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十四章青玄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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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门千竹阁内,施照焦心等待。宽江众域,谁人为主,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此次大军南去,林湘微的魂灵是否能够取回。
可她没有等到林湘微魂灵得回,只等到了程易匆忙之中托戚良乔捎给施照的一封简书。
“此番无果,再寻良机。驻守徐渡,归期难断。防龙避鲤,依鳍施针。万望珍重。易。”
施照读过,知道程易信中前两句,是特地告诉自己此番未能夺回林湘微魂灵。如今宽江上下,各高门世家所在乎的均是夺回宽江失地,程易能念自己所念,实在可贵。
而“防龙避鲤,依鳍施针”两句中,龙是指蔺无妆,鲤是指黎汶泾。程易知施照身有龙灵,天下虎狼之辈皆可能于她不利,尤其是蔺、黎二人,便在书信中加以叮嘱。而鳍,则是指戚良乔。
“程易他受伤了吗?”施照急急问道。
“没有,那小子厉害的很,人好好的!”戚良乔作答,一边翻着自己的医药包,“以前总觉得他不求上进,谁知白座首走了,他倒撑的起来。修为踏实,战力也强。这徐公渡一战未败,程易是功不可没啊,我看以后青玄门啊,就靠他了!”
戚良乔翻出三根银针,包在一条细布袋子中,交给施照,继续说道,“你那相好呢,放心不下你,让我给你施定魂针。但是我没时间,掌门那边还有事。这三根针给你,你自己去跟奚木下学吧,我教过他,每七日施一回。”
“定魂针?做什么用?”施照问道。
戚良乔已转身离开,潦草答道,“就任凭什么捉灵、捕灵的下三滥术法施到你身上,可保你魂灵不失,留你性命!”
如今程易驻守前线,肩头又扛着青玄门掌门一系的重任,却依旧将自己挂于心上。
这番情谊,让施照实为感动,感动之余,也让她内心对程易的挂念有了依托之所。
此次青玄掌门率军南下,竟未能擒住黎汶泾。
施照只觉夺回林湘微魂灵的希望实为渺茫,可她心中不愿也难以放弃,她不能接受林湘微鲜活的性命就这样断送在那恐怖之夜。
她心中自责、悔恨,责怪被夺魂灵的不是她自己,也悔恨自己当夜明明赶到,却无法救她。
掌门不准她和魏繁青离开这千竹阁,她便时时在千竹阁的竹溪之旁习练水术,脑海中不断回忆黎汶泾夺灵当日的情景,习练各式,均是着重于如何克制黎汶泾的招招式式。
奚木下见她勤加修习,便也从旁点拨,将他所阅万卷书中相关之处,与施照讲来。奚木下虽是自身体质羸弱,清修难以精进,但却通晓个中道理逻辑。而且他亲历当夜情景,看过黎汶泾的功法套路,因此有他指导,施照事半功倍,进益很快。
而魏繁青则经常在这二人不远之处,寻石而坐,找一本阁中藏书安静读来。
又是望月之夜,施照在那竹溪之旁,想起以往山清水净之中,常有程易皎朗身形相随,时有林湘微慰藉之语相伴。
如今施照被困千竹阁,友人散去,凄凉孤寂之感生于心头。
施步闲本是时而来此看望施照,可这些时日青玄门来人众多,这照顾安置一众人等的事宜,均由晴溪堂各管事上下打点。如此忙碌之中,施步闲也无法抽身前来了。
月色之下,尾南鱼相赠那独鳞在她不经意之间浮于她指尖。她摆弄着手中那鳞片,呆呆的看着它不同角度映透出的时而如桔如桐、时而如乳如银的光色。
“鱼主令?”奚木下从他身后走来,说道。
“当日尹司涓也是如此称它。”施照说道,颇为惊异。
“《冷海珍物志》,你可读完了?”奚木下见施照显是不知那鳞片为何物,便如此问道。
“尚未。”施照答气。
“你若读完,便会知道,你手中之物是一等灵物,不仅自身颇有灵气,还可号领尾南鱼。”奚木下说道。
“这独鳞吗?”施照上下翻看着手中那鳞片,不敢相信奚木下所说之话。
“没错。这独鳞不仅在《冷海珍物志》中有所记载,过去几百年也曾在世间出现过几次,书中记载它时,称其为鱼主令。”奚木下走进坐在施照身旁,说道,“照儿,你是从何得了此物?”
