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若即若离的距离

爱琳是契约三族出身，是极具天赋的魔法师，是斐文德学院的老师，她可爱温柔勇敢善良，她与众不同惹人着迷……咳，总之，以上这些统统都入不了这些人的眼中。

        他们用他们自己的尺度，为爱琳在这个圈子定下了地位。

        贸然把她放出来，只会成为被嘲笑和针对的对象，闲的没事的贵妇们会对她品头论足、孤立贬低——光是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就会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所以婚后过了半年时间，他一直把爱琳捂在家里，推拒掉了一切邀请。这自然会引起不满，也有人会嘲笑说她果然上不了台面，但是也给爱琳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和爱琳彼此高调地接送当然也有他的用意，他们一直处于好奇审视的视线之下，连爱琳都逐渐接受了她再也没法彻底躲起来的事实，渐渐的，人们开始传他们之间新婚融洽，感情非常好，和之前的猜测完全不一样。

        于是那些恶意的揣测在时间和传言的作用下转换成了迫切的好奇。

        罗德尼家的长子是否真的和鲁伯特家的女儿相处融洽？

        传说中她性格怯懦、容貌平庸，这是否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又凭什么天之骄子会钟爱于她？

        听说她在学校里教书，还把学生打得残疾上不了学？

        听说她魔法特别厉害，一个人解决了一群魔兽？

        这些好奇心随着人们一次次的讨论，汇总成了一个问题。

        ——爱琳·鲁伯特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剑兰公爵要来寂夜的消息传出时，维德知道，时候到了。

        在他眼中，这个舞会的主角既不是石楠花家的爱伦国王，也不是红白蔷薇家的剑兰公爵——当然更不是倒霉催的乔治王太子——他们都只是绿叶和陪衬，搭起了寂夜几年内最隆重的舞会，只是为了衬托他的花。

        好奇与揣测交织成的厚重幕布被掀开，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预想被打破后的惊讶、惊艳、嫉妒，成了投放在舞台上的光线，映衬她的光芒。

        维德特别心满意足，觉得舞会已经圆满完成，反正爱琳穿那个鞋也累，他盘算着带她吃点东西，带着见几个人，就可以圆满地去旁边的房间休息了。

        理由也是现成的，他前天去寂夜城外清理魔兽的时候腰腹被划破，现在还缠着绷带，需要频繁换药。

        “维德。”

        听到声音，维德不用看就知道是乔治。

        正好，在这种场合由王太子亲自背书，以后爱琳行走在圈子里也会方便一点，这个时候不用他什么时候用？维德想着，就露出了在人前特有的翩翩仪态，朝着王太子优雅行礼：“乔治殿下……”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被乔治王子一把抓住手臂往外拽，他正不解，就听他小声说道：“维德维德，你疯了吗，这种场合你不带着你的妻子，你是觉得被人骂很开心是吧！”

        “……”

        维德保持着笑容，盯着他看。

        乔治王子弱弱地缩了下脖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还是立刻退后一步乖乖道歉，毫无尊严：“对不起，我不该管你的闲事。”

        “……”

        你还记得你是王太子吗？！！

        维德用尽了克制没有踹他。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介绍：“这是爱琳·鲁伯特，我的妻子，我们婚礼的时候您也见过。”

        爱琳脸都要笑僵了。

        她丈夫的好友兼未来的国王，好像，大概，也许，有一点点小毛病啊……？

        乔治太子一呆，这这这是爱琳？！

        他只见过两次，两次都是乱七八糟的场景里，没有仔细看过，但印象里就一直觉得她像是一道阴影，引不起人注意。

        可此时她像是浑身都在发光，掩都掩不住，无论是容颜还是穿着都美得恰到好处，更特殊的是她流露出的气质，连他过高的审美要求都没办法挑出一点毛病……这是什么魔法？还是维德又在唬他呢？？

        另一边，被维德介绍的爱琳提起裙子，屈膝行礼，声音轻而柔和：“很荣幸见到您，尊敬的乔治殿下。”

        腰身被束脚尖疼痛，于是爱琳的动作就显得无比优雅缓慢，嗓音细得像是天鹅之死，忧郁的氛围愈发浓郁，令不明真相的人们愈发赞叹。

        乔治太子本来还不信，一看她抬眸时那双眼睛，立刻确定这还真是她，于是脸诡异地一红，往后连退了两步，眼神乱飘：“哦、哦……原来是你……啊，不是，爱琳夫人，能够再次见到你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眼睛始终不敢往她那里瞄。

        爱琳已经不怀疑他有病了，此时心里带着点同情，看了维德一眼，眼神里带着问询。

        太子殿下看起来真是纤弱得让人心疼怜惜，她是吓到了他吗？

        维德眯起眼睛，眼神幽深地盯了他一眼，露出的冷意让乔治觉得自己脖子一凉，而后转头微笑着对爱琳柔声说道：“殿下只是害羞而已，以后见得多了就熟悉了。”

        “……”

