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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火烧墨莲(上)


朱日低檐,树影斜长。

        施照划着小船转入通往塘主爷爷家的水渠,谁知刚一转弯,便听到几个壮年男子的怒喝声从塘主爷爷的屋前传来。

        “施老头儿,赶紧说!不然我们到你们蕖塘挨家挨户的搜,今夜谁也别想消停!”

        “几位仙师,真的不在我们蕖塘啊!几位怕不是找错地方了吧。”塘主爷爷半央求着说道。

        “怎么可能!”一位湖卫喝到,“今天水祭之后我们已经沿湖问了几家村落,都说那穿黄衣服的小妮子是你们蕖塘的,叫什么照的,拿了一支灵莲。”

        施照旁边听着心中一惊,这几位湖卫竟是来找她的,还和水祭灵莲有关。自己去湖心岛只为献上那支灵莲,又怎么惹到这几位湖卫了呢?

        “那就更不对了!”塘主心知这几位来者不善,听施照描述白天在水祭横生变故,不知又牵扯到了什么,于是铁了心地隐瞒,“我们蕖塘这小小沟渠之地,怎么可能生出灵莲这等灵物。”

        那湖卫继续说道,“灵莲先不说,我告诉你,今天湖主夫人清灵丢失,就是这个叫什么照的嫌疑最大!”

        “哦?湖主夫人清灵丢了,竟出了这等事!真是罪孽啊。可这和我们蕖塘实在是没有关系啊,我们今天都在砍草,没人去水祭呀。”塘主看这几人的态势,怕是湖心岛那边乱了起来,赵夫人清灵丢了追不回,急着找个人推责。

        “你就说有没有叫什么照的吧?”

        “有是有……”

        “这么说是有啊,住哪里,快带我们去!”那湖卫说着就拖着塘主往塘中船上去。

        “但她不在蕖塘,她几天前去宽江上游了。”塘主心想,要是在这个当口让施照被捉了去,那必定是吃不尽的苦头,必要先瞒下此次,能拖一刻是一刻,只要捉不到人就好。回头等事态缓和些了,或者真正的线索浮出水面,即便被发现此次是扯谎,也不会比让施照现在就被捉去更糟。

        “去宽江上游干嘛?”

        “去青玄门给本村哥哥送东西去了。”塘主一天到晚盼着孙子归来,连撒谎最先想到的也是自己孙子。

        那湖卫听着先是嗤笑了一声,后厉声喝着将塘主推倒在地,“你当我傻吗?青玄门?岂是你们这乡村野夫说去就去的地方。”

        “是真的。我家里有那孩子从青玄门寄回的信,我拿给你们看!”塘主爷爷边说边往屋里爬走着。

        施照看在这里,一股激愤在心中,恨不得自己会什么法术搅起沟中水流,狠狠地打这几个湖卫一顿。

        施照心里这样想着,那湖卫却这样做了。他两手大挥,从屋前沟中搅起一坨水,啪的甩在塘主脸上,“你这老头子,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着,快带我们找那丫头去!”

        塘主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坨水砸中,疼痛之下又呛了两口水,喘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气,“照儿,真的不在蕖塘啊。真的。”

        施照狠得胸脯起伏着,只觉眼眶发热,泪水就要涌了出来。塘主爷爷年纪大了,怎经得起这般屈辱,自己绝不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施照看见自己所在小船上还载着那许多墨莲草。

        自打她记事起,就要帮大人整理砍回来的墨莲草。而大人嘱咐的头一件事儿,便是这墨莲草绝对不能烧。这既是常识,也是规矩。

        墨莲草为邪怨所聚而生,长于水中,土掩散去。若是用与水相克的火烧,便会产生冲天恶臭、仇怨邪气,染在碰到的人身上,经久不散。大人们其实也只是听说,加上湖主明令禁止的,在这长湖之畔还没听过有谁真正烧过墨莲草。

        施照平日里温婉乖顺,可一旦遇到不平之事激怒她,便头脑发热,全然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只想以最狠之牙去折断那率先咬人之牙。

