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饼人

杜康的视线在二人间徘徊，心知肚明：“程哥，认识啊？”

        倒稀罕，他程哥甚少和女生来往，连班里女生的名字都记不清。

        程辛年没理会杜康的问题，言简意赅地问：“路过？”

        沈思夏如实道：“找拖把。”

        他那审视的目光让沈思夏如芒在背。

        程辛年很高，挡住了她视线的光，他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上空笼罩着令她窒息的压迫感。

        他动了动唇，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闲散地问：“说说，都看到了什么？”

        沈思夏手心沁出了冷汗，她心虚地咽了口水，用指甲盖掐掌心的肉，痛感的刺激让她佯装镇定道：“没看到。”

        蒋强被程辛年的几个小弟堵在便池角落里，听到外面有人来了，歇斯底里地喊：“救救我，救救我！”

        几个小弟抄起随手边的抹布往他嘴里塞，那种咸腥的滋味，就像干毛巾在咸菜坛子里腌入味后，再用来擦厕所的每一个便池。

        他想呕却呕不出，脸被憋得绯红，额头青筋凸起。

        蒋强不断地制造声响想让人发现他，那几个小弟失去了耐心，把他关进了厕所的隔间。

        沈思夏听到了蒋强的求助，

        程辛年依旧同她的视线对撞，沈思夏眼神躲闪。

        他的洞察力敏锐，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

        他肯定道：“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

        沈思夏表面冷静，搭建的内心防线早已绷到了极限。

        程辛年眼型狭长，眼底匿着星，校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里面嶙峋而精致的锁骨，将不可一世和少年气糅合得淋漓尽致。

        “那你转身跑什么？”

        眼前的少女面容姣好，她平静地说：“我拖把洗好了当然要走了，难不成专程偷听你们讲话？我有那么闲吗？”

        杜康咧咧道：“你这娘们怎么讲话的？”

        沈思夏扭头，毫不示弱地顶道：“你想让我怎么讲话？学你一样舔着脸喊他程哥吗？”

        沈思夏最烦杜康这样欺软怕硬的地痞无赖，会用点蛮力好像全世界都要供着你。

        杜康话都到嗓子眼了，愣是被她怼的气不打一处来：“你！”

        沈思夏没有丝毫畏惧，遏制住他要说的话：“他在问我，你瞎插什么嘴？”

        兔子急了还咬人，她和这些人无冤无仇，何况她向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杜康哑口无言，还没哪个女的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被怒火驱使，上前一把揪住沈思夏的马尾辫，沈思夏头皮一阵发麻，脸吃痛地皱在了一起。

        杜康把她整个人往后拽，咬牙切齿道：“臭娘们，你不能耐吗？”

        沈思夏顿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却隐忍着一声不吭。

        她想，接下来等待她的，可能是比蒋强还不济的羞辱。

        “杜康，松手。”

        程辛年出声打断。

        杜康说：“程哥，这娘们。”

        “我让你松手你没听到吗？”

        程辛年侧瞥了他一眼，那一记眼神就足够有威慑力。

        杜康像一只受了气的气球，鼓得囊囊的。

        他不敢不听程辛年的话，松开了对沈思夏的钳制。

        沈思夏捋了捋被扯乱的发丝，有委屈却一言不发。

        程辛年勾唇，俯腰凑近她，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你最好什么都没听到，要被我听到一点风声，你的下场比他好不到哪去。”

        他声音很柔和，听不出是威胁还是胁迫。

        沈思夏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雏菊香，这会儿却齁到了嗓子眼。

        沈思夏眼睛酸涩，抬头看他，声音有些哑：“我可以走了吗？”

        程辛年发现她，眼角有泪，眼眶泛红。

        不觉矫揉造作，反倒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程辛年没说许与不许，他挑了挑眉，给她让道。

        沈思夏三步并两步往回走。

        程辛年的视线跟着那抹单薄的身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尽头。

        杜康吃了瘪，心中不甘道：“程哥，就这么让她走了？”

        程辛年反问他：“那你想怎样？”

        杜康不怕死地说：“把她逮回来，和里面这小子绑在一起，套上麻袋劈头盖脸打一顿，他们就不敢出去瞎说了。”

        程辛年冷笑：“你可真有出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

        杜康有气无力地回道：“不打女人。”

        程辛年在临川算小有名气，他考进来的时候是体育特长生，只身撂倒几个人都不在话下，所以追随他的人也多，杜康就是其中一个。程辛年说他不喜欢拉帮结伙，杜康软磨硬泡了许久程辛年答应让他跟着自己。

        程辛年对他们仗义，有什么好事总想着他们，但他有个规矩，就是不打女人。

        沈思夏心有余悸地回到了教室，汤曦迎上来：“思夏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汤曦看她鬓角都湿了，给她递了张餐巾纸：“外面很热吗，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这两天正式入秋了，临川的天气还挺凉爽的，尤其今天还是个阴天。

        沈思夏含糊其辞道：“可能是刚刚拧拖把拧得有些热。”

        汤曦没多想。

        沈思夏没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一方面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另一方面汤曦性格大大咧咧，将这件事顺嘴和人说了出去，毕竟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但传到程辛年耳朵里，她就要倒霉了。

