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乐懿殿下并不喜欢他。她另有喜欢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他是昭帝十六年的状元，是殿下长兄太子歇的伴读，是太傅最得意的弟子，是名满天下的定国大将军之子。

        他是谢长垣，不是周玹泠。

        玹泠想，世上若真有圣人君子，大约便是谢长垣这样的人了。

        可惜，在昭帝十六年的冬天，谢长垣离开了人间——为了救他，以尚且不及弱冠的年纪。

        殿下应该恨他的，恨他的父亲以权谋私、鱼肉百姓，以至于陛下与太后母子离心，饮恨而逝；恨他不学武艺、误入敌营，致使她喜欢的谢长垣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的年纪，恨死的人，不是他。

        昭帝十八年，本该是乐懿殿下同卞侯周玹泠成婚的日子。在这一年，昭帝驾崩，乐懿殿下的长兄太子歇继位，史称光宗。帝姬依照祖训，将为君父守孝三年，她与卞侯的婚事，也推迟了三年。拜别了哀伤的母亲，离开繁华的帝宫，她成为了阳华观中最普通的一个女冠，整三载，她与玹泠再未见过一面。这一年，周玹泠十六岁，是周朝最年轻的君侯。

        可是帝姬也许并不知道。十八年的除夜，他曾去瞧过她的。

        华阳观建在西郊的嵇首山的山腰上，冬日一到，崎岖山路被皑皑白雪覆盖，石板小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马车是上不去的，这样的时节，也鲜有人踏足此处。

        玹泠掐着时间，天还没黑便带了贴身的小厮往山上去。他的身子骨并不算强健，武艺也是不精的。可是此刻，为了见他心爱的姑娘一面，他愿意吃些苦。山路难行，等到了道观门口，他已不知摔了多少下，衣服发丝都湿了，姿态狼狈不堪，怀里却还紧紧捂着一只梅花。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年除夕，殿下曾缠着他去摘梅园里的梅花。皇后娘娘是个极温柔的人，然而对子女却很是严厉，帝姬生下时身子不算好，对着她便有更多的约束了。他那时还小，心软于殿下的撒娇，然而娘娘那样戒严，于是他只能自己去摘梅花赠予她。其实这并不算什么的，可是那一日她的欢笑，他记了许久许久。

        然后呢？

        他欢欢喜喜的抱着梅花，来到殿下的禅房外。一墙之隔，微黄的光线透出来，映着白雪一片黄灿灿的，菱花窗子前，他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

        “殿下若不想嫁给周小侯，何苦要屈尊到这个地方来呢？”说话的人是帝姬的心腹使女锦瑟，也许是到了寂寥无人的地方，她的声音也较之在宫里时放肆了不少，语气并不算尊敬。

        玹泠心中涩然，原来殿下不愿意嫁给我么——终究，他心里是有过期待着。

        他爱慕的姑娘，纤细窈窕的影子映在窗棂上。她冷冷的笑了，语气漠然：“终究是皇祖母定下的婚约，我再不甘愿，又能如何呢？”

        “可是周小侯，哪里比得过谢小将军呢？”略带稚气蓦然响起，大约是乐懿殿下新来的使女，她笑吟吟的，尚且没察觉到内室骤然冷凝的气氛，“奴婢在宫外，常常听人说谢小将军才是第一和殿下般配的呢！可惜……”

        周玹泠满心欢喜的来，失魂落魄的走。连殿下的回复是什么，他都没有听了。那支被他紧紧护在怀中披着寒风夜雪摘得的梅花，终究没有送出去，被马蹄践踏在足下，成为一摊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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