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摇钱树

“十两银子？这点银子对于我家来说……”

        何月娘话是冲着赖氏说的，但尾音延展，隔着窗户透进正屋。

        “咳咳咳，有……但……”

        屋里的陈大年怎么会不明白何月娘是在问他呢，他一阵晕眩，但绝对不是因为病情加重，而是被即将远离他而去的十两银子肉疼的。

        “我们当家的说了，十两银子我们出得起！”

        何月娘一句话把赖氏给喜得眉开眼笑，“那就拿来啊！”

        “姓赖的，你以为你是怡红院的头牌啊，动动嘴皮子，就十两银子到手？”

        何月娘一脸不屑。

        “你们这是想赖账？”

        赖氏跳脚瞪眼，一副要跟何月娘拼命的架势。

        何月娘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她对着一旁泪眼婆娑的秀儿说道，“秀儿，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等等，银子给老娘就成，你扯上秀儿做什么？”

        赖氏挡在秀儿身前。

        “姓赖的，我们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眨眼被你赖去十两银子，咋我们银子没了，跟秀儿问问事情经过也不成？那好，你去县衙告吧，我还就不信了，县太爷单单听你一个人的？”

        索性，何月娘摆出一副随便你怎样我都奉陪的架势。

        赖氏被镇住。

        她不想打官司，告状可是要费银子的，她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别说他们这个小小的石坡子村，就是方圆百里，家里存下十两银子的，并不多见。

        陈家之所以能有这样不菲的积蓄，是因为陈大年是个会过日子的，他那几个儿子又听话，肯农闲的时候去打零工，这才日积月累攒下了这样一小笔的银钱。

        “死丫头，敢胡说八道，回去后老娘扒了你的皮！”

        赖氏恶狠狠地威胁秀儿。

        秀儿的眼泪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地直落。

        何月娘懒得再搭理赖氏，牵了秀儿的手往正屋走。

        掀开帘子进门时，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个个一头雾水的陈家几个娃儿，“你们守住门口，若有小人敢靠近，你们就打，专朝着她小腿儿打，疼死她还打不死！”

        啊？

        大娃一众娃儿集体打了一个激灵。

        这个要饭的女人真的要成为他们的后娘？

        她动辄打人小腿儿，满脸发狠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啊！？

        “听你娘的。”

        里头又传来陈大年的一句，声音不大，嗓音有些沙哑，但一字一句却是清晰地传入几个儿子耳中。

        “是，爹！”

        陈大娃忙应了一声，接着转了一个身，铁塔似的站在正屋门口，其他几个兄弟见大哥这造型，也忙兵分两列，守住屋门。这会儿，别说是赖氏了，就是只苍蝇想进去，可能也会被这几个娃儿给一巴掌拍死吧！

        屋里。

        秀儿紧张地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肉眼可见，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秀儿，你别怕，今儿个这事儿不怪你！”

        何月娘看了一眼躺炕上的陈大年，他脸色不好，不知道是因为刚才一阵咳嗽，还是因为银子。

        “姐……不，婶子，三娃哥是好人，他对秀儿好，拿秀儿当人看。可是，秀儿害了他，是秀儿的错，呜呜……”

        秀儿低低地啜泣着，说不下去了。

        “你不是赖氏的女儿？”

        何月娘温和地问道。

        “我……”

        秀儿嗓子颤得说不出话来。

        “秀儿是赖家的童养媳，七八岁的时候，赖氏的儿子就死了，赖氏一直把她儿子的死归咎于秀儿，说她是克夫灾星，所以，秀儿……唉，可怜呐！”

        陈大年说话了，出人意料的，他说了这长长的一段话，竟没咳嗽。

        呜呜……

        秀儿哭得更厉害了，但因为怕被外头的赖氏听到，她压抑着哭声，莫大的委屈与克制，让她小小的身体不住地打着摆子。

        “秀儿，你想不想过好日子？”

