瞥了眼蒋惜泛红的额头,缓缓出声:“你走前面。”
蒋惜迷茫眨眼:“什么?”
陈越重复:“你走前面。”
蒋惜挣扎片刻,扶着栏杆,越过陈越,慢吞吞往前走。
她有点不习惯。
走路的时候总会刻意在意自己的步伐、姿态,甚至在意自己的表情、背影尴尬不尴尬。
陈越察觉到她的别扭,轻轻嘶了一声,叫她:“蒋惜。”
蒋惜本能回头。
陈越看着人,声调平缓说:“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刻意。”
蒋惜窘迫点头:“嗯嗯……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陈越的话起了作用,后半段路,走在前面的蒋惜好像没那么慌乱了。
她没再刻意调整姿态,也没再刻意维持矜持的步伐,走得很自然,该抬腿抬腿,该跨步跨步,丝毫没有最初的矫情。
陈越走在后面,盯着她单薄却又坚韧的背影,时不时勾唇轻笑。
日子好像变得格外平静、漫长,那些兵荒马乱的、匆忙赶论文、赶实验、赶结果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
而带给他平和、轻松的人就在眼前。
他跨越大半个地球,走过无数个城市,遇过形形色色的人,都没有她,都没有她带来的震撼大。
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就让他自愿折服,自愿修改人生计划,自愿加入她的阵营,自愿跟她走在同一条道路。
他一直知道,她有让人羡慕的勇气,有让人折服的果断,有让人敬佩的坚韧。
只是他多少有点心疼,心疼她那小小的身躯要承受大大的委屈、痛苦、不公、压力,还要肩负那么重的责任。
如果可以,他愿意,愿意帮她分担一点、一点就好。
走在前面的蒋惜忽然回头喊:“陈越?”
陈越一秒回神,“嗯?”
蒋惜伸手指向东边的一片山林:“你看那里,有树桃花开了。”
陈越顺着蒋惜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果然瞧见那抹淡粉色,他点点下巴,回她:“看到了。”
蒋惜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兴奋道:“春天来了啊。”
“嗯。”
“你喜欢春天吗?”
“还行,你呢?”
“喜欢啊。你吃过春天吗?”
“什么?”
“就长在树上的嫩芽,春天才长,然后可以吃,叶子有点像核桃树。你吃过吗?”
“没。”
“那我们下山去摘点?我明天炒给你尝尝。”
“嗯。”
“快点走~我知道春天树在哪,趁天还没黑,我去找找。”
“好。”
蒋惜想一出是一出,陈越也由着她。
下山路陡,蒋惜跟走平地似的,走得飞快,陈越怕她摔,在后面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蒋惜也就记几分钟,后面该跑还是跑。
刚到山脚,蒋惜便将包塞陈越手里,自己跑去找春天。
陈越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好笑又好气。
春天树长了七八米高,蒋惜为了摘到最嫩的,脱掉鞋,准备爬树。
陈越瞥了眼高度,一把拉住人。
蒋惜以为他怕高,好心安慰:“上面很多,我上去摘两把就下来。我小时候爬过好多树,这点高度没什么。”
陈越看蒋惜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伸手握紧她的胳臂,出声拒绝:“我上去,你站这别动。”
蒋惜本能质疑:“啊?你上去?行吗?”
陈越淡淡瞥她一眼,没吭声。
蒋惜接收到陈越无言以对的眼神,缩了缩脖子,悻悻夸:“陈越,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陈越觑了觑人,仰头看看高度,边卷衣袖边逗她:“先收收你那假到不忍直视的表情?”
蒋惜同陈越回了个鬼脸,趁他不注意,偷偷提起鞋子走到旁边的石头堆坐下,埋头穿鞋。
陈越见状,无声勾了勾嘴角。
爬树没蒋惜想得那么困难,陈越爬上去挺轻松的,三两下就到了枝干分叉处。
蒋惜比他还紧张,一直在底下喊他注意点,别摔了。
陈越摘了两把就下来了。
蒋惜怕他摔,接过春天时,还不忘伸手扶陈越。
陈越刚下来,还没穿上鞋,就听后坡传来一道声音:“小蒋,摘春天呢?”
蒋惜抱着春天回头,瞥见周萍,蒋惜立马扬起笑脸打招呼:“萍姐?你怎么在这?”