        她环视了一圈教室，只剩她们两个人了：“周禾呢？”

        汤曦翻了个白眼：“她啊，假惺惺的说要帮忙，扫了两下地就说有事情先走了。”

        “拖完就去吃饭吧，我请客。”

        “好！”

        一听有人要请客吃饭，汤曦就铆足了干劲。

        几天间，沈思夏有意避开与程辛年接触，他中午很早回教室，她一见他回来就从后门溜走了。

        幸在程辛年也不是喜欢找茬的人，他们几乎是零交涉。

        周三中午一贯放的早，沈思夏本想去食堂对付一顿，汤曦说食堂吃腻了，提出要去外头的鱼粉店吃。

        面馆生意很好，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间乌泱泱塞满了人。

        她们运气好，本来都说要打包回教室，正好旁边有对包工头吃完起身了。

        “程哥，我没骗你，这家鱼粉店我从高一就开始光顾了，那汤底鲜到你掉眉毛。”

        杜康夸大推销道。

        程辛年难得答应跟他出来吃次饭，说地点随他挑，他摸不准程辛年的口味，就带他去了最常去的鱼粉店。

        杜康常来光顾，老板已经认出他了，笑脸相迎：“还是老样子？”

        “今天再加一份大份的黄焖鸡。”为了招待程辛年，他下血本点了平时不舍得点的黄焖鸡。

        程辛年还在浏览菜单，杜康付完钱不停地在他耳边唠叨这个好那个好，他不悦地眉心一皱：“你去找座位。”

        杜康碰了一鼻子灰，隔着人群，目光精准地锁定在角落的女孩身上。

        杜康用手肘撞了撞程辛年的身体，说：“这是不是那女的？”

        程辛年刚扫完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汤曦附耳与沈思夏攀谈，不知讲到什么，沈思夏笑了。

        十七岁的少女五官还没长开，她鼻头偏圆，人中偏短，还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放在人群中，这张稚气未消的脸不算注目。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的梨涡会陷下去。

        程辛年没见过她笑，在他的刻板印象里，沈思夏是成天只知道学习的木头学霸。

        杜康径直走到她们那桌，沈思夏抬眼，对上杜康那张没什么好感的脸，顿时感到被他撕扯过的头皮隐隐作痛。

        他的身后是程辛年。

        她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沈思夏的笑意凝固在了唇角。

        沈思夏对面坐了两个不认识的人，穿的也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杜康来者不善地对那俩人说：“吃完了吗？”

        杜康在学校惯以蛮横出名，他们不敢招惹，有眼力见地说：“吃完了，吃完了。”

        杜康招呼程辛年落座，程辛年很自然地坐到沈思夏对面，杜康则坐在汤曦对面。

        杜康支着下巴，把玩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用不算友善的目光打量沈思夏。

        沈思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一脸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汤曦对沈思夏的主动开口颇感意外。

        她没有碍于汤曦在场的关系，刻意掩饰他们之间认识的事实。

        杜康耸了耸肩：“能有什么事？吃饭都不行？”

        她以为那天的事情还没个了结，他们要来找自己麻烦。

        沈思夏泄了口气，继续吃碗里的鱼粉。

        一双手朝她的方向伸了过来，就快要碰到她的脸，沈思夏还没反应过来，拿筷子的手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那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沈思夏朝那双手的主人望去。

        程辛年。

        他眼型狭长，眼中有稍许错愕。

        沈思夏结巴道：“你、你要干嘛？”

        程辛年虽视线聚焦在她脸上，但眉眼间一片疏离，像一条冰上好几年的河，没有丝缕光照得进来。

        他启唇，冷冷道：“纸。”

        他的手还悬在那里，他的手生的很漂亮，指节修长，骨骼分明，指甲修剪平整，手背的皮肤冷白，还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他蜷起一根手指，示意她看左手边，有包抽式餐巾纸。

        沈思夏有些窘迫，耳根漫上红潮，她抓起手边的餐巾纸，将整包递给他。

        程辛年只抽了一张，慢条斯理地拭去面前的油渍。

        杜康故意漏了两声笑让她听到。

        沈思夏无地自容，在程辛年眼皮底下吃饭，味同嚼蜡。

        她扭头问：“小曦，你吃完了吗？”

        饶是汤曦不清楚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也能从沈思夏阴沉的表情里读懂，总之不会是愉快的事。

        鱼粉还剩半碗，情势如此，她只好忍痛割爱：“吃完了”

        “那走吧。”

        沈思夏没逗留，和汤曦一前一后出门。

        她们走后，程辛年悠悠开口：“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杜康自然有他的理由，上学没劲，总要想方设法地找点乐子。

        “这不没位置了。”

        歇了几秒，程辛年冷不丁出声：“你看上她了？”

        杜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上谁？沈思夏？”

        程辛年唇抿成了一条线，没说话，不置可否。

        杜康气笑了：“程哥，我跟那臭丫头才见过两次，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还都不是啥好赖话，她又不是个稀罕的天仙长相，难不成我会对她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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