        何月娘哀其不幸，但她深知一个人想要获救，就先得自己立起来。

        蓦然，秀儿抬头，一双泪眼定定地看着何月娘，良久，她用力点头，“我想。”

        “很好。”

        何月娘笑了，“我可以给你十两银子……”

        “不，婶子，我不要银子，三娃哥对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再要你们的银子！婶子，您放心，等下出去，我跟我娘说，银子我不要，她打死我我也不要！”

        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让小小的秀儿用力甩了甩头，眼角的泪珠都没有了，但一抹坚定的光就从她的眼底迸发出来。

        “好姑娘！”

        其实看年纪何月娘也就比秀儿大两岁，不过，因为她自称是陈大年的媳妇，所以秀儿才称呼她是婶子。

        突然猛涨的辈分，让何月娘有一点点的不适应。

        但此刻不是她矫情的时候，她必须解救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娃儿，同时也全了陈家三娃儿的心愿。

        半个时辰后，在院子里赖氏的催促叫嚷声里，正屋门帘再度挑起，何月娘跟秀儿一前一后出来。

        赖氏的目光掠过何月娘，直落在秀儿身上，在看到秀儿高昂着头，虽然脸上有泪痕，但眼神亮堂，气势强了不少，完全没有过去那种在她跟前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受气包模样。

        赖氏一怔，但她很快就用以往惯用的冷厉声调对秀儿喊，“死丫头，快点给老娘过来，不然老娘打……”

        “打住！”

        何月娘截断她的话，“左邻右舍，诸位都在这里看了一会子了，也明白事情的原委，是赖氏说她闺女被我家三娃儿给非礼了，所以来跟我们讨要说法！我呢，跟大年商议了一下，决定给赖家一个交代，赖氏索要的十两银子我们可以给……”

        赖氏一听顿时得意洋洋，“哼，算你们识相，拿来！”

        “不过，银子是给秀儿的，这是我们娶秀儿的彩礼，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两口子决定明天一早就迎娶秀儿过门，秀儿是个好姑娘，我家三娃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虽然他头脑受伤，没有别人灵光，不过，他一定会对秀儿好，我也代表陈家当众表态，我们一家子都会善待秀儿，让她过上好日子！”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赖氏瞪大了三角眼，一脸不可置信。

        “是你说的，我们三娃儿坏了秀儿的名声，那没法子，我们只好负起责任来，把秀儿娶回家咯！”

        何月娘边说边卷起袖子，完事儿还叉腰跺脚，冲赖氏丢眼刀子，那意思，咋，你不同意？那行啊，放马过来，看老娘草、鸡你不？！

        一院子围观的人也被这戏剧性发展的情节惊着了，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好……好你个小贱皮子，欺负到老娘头上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在石坡村的名头，狗子，打这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贱人，打死了老娘去抵命！”

        她跳脚撺掇赖狗子往前冲。

        赖狗子也是个蠢的，操着木棍就往何月娘这边奔来。

        何月娘一见不好，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拿起了放在墙根底下的铁锹。

        她想好了，赖狗子敢真对她动手，她就一铁锹拍他，拍死了，她去抵命，反正她一个没前途的叫花子活着也没多大意思，此举就当是还了陈大年刚才给她吃的那碗鸡蛋面的人情吧！

        “大娃，护着你们娘！”

        陈大年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嘶哑中不乏为父者的威严。

        何月娘心头微微一暖。

        陈大娃不喜动脑子，可这会儿脑子里急转了一圈又一圈，先是无缘无故多了个后娘，又是后娘做主让三娃娶赖家死了丈夫的童养媳，村里谁不知道，秀儿可是赖氏攥在手心里的摇钱树，她恨秀儿克死了她儿子，没有把秀儿虐死，是盘算有朝一日把秀儿卖了赚钱。

        但老爹的话大娃不敢违背。

        他一挥手招呼了其他几个兄弟，说时迟那是快，几个壮小伙各自操起家伙迎着赖狗子就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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