周萍视线在蒋惜跟弓腰穿鞋的陈越身上逡巡一圈,简单说明原因:“陪徐老师看看油菜花。”
蒋惜忙不迭点头。
等陈越穿好鞋,蒋惜将采摘的春天装进手提袋,爬上坎跟周萍汇合。
跨最后一步坎,周萍站在路口顺势拉了她一把。
上了坡,蒋惜主动伸出手去拉陈越。
其实那坎坡度不大,陈越能迈上去。
只是瞥见伸出来的那只手,陈越还是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腕,一步跨了上去。
力的相互作用影响下,蒋惜拉他上来的同时,条件反射往前趔趄两步。
咯嘣一声——
脚腕发出清脆的关节错位声。
眼看蒋惜快摔地上,陈越眼捷手快伸手将她捞回来。
他大手落在她的细腰,一把将人揽回怀里。
紧跟着,背后传来周萍的关切声:“小蒋,你脚没事吧?是不是脚崴了?”
蒋惜嫌丢脸,捂嘴趴在陈越胸膛不肯抬头。
陈越见她不吭声,跟着问:“脚怎么样了?”
蒋惜攥了攥陈越的衣袖,捂脸摇头,“不知道……”
陈越扶稳蒋惜,蹲下身去看蒋惜的脚踝,“我看看。”
蒋惜小心翼翼伸出左脚。
陈越伸手握住她的左脚,脱掉她的运动鞋、袜子,试探性地碰了碰脚踝,刚碰到,蒋惜便轻轻吸了口气。
陈越:“肿了。”
蒋惜哭丧着脸,一脸懵逼:“不会吧……”
陈越沉默半秒,说:“回去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周萍也跟着凑了过来,她伸手碰碰蒋惜肿的地方,果断道:“应该没伤到骨头。估计脱臼了,小蒋,你忍着点,我帮你拉一把。”
说着,周萍握住蒋惜的脚,用力一拽。
只听咔嚓一声,错位的关节恢复原位。
等蒋惜反应过来,只剩酸爽。
她深深吸一口气,神情懵逼道:“萍姐,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我都没反应过来。”
周萍笑笑,解释:“等你反应过来就晚了。好了,回去找杨医生扎个银针,估计明天就消肿了。”
蒋惜呼了口气,点头道谢。
穿鞋时蒋惜单脚站着不方便,陈越主动伸出一只手扶住她。
等她穿好鞋,陈越才松手。
陈越动作太自然,在场的几个包括蒋惜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徐清拍完照走过来,撞见这幕,脱口而出:“学长,你什么时候这么亲切了?”
“之前学姐跟你一起吃饭,你都恨不得离她两米远,还说你不习惯跟人靠太近。”
蒋惜搭在陈越肩膀的手一顿,她仰头望望陈越,满脸尴尬。
陈越掀了掀眼皮,淡淡开腔:“不太熟。”
徐清尴尬补充:“可是你跟她不是一个组的吗?你们之前还一起参加过比赛。”
陈越瞥了眼徐清,疑惑不解问:“你说的是黎艺?”
徐清傻傻点头:“对啊,黎学姐。我之前跟她一个寝室,经常听她提起你。”
陈越哦了一声,开口否认:“我跟她只是同学,关系并没你想得那么熟。”
说完,陈越低头看看蒋惜掉在地上的包,弯腰捡起,又扶着蒋惜走出庄稼地。
蒋惜全程懵逼。
再次听到黎艺的名字,蒋惜依旧无法冷静面对。
她始终介怀,在第一次的高考前一天,那个女孩以胜利者姿态突然出现在她灰暗世界时的神情。
那样骄傲、自负地跟她宣战——
【我喜欢上陈越了,我要追他,你把他让给我吧。】
—
回学校的路上,蒋惜一直保持沉默。
周萍提议晚上弄烧烤吃,徐清刚来青田,各方面都不习惯、都看不惯。
除了下午看油菜花时心情好点,她来青田的第一天心情一直很低落。
听到周萍要弄烧烤,徐清立马恢复神采。
蒋惜没什么意见,自觉赞同。
陈越也顺从周萍的提议。
陈越察觉出蒋惜情绪不对劲是在她松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那刻。
她似乎怕他问什么,松手后走得很快,快到看不出她腿有伤。
陈越跟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站在原地,他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表情有些困惑。
他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冷落他。
蒋惜走到周萍身边,挽住她的手,问:“是不是得准备食材?”
周萍:“我早上让你李兵哥全买回来了。”
蒋惜使劲点头:“那行,回去就烤。我好久没吃烤肉了,正好我明天没早课,可以睡个懒觉。”
“我帮你切菜什么的吧?”
周萍摇头:“你还是先去杨医生扎个针。洗菜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蒋惜眨眼:“行叭,在你家院子烤?”
周萍想了想,提醒蒋惜:“对,院子烤。对了,你去扎完银针,记得带几瓶啤酒,家里的被你兵哥喝完了。吃烧烤不喝啤酒可不行。”
蒋惜爽快答应:“好啊~”
徐清也在旁边搭话:“要我帮忙吗?”