        乔治：谁害羞了？？？

        爱琳：我懂，他不是有病，只是害羞而已。

        乔治和爱琳对视一眼，腼腆地彼此点了下头。

        贵族众人远远地看着，心思起伏。

        两个容貌气质有些相似的年轻人站在一起，无论是苍白得能看到蓝色血管的肌肤，还是眉眼间流露出的忧郁清愁，都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血缘关系。

        这昭示着王权与魔法世家之间历经千年的紧密关系，而现在，爱伦国王最信任的前枢密院成员本·罗德尼侯爵的长子与爱琳结婚，又会把局势带到什么地方？

        老牌实力政治武装家族与带有神话色彩的魔法世家联姻，千年来被王室刻意隔离，这难道只是为了应对拥有菲谢尔夫人的势力后愈发壮大的剑兰公爵吗？

        轻柔欢悦的弦乐在角落里吹奏，在众人视线集中之处的三个漂亮的年轻人，此时仿佛被无数根黑色的蜘蛛丝缠绕住，阴暗的想法源源不断地涌出。

        哪怕贵族当中依旧歌舞升平，敏锐的人依然在诸多现象之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那是乱世的味道。

        爱琳哪里知道有那么多人用那么多复杂的眼光在看着她，她牢记着汉娜的请求，于是悄悄让维德引荐林赛伯爵。那林赛伯爵看起来很年轻，白皙干净得得不像是四十岁的人，谈吐也很文雅。

        但爱琳是抱着挑剔的眼神看的，只要一想到她那可爱精致如洋娃娃的汉娜，要嫁给比她父亲都大的人，就横看竖看不顺眼，怎么都觉得他配不上，真的是越看越气越气越不甘心。

        等人走了，维德好笑地问她：“你和他有仇？”

        “血海深仇。”爱琳握拳，满脸深沉。

        爱琳被维德引荐给了他的好友与他们的女伴。

        她始终觉得很紧张，这个地方陌生又辉煌，默契地言谈举止是这里独有的通用语言，她笑得脸都要僵了，努力接住对方的话题，收获了一箩筐过于夸张的赞美。

        “爱琳夫人，您的美丽如同盛放的玫瑰，您的眼神如同忧郁的露珠，您那高贵的仪态是赫顿之神的赏赐……”

        爱琳带着蕾丝手套的手背被吻了吻，面前的贵族滔滔不绝地赞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朝他浅浅笑了笑，于是引来对方更加狂放的欣赏。

        待离开以后，爱琳很后怕地问维德：“他们一直这么热情地对待你的女伴吗？”

        “我只有你这一个女伴。”维德瞥了她一眼，食指惩罚似的敲了敲她额头。

        “哦哦。”爱琳摸了下额头，很敷衍地说道。

        维德无奈地叹了一声。她仿佛在他们之间擅自画下了一条线，在那之前她对他全心依赖，一越过这条线，她就一个字也不信。

        他做了很多努力，对她愈发的温柔细致，慢慢带领她融入他的生活，为她筹谋她作为罗德尼夫人的地位，可爱琳心里的铜墙铁壁怕是比王宫的城墙还要坚不可摧。

        “他们的赞赏是献给你的，和我没有关系。”维德牵住她的手，抬眸直直看向还在看着爱琳的那个人，直到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尴尬地朝他笑一笑，他才笑了回去，笑意不达眼底，颔首致意。

        爱琳注意到这一幕，心底感慨，他们感情真好啊。

        “你不信？”他收回视线，低下头，晃着她的手道。

        她怎么可能信啊，从小到大没有人夸过她的容貌。

        爱琳扁着嘴，委婉地道：“你是习惯了被人喜欢，就以为所有人都会被这样对待。”

        不说远的，就说今晚的舞会上，黏在他身上的热烈目光能把站在旁边的她都晒化了，刚刚下马车的时候那个丰满美艳的女人不就是他招惹的吗？也就他习惯了才能视若无睹，举止如常。

        爱琳才不觉得她有这么大的魅力。

        维德失笑：“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他分辨着她的神色，想看出她是不是在意，只可惜她低垂着眉眼，朦胧地看不清楚，就专心哄她，“我向你发誓，他们的言语没有任何的夸张，你是真的很美，你只要仔细看看他们的神情就明白了。”

        爱琳多听话啊，立刻看了一圈，之前被她匆匆掠过的目光在细看之下果然带着她所不熟悉的情绪。

        赞美、惊艳、嫉妒、喜爱、痴迷、贪婪……

        水晶灯光细细碎碎，四面墙壁金碧辉煌，一直躲在阴影里的爱琳被华服珠宝包裹着隆重站到了舞台上，被动接受着注视，不觉得骄傲喜悦，只是觉得陌生不安。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套衣服、改了一身打扮，就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可她还是她啊。

        她不理解，也很困惑，觉得脚上踩的地板都是虚空，随时都会坠落，一点也不踏实。

        ……那么，维德也是这样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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