“你还记得小竹灵吗?这是它额顶那块鳞片。”施照答。
“鱼主令认主,并不是任凭何人都有机缘获得的。”奚木下说道,“那小竹灵,看来并非普通尾南鱼,而是新生尾南鱼王。你得它脱鳞相赠,便是得了调遣天下尾南鱼的号领。
“调遣天下尾南鱼?”施照惊道,“这独鳞竟有如此威力?怪不得,之前我在溪边说的傻话,竟能传到程易耳中。”
“鱼音传讯”奚木下道,“那鱼王选你持有此令,也许是有你通尾南鱼语的原因。”
魏繁青本在院中独自赏月,听到二人谈话内容颇为新奇,便也走过来,看施照指尖浮出的那鱼主令。
“这独鳞质地润泽,果然是一等灵物。哎,还有纹理埋入表面,好似一个符号。”魏繁青说道。
“果然。”奚木下语气中略有兴奋,说道,“似乎是,古水语,鱼?原来古水语的鱼字,竟是源于这鱼主令上纹理。”
“确是鱼字。”魏繁青附和。
“为什么我看不见?”施照映着月光,上下翻转那独鳞,却只见它通透无斑,完全看不见那二人所说的纹理。
奚木下一惊,忽然改口说道,“哦,是我看错了。”
“没错啊,确是古水语的鱼字。”魏繁青依旧查看着那独鳞,辨认道。
“竹影罢了。”奚木下回应道,略有愠色的离开了。
魏繁青已经习惯了奚木下对他阴晴不定,此番不知又是说错了什么,便也悻悻的走开了。
这二人离开,只剩施照一人在溪边。
她看着指尖那被称为鱼主令的鳞片,兀自念道,“号领尾南鱼?尾南鱼只生于凌溪之中,又如何能帮我去宽江之中战那黎汶泾、夺回湘微姐的魂灵呢。”
施照想到,大事不行,也许传个话儿总是可以的。只可惜这山涧竹溪,并没有尾南鱼的身影,她又要去号领谁呢。
望月之下,又是寂寥的一夜。施照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了。
可就在她转身离去的一霎,身后溪中忽然水破之声响动,她回身一看,竟是一条尾南鱼游到此处,蹦出水面。
跃起的并不是竹灵,而是另一条尾南鱼。
“小鱼儿,你既然来了,那我帮我给程易传个话儿,可行?代我谢谢他,让他保重。”施照试探着问道。
那尾南鱼似得了令一般,在溪中摇了摇尾巴作为回应,之后游开了。
施照并不知她那讯息是否真的传到了远在徐公渡的程易耳中,但是她将此话说出,托付于那尾南鱼,也是对自己的一点慰藉。
自此之后,驻守在徐公渡的程易,每日都能在宽江之水中听到青麓山上竹涧旁施照的碎碎细语。可是忽有一日,他每日期盼到来的讯息却突然中断了。
黎汶泾在徐公渡一战之后,并未返回长湖。他认为自己不敌南下众人,是因为手中仅有一块紫凝碎片,功力尚弱,这才受了程易的压制。若要图大计,就必须再寻得几块紫凝碎片。有奇宝在手,不怕荡不平宽江众域。
可是黎汶泾并不知晓解封紫凝所需的太虚伏魔印,任凭他有龙灵在手、巫目在侧,也无法将更多的紫凝碎片解除封印。而现下他与蔺无妆联盟不但破裂,还结下了血仇。怪只怪他自己太急于求成,只得了一个碎片便与蔺无妆翻脸,如今再无缓和余地。
所幸,宽江之广,知晓那太虚伏魔印的不只她蔺无妆一人。长湖湖主夫人、蔺无妆的二女儿秦滢不是正被囚禁在龙鳞潭吗?且记载那太虚伏魔印的《真龙卷》不是也存于龙鳞潭吗?