        眼下这情形,施照怒火中烧,拉起一根墨莲草蔓,划着船绕到了塘主屋后的水渠,在那里下了船。

        施照拖着那根墨莲草蔓,耳边还听着湖卫厉声逼问和塘主爷爷喘息辩解的声音,从屋后轻脚到塘主家的厨房里。

        她将那草蔓一端缠在自己手臂上,将另一端伸入灶坑燃着。待闻到有恶臭味儿散出来时,便拖着那跟墨莲草,从厨房大喊着奔了出去。

        那几个湖卫很快就察觉到了墨莲草燃烧的臭气,顺着气味望去,一个脸上蹭满灶灰的小姑娘如疯子般摇头呐喊地跑过来,手中还摇甩着燃烧的墨莲草。

        这一下可把那几名湖卫给吓坏了。他们是修习水术之人,最珍惜的便是体内所蓄清灵,若是沾染到燃烧的墨莲草,熏上了臭味还是小事,染上了邪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呀,照儿!”塘主趴在地上叫道,“你来做什么!哎,你这是做什么?!”

        施照甩着藤蔓冲到几名湖卫中间,甩这个一下,抡那个一下。

        “哼,小丫头,什么照的,就是你吧!”那带头的湖卫捂着鼻子,跳躲着问道。

        “我叫施照!不是什么照!”施照心中恨极了这几个人,想要恶语相向,却又说不出什么厉害的狠话,只顾用尽全力抡着草蔓。

        那几人被吓得蹿跳着,惊慌之中,各自御水灭火,可施照灵巧矫捷,一时半会也没让他们顺了意。

        “你那根草总要烧完的,我们,我们到时再捉你!”几名湖卫陆续跃回自己的船上。

        “捉我?来啊!”施照摇着墨莲草跑回屋后,过一会,便看见屋后冒起一片浓烟,更是臭气熏天让人难忍。

        原来施照索性将自己小船上的一堆墨莲草全部燃着,又划船绕回屋前,想用这一船烈邪把这几人的船逼退。

        “小丫头,你不要命了啊!”这几人一边御水倒船,一边喊话。

        “你们欺人太甚!我拼了命也不许你们这样欺负爷爷!”施照喊着还步步紧逼,不断扯下墨莲草叶,燃着火星往湖卫的船上扔去。

        湖卫的船左扭右摆的退着,躲闪着。

        “夫人清灵丢失,找你问句话。你这般抵抗,我看是做贼心虚!”一名湖卫喊道。

        “那么多人去水祭献礼,为何偏偏来找我?”

        “偏你游到水中去灵船边儿上,那清灵珠就丢了!不是你是谁?”

        “呵!胡扯!无耻!明明是你们捉不到真正拿清灵的高人,就想随便找我这个小村民顶罪!”

        “我看你是活腻了,等黎副使亲自来,有你好看!”

        “你们才活腻了,等我哥哥从青玄门回来,定要让你们好看!”施照嘴上也不服输,“你们这样耀武扬威,欺压小民,又哪个是师从青玄门的?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人,学的也都是不入流的水术吧!”

        “呵,臭丫头还吹牛!”一个湖卫喊道,“且不说青玄门上游高地距此千里,管不着咱们长湖的事儿!青玄门高门圣地,是你们这村野之户随随便便入的了的吗?我你那哥哥路上就早被那宽江野怪咬死了吧!”

        “你胡说!”施照又甩过去一根墨莲草。

        施照这一阵大闹,已是没了力气。那带头湖卫趁机从水道中御起一泼水,这次不偏不倚浇到了施照船上燃烧着的墨莲草堆上。

        那火呲呲几声,熄灭了。

        “哼,回去和黎副使交代吧!”那湖卫捂着鼻子飞跃到施照的船上,一只手架起施照,就要将她带离。

        “难道不是向湖主交代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虽是稚嫩,却十分坚定沉着,透露着身居高位者的权威。

        月色映照下,一支无桨木船上缓行至前。

        船上立着二人,身着同样制式的白衣,一高一矮。说话的,便是那个较矮之人。

        这二人显是出身高洁,虽这船中臭气难忍,这二人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并未拂袖掩鼻、口出污语。

        几个湖卫看清楚说话那人模样,除了带头湖卫还用单手扣住施照,其余几个忙半跪做礼,“少湖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听闻母亲死讯从青玄门赶回的长湖少湖主魏繁青。他年方十一,比施照还小上几岁,虽仍是孩子模样,却气度不凡。

        “我母亲的清灵,丢失了吗?”魏繁青平静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悲凉。

        “是的。这丫头嫌疑最大……”带头湖卫急忙帮着黎副使推卸责任。

        那少湖主望了施照一眼,镇定地说,“何以知晓?”