周萍笑笑,客气道:“你帮忙吃就行了,哪能让你刚来就干活。”
徐清哦了声,没再吭声。
—
蒋惜去之前回了趟学校,陈越没跟周萍走,而是跟蒋惜回学校。
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直走到蒋惜宿舍门口,陈越才伸手拉过蒋惜的手腕,低头看着闷闷不乐的蒋惜,问她:“我哪惹你生气了?”
蒋惜诧异否认:“怎么会……”
陈越继续问:“那不理我是怎么回事?”
蒋惜没办法跟他说清黎艺的事,却又过不去那个坎。
她犹豫着摇头:“没有……刚刚在想事情,没有故意不理你。”
陈越停顿片刻,沉吟问:“跟我有关?”
蒋惜再次否认:“……不是。”
陈越松开手,主动走开半步,交代她:“你去忙,我在外面等你。”
蒋惜抿住嘴唇,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怕陈越久等,蒋惜开门进去放个包,补了个口红就出了宿舍。
蒋惜从宿舍出来时,陈越在看墙上的标语。
“那是我写的。”蒋惜站在原地,顺着陈越的视线瞧过去,开口说。
陈越收回视线,偏头给她一个平静的眼神:“知道。”
蒋惜疑惑:“??你怎么知道??”
陈越抬腿走向蒋惜,在距离她不到一米时停下脚步,他看着她,轻描淡写道:“你字迹没变过。什么时候学的书法?”
蒋惜撇撇嘴,解释:“小时候过年奶奶会请我们那的老人写对联,跟那老爷爷学过两年。”
“这标语写得不怎么样。是学生喜欢,我才挂这的。”
陈越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回头夸她:“写挺好的。”
学生都在上课,走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经过。
那句“写挺好的”也清晰地落进蒋惜耳朵。
有那么一瞬间,蒋惜觉得陈越是在捧杀她。
不然为什么老是夸她。
陈越似乎看出了蒋惜的小心思,轻描淡写补充:“蒋惜,我认真的,没骗你。”
蒋惜不好意思笑笑,主动服软:“知道啦知道啦~”
—
青田就一个药房、一个土医生,土医生叫杨开明,父辈是中医,他自小就跟父亲上山找草药,跟父亲一起去病患家里治病。
成年后继承父亲衣钵,继续做青田的留守医生。
村民生病多半找他去治,他常常大晚上背着药箱走几个山路去病患家。
去年治完病回来的路上还差点掉进河里。
蒋惜之前去打过几次吊针,杨开明认识她。
对这个坚守了二十多年的土医生,蒋惜心里既尊敬又佩服。
去的路上,蒋惜跟陈越讲了不少杨开明的事迹。
聊起青田有关的人、事,蒋惜话很多,陈越也由着她讲。
到药房,杨开明在吃晚饭。
瞥到蒋惜、陈越,杨开明打量几眼陈越,同蒋惜打招呼:“好久没见你了,还以为你回城里去了。”
蒋惜笑着摇头:“没,我就是回去过了个年。”
杨开明搁下吃了一半的碗,起身询问:“谁看病?”
蒋惜举手:“我。脚脱臼了,麻烦杨医生帮我扎个银针。”
杨开明指指蒋惜背后的板凳,“坐下我瞧瞧。”
蒋惜听话坐下。
杨开明看完,起身叹气:“是要扎个针。还好处理得挺及时,不然你这得肿成猪蹄。”
蒋惜:“……”
扎针的时候蒋惜不敢看,陈越看她害怕,低声笑笑,问她:“天不怕地不怕,怕银针?”
蒋惜立马反驳:“你来试试,这是要扎进肉里的,多恐怖,你真是……”
话还没说完,蒋惜眼睛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只听一道夹着笑意的嗓音响起:“别怕。”
蒋惜立马噤声。
蒋惜太过惊讶,惊讶到银针扎针进脚踝她都没察觉。
一直到扎完,取了针,眼睛重新恢复光明她才回神。
杨开明将银针放进酒精里消完毒,又拿布擦干,重新收回银针盒。
盖上银针盒那刻,杨开明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意味深长问:“男朋友啊?”
蒋惜当场愣住,她急忙摇头:“不是……我高中同学。”
杨开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看蒋惜,语重心长提醒:“还以为是男朋友呢。这小伙子不错啊,你抓紧点,别把人放跑了。”
蒋惜全程懵逼。
反倒是陈越低声笑笑,替她解围:“她笨,听不懂您说的,脸皮也薄。您别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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