于是黎汶泾不顾身负重伤,大战之后,径直率精锐部队从山间陆路绕去了龙鳞潭。只因他在徐公渡见蔺无妆率众倾巢而出,知道龙鳞潭必定薄弱,便决心赌上一赌,率着得力精锐疾行去了龙鳞潭。
而经徐公渡一役,蔺无妆身心俱疲,且她发现申涿身有异样,便灵敏地嗅到了乱世之中自己夺权的机会。因此撤回青玄门后,她只在那里盘桓,并未着急率人返回龙鳞潭。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回到青玄门不久,便有龙鳞潭和周边各小域民众逃奔青玄门,带来了龙鳞潭被黎汶泾攻袭的消息。
龙鳞潭本居于高地,距下游甚远,是属后方。蔺无妆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黎汶泾鼠辈竟也是有胆之人。他竟从后包抄,趁虚攻入龙鳞潭将秦滢救出。
黎汶泾本想将那《真龙卷》一并找出带走,可惜这一招她没有算过蔺无妆。蔺无妆早在离开龙鳞潭时,就将几本秘藏之书随身携带,带离了龙鳞潭。
更为讽刺的是,那黎汶泾本可以从此占着龙鳞潭之域,却绕了一圈后便撤走了,只带秦滢回了长湖,撂下话说,“待我夺了凌溪,再来取这弹丸之地。”
黎汶泾此举本是因为龙鳞潭距长湖甚远,两端拉扯,他怕自己战线拉得太长,顾不过来,因此只将秦滢劫走便算了事了。
可他如此轻松就踏入龙鳞潭,又不屑取之,只让世人觉得龙鳞潭无关紧要,敌对之下,敌军竟都不愿花费兵力占领。
如此被羞辱,蔺无妆哪能善罢甘休,本想静待机会的她再也坐不住了。
蔺无妆破釜沉舟,借向申涿求助为由,带众世家首领径直闯入申涿房内。
眼前的,哪还是那道风仙骨的申涿!?
屋内那人,眼神疲惫、满脸灰暗,蔺无妆未想到申涿竟伤重至此。
既然赌对了,蔺无妆便当众道出青玄掌门申涿身中奇毒,致使他运灵遭道反噬,身受重伤。
“青玄门式微,龙鳞潭被占,这几百年来宽江的秩序,难道真要被那姓黎的改了去吗?”
蔺无妆也是极善言辞之人,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推上了首领之位。
按她所说,申涿如此状况,自然无力率领众世家与黎汶泾对抗,不如暂且去那问药谷休养。而率领众世家之责任,她蔺无妆愿暂代师兄承担。
申涿身受奇毒之事,知道始末的唯独大药师戚良乔一人。可那蔺无妆不仅知道他中毒受伤,在众世家面前竟将那毒理也说得清楚。
申涿这才明白,身上这毒,分明就是蔺无妆派人所下。之前蔺无妆急于逼他出关,看来她争权之棋,已部署许久了。
申涿本是诚笃之人,年少与蔺无妆同在师门之下,就事事逊她一筹。如今,他横遭算计,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只恨那蔺无妆所说无假,申涿无力相争,就如此被胁迫着,将青玄门座首指环交给了蔺无妆。而他自己,说是去问药谷养伤,实则是被蔺无妆幽禁于那里,将青玄门上下事务都拱手交出。
司花柳天泛是蔺无妆的亲弟子,本就心向蔺无妆多一些,如此安排他倒是替蔺无妆高兴。
可司涓尹凤翎则向来看不惯蔺无妆,而如今宽江乱世,那蔺无妆竟是剑锋内指,羞辱掌门,尹司涓是无论如何不愿听她号领。自蔺无妆戴上座首指环,尹司涓便率座下弟子愤离了青玄门,奔自家沧浪阁而去。
而程易和司清冷折霜远在徐公渡,待得知此事,已是木已成舟。
众世家中,龙鳞潭一系的自是双手赞成,而青玄门一系的虽不痛快,也是别无他选,只得被动接受了。
而蔺无妆夺权只是开端。
蔺无妆声称黎汶泾先是闯入青玄门夺取龙灵,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占龙鳞潭,必是青玄门中有其细作,助其作恶。
因此她拿到座首指环后,便要在青玄门中肃清长湖之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
蔺无妆说是要肃清长湖之人,一来是屈辱之下以此泄愤,二来则是以此为藉口,掩人耳目地将施照和魏繁青二人捉去,供她寻那紫凝碎片。
而深居千竹阁的施照得知此事,已是那蔺无妆亲自去捉她之时。
那一日,施照正在竹溪旁习练水术,疏影横斜,流转迸溅,正是悟得一个克制黎汶泾的招式。
三人正探讨着如何雕琢那招式的细处,忽然一人来访,正是施照的本家哥哥施步闲。
施步闲满头大汗,身上还占着多番操劳未及洗去的尘土,一进阁中,便冲着问道,“照儿,你听说了吗?”