        “今日那抢夺清灵之人出现时,她离得最近……”那湖卫低头汇报。

        “这么说,夺走我母亲清灵的另有其人?”繁青少湖主说道。

        “是……”

        “那你们不去追那人,为难这湖畔村民是为何?”

        “那人逃得极快,连黎副使也追赶不及……”

        “呵,又是如此畏强欺弱,”那少湖主愤然,“放了她!”

        “可是,可是黎副使说……”那湖卫心有迟疑。

        “黎副使?”魏繁青歪头努嘴,“这长湖不是姓魏吗?”

        “当然,当然。”说着那湖卫急忙松开手,“少湖主说得对。这疯丫头这么臭,敢烧墨莲草怕也是个傻的,带回去怕也会污了湖心岛。”

        和魏繁青同船的高个子白衣人则一直站在船尾,一言不发,置身事外。

        这会儿,魏繁青转过身子,走了两步到那高个子白衣人身边,轻声说道,“劳烦师兄一路护送,如今已到长湖水域,我便随这几名湖卫回湖心岛了。”

        “也好。”那高个子白衣人应道,“来时宽江中似有异动,我也需尽快巡江处理。”

        魏繁青轻跃至那几个湖卫的船上,几人奔湖心岛而去。

        高个子白衣人也御船掉转方向,要回宽江方向去了。他路过施照所在小船时,低眉微挑,只见一股绵软细水从水渠中涌到船上。

        那水,行到发出荧荧微光的灵莲上,温柔地拂去上面沾染的墨莲草灰烬。

        这白衣人如此怜惜灵莲,却全然不理一旁回头土脸的施照,只御着脚下无桨轻船,沿水而去了。

        施照借着月光,看见这人剑眉凤目,面容清秀,却形容淡漠,冷冷让人生畏。

        只可怜那灵莲,此次被洗去了污烬,之后还是要葬身于这拜高踩低的长湖烂泥中。施照想到这里,便划着船追那白衣人。

        “仙师!仙师,等等!”

        那白衣人第一次听人叫他仙师,觉得有趣,便真的停船转身。

        他并未发问,只停在原处,等施照追过来。

        施照赶上那白衣人后,拾起那支灵莲,踉跄着跨步到白衣人的船上。

        那白衣人见施照满身污垢,身染邪臭,下意识地微退了几步。

        施照见他往后躲,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唐突。她便停下脚步,远远将灵莲递过去。

        “仙师,你既怜惜这灵莲,就收了它,带它离开这糟污之地吧。”施照经刚才一事,心中委屈愤懑,这话说的是这灵莲,可心中却感怀了自己,不由得两只大眼睛涌出泪水,映着月色光泽熠熠。

        那白衣人见这满脸灰土的女孩子如此恳切,心中也确实怜惜这灵物,便用拇指和食指选了施照没有碰到的地方将那灵莲掐过来。

        他另一只手轻抚莲心,口中微念一词。那灵莲中的荧光便聚拢到一起,形成一小团微弱清灵,离开莲瓣,浮到白衣人掌下。

        白衣人手心翻转向上,那团清灵平静地浮在他掌中。

        施照看得呆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她两串大大的泪珠滑落脸颊,画出两道泥痕。

        这灵莲能伴随御水仙师,也不枉此生了。

        谁知那白衣人竟伸出掌来,将灵莲的清灵递还给施照。他看着施照泥乎乎的脸,说道,“如此灵物,还应该留在怜惜它的人身旁。”

        说罢,那白衣人御动溪水,将施照绕托回到她自己的船上。之后便御着轻舟沿蕖塘弯弯水渠,去了宽江方向。

        施照掌中托着那微弱的清灵,呆呆望着白色身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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