这些时日,均是奚木下将阁外之事告知施照。方才被施步闲如此一问,施照便下意识地望向奚木下。
而奚木下此时却避开她的目光。他的举动,好似他知道施步闲所说为何事,却故意瞒了施照,如今看隐瞒不住,也只能作罢。
“就和你说那小子不牢靠。”施步闲气愤地说道。
“那小子?你是说程易?”施照问。
“不是他还有谁?”
“他怎么了?”施照这些天来没有程易的消息,心中颇为挂念,急急问道,“他受伤了?”
“没有……”施步闲说,“他要成婚了!”
“成婚?”施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程易竟要成婚,一时之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对啊!”施步闲气愤地说,“今日晴溪堂让我们采买婚嫁之物,我这才知道竟有此事!”
施照望向奚木下,看他那躲避的眼神,显然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施照还是难以相信,她时时将程易捎给她那书信揣在腰间,且每日都让那尾南鱼传话儿给程易。
乱世之中,相隔千里,她却从未觉得心与程易如此近过。
“和谁成婚?”施照还是不信,想问问更多细节。
“就是那陆飞澜啊!”施步闲说道。
“啊?可是他驻守徐公渡,人都不在青玄门,如何定的了婚事?”施照问。
“蔺夫人亲自带陆飞澜去和堂主安排采买之事,还有假吗?”施步闲说。
“程易他自己同意吗?”施照说。
“有什么区别?程易,和他那师兄白杉,都是一样的。”施步闲说,“程易取了那陆飞澜,掌门之位将来必是他的。那蔺夫人得程易为外孙女婿,天下还有哪个人敢违逆于她?高门之人,最终要的都是权势!”
“掌门病重,宽江危急,程公子也许是身不由己。”奚木下劝施照道。
“天下间好男孩儿多的是……你若是不开心,我去帮你揍他,我也可能打他不过,那我就去骂他……”施步闲劝说着。
这时,千竹阁外另外一名晴溪堂管事唤施步闲,让他快回去做差事。施步闲无奈只得离去。
奚木下送施步闲出了千竹阁,而施照在内,听到施步闲边走边与奚木下抱怨道,“那小子之前百般纠缠照儿,你也知道对吧,我还当他真心待照儿……”
“照姐姐,我不相信程易师兄会娶龙鳞潭那跋扈之人。”魏繁青对留在原地的施照说道。
“我也不相信。”施照答。
施照心知程易素来看不惯龙鳞潭人,还曾书信一封提醒她小心蔺无妆。程易是坦直磊落之人,怎可能为争权势,与那龙鳞潭纠缠一处。
施照摸着自己揣在腰间那封程易的手书,还有他托戚良乔给她的三根银针,又想起自己自从离开长湖以来程易待她的点点滴滴。
他对自己,情真意切,不容怀疑。
若不是听他亲口说出自己要与那陆飞澜成婚,施照绝不会相信。
施照心中打定主意,今夜要让那小鱼儿传话儿给程易,问问他本人。
此时,阁外忽而传来一声粗沙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思绪。
“照儿,快跑!”
伴随着那一声呼喊而来的,是千竹阁外的一片骚乱之声。声音中混杂着压迫和反抗,呼喝和不解,推搡和求饶,捉捕和逃躲。隐约之中,还可以听到蔺无妆号领手下的霸道声音。
施照辨认出那声音是施步闲,她起身要奔到阁外,却被从窗子飞身而入的奚木下一把拦住。
施照一边试图挣脱,一边不解地看着奚木下。
奚木下只轻声说道,“快跑!”便拉着施照向阁中而去,同时眼神示意魏繁青跟上。
“步闲哥在外面!”施照从奚木下的指缝中挤出几个勉强辨得清的字。
“你先逃!”奚木下坚决地拉着施照,带着她和魏繁青奔往逃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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