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卡捷琳娜这几天出门都比以往更小心了，她总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梢，但每当她想要找出视线来源时，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会立即消失。等她重新专注自己的事时，被人偷窥的感觉又会再次出现。

        她实在是想不到有谁会如此费力地想要监视她，难道是迪特？或许她跟塔季扬娜见面那一晚被有心人看见了？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短时间内她没办法直接找塔季扬娜确认对方的安危。

        无可奈何的她又约了一次维特尔，这好像是她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您的意思是，有人要追杀您的朋友？」维特尔对这次的事件倒是感兴趣了，「甚至是跟开膛手杰克有关？」

        她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她需要稍微混淆一下暗处人的思维，她要假装自己认为奥罗拉就是被开膛手杰克拐走的。

        「据说警察已经确认他就是一名男士，专门残杀东区的妓/女，目前已经有五名女士遇难了。」她说着听来的传闻。

        「可怜的女士们。」维特尔抿了一口咖啡，「您的朋友呢？她怎么会跟开膛手杰克扯上关系呢？」

        「她在东区工作，但一个多礼拜前她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东区，一个危险而又迷人的地方不是么？」维特尔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东区一向治安混乱，每天都会有死人出现，政府居然愿意插手管理这个地方，看来政场要出现变化了。」

        是啊，政府居然愿意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东区向来处于放养状态，所有发生在东区的犯罪行为都不会被追究，总有尸体在像迷宫一般的巷子里发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一直当甩手掌柜的政府终于要出面了。

        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开膛手杰克的行为恶劣到需要引起政府的重视吗？

        几年前的吸血鬼爱德华[注1]、除丁夫人[注2]杀害的人更多，引发的事态更严重，也没见政府愿意管，即便东区居民去报案，警察局也不会立案侦查。

        不对劲。

        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总之，我会把寻人启事放入先驱报里的，希望您的朋友平安无事。」

        「好，我会支付报酬的。」

        「不需要。」维特尔笑着叫来侍应生结账，「只要你别忘记我的委托就行。」

        她接着出发去怪奇博物馆。

        奥罗拉的洋娃娃在那天被她藏进衣柜里，第二天却不见踪影。

        到底是洋娃娃有意识，还是真的有人趁她睡得迷迷糊糊时把洋娃娃拿走了？

        真是见鬼了。

        可能是人鱼多日不展出的缘故，参观人数比之前少了很多。

        第一次参观时见到的那头巨鸟又被放出来展示了，只是牠不见当日的气焰，就算有顽童朝牠扔石子，牠也不会示威性地吼叫，身上多处有烧焦的痕迹，羽毛也掉了好多。

        还有人在水晶球前排队。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逛完了整个博物馆。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员工通道隐蔽的入口处，这次里面没有开灯，长廊黑漆漆且空荡荡。

        ——博物馆。

        为什么是博物馆？

        斯提姆兰德不缺博物馆，有关历史、军事、生活等等，但她冥冥之中感觉奥罗拉说的就是怪奇博物馆。

        这件事又跟亨特有什么关系吗？

        她正整理着思绪，冷不丁手腕被人拉动，她猛然一回头，嘴却被捂住，只听对方小声说：「是我。」

        是塔季扬娜的声音。

        「奥罗拉不见了，她给了我这个。」塔季扬娜从斗篷里摸出一个洋娃娃，掀开它的衣服露出肚皮上的字。

        跟卡捷琳娜先前看见的那个洋娃娃一模一样。

        「我知道。」卡捷琳娜张望四周，果不其然又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混迹在参观者之中，所幸对方还没看到角落里的她们，「有人在跟踪我，边走边说。」

        俩人心有灵犀地往外走，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混入人流里装作观赏展品。

        卡捷琳娜说：「警察在找你。」

        塔季扬娜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从你那天来我家我就发现了。」

        好吧，也许她真不该自作聪明去警察局，是她把塔季扬娜卷入危险之中。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和萨沙躲在东区，那些饭桶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我们。」塔季扬娜发出一声轻笑，「萨沙很擅长玩躲猫猫。」

        卡捷琳娜想起了那个拥有圆圆大眼睛的小女孩，眼神纯真却又带着几分狡黠，不禁也笑了笑。

        她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小张纸，写下一串地址后快速塞进塔季扬娜的手里。

        「这是我在郊外租的屋子，比较偏僻所以人烟稀少，你们可以先过去那边住上一段时间。」

        塔季扬娜顿了顿，仔细地将纸条收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哑声道谢。

        俩人逛了博物馆一圈又一圈，没有丝毫收获。大部分展品都是卡捷琳娜已经看腻的东西，塔季扬娜在瞧见那朵漂浮在玻璃罩里的魔法玫瑰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萨沙肯定会喜欢这里，她很爱童话故事。」

        「她现在在哪儿？」

        「还在东区，我让她躲起来了。」塔季扬娜没有卡捷琳娜的直觉，她是真的一个个博物馆找了一遍，最后才来的怪奇博物馆。

        再逛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俩人商讨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后分道扬镳。

        傍晚时分，卡捷琳娜一如既往地以沃伦·唐的身份前往探险者协会。

        公寓对面的报亭旁，一名黑衣男人倚靠着灯柱看报纸，但那双眼睛更多是在监视公寓大门。在卡捷琳娜离开公寓时，男人没有将关注力倾注于她身上，完全把她当成公寓的另一个租客。

        她庆幸当初选了一顶金色的假发，和她本人原来的发色天差地别。当任务目标是女性时，这些自信的男人都不会太上心，对女装认知寡陋的他们只关注头发颜色和脸蛋，换一套衣服后他们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偶尔得空了，她会去协会露个脸，她以为能在那儿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结果每次都是听一群男人在插科打诨。他们特别爱议论女人，尤其是议论协会内部的女探险者，哪怕当事人就在现场，他们也照说不误。

        例如现在，他们在取笑她的长相奇怪。

        那些靠实力证明自身能力的女探险者通常不太愿意搭理这些人，最多在听见他们讨论自己时向男人堆投掷一个礼貌的微笑，但这起不了制止他们谈话的作用，这些厚颜无耻的人反而因此更兴奋了。

        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能成为探险者的？就靠一张嘴吗？开局全靠编？

        这是继父亲下落不明后第二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布柳丹斯和亨特一向水火不容，而多日未现身的两人今日却同时出现，有说有笑地大步迈入协会的大门。

        由于他们不常来，所以一时的出现引起些许骚动。

        据说布柳丹斯有意竞选新一届的市长，就在宣讲拉票那天，其余候选人西装革履地在台上发表政见，他穿着格子衬衫和马甲外搭，下半身套多功能长裤与沾了泥点的皮鞋，大大咧咧地就这样走上台，激昂慷慨地大说一通自己对政治的见解之后，硬是将话题拉扯到探险上。

        他很会说故事，这个特长给他带来的好处便是原本有支持对象的选民瞬间倒戈，纷纷成为他的忠实的拥趸。

        眼尖的亨特一进来就瞥见角落里的卡捷琳娜，他跟吧台的侍应生要了两杯酒，直接坐在卡捷琳娜的对面。

        「好久不见。」他说着，将酒杯往卡捷琳娜的方向推。

        他一身黑，衬衫没扣最顶上的三个扣子，领口大方地敞开，露出他的胸肌和……胸毛。

        嗯……总会有人喜欢胸毛，但不会是她。

        她没想到亨特会主动寻她聊天。

        他的袖子撸到手肘处，青筋爬满粗劲有力的小臂，几根手指都带了银色的指环。酒杯在宽厚的手掌里轻晃，琥珀色的酒和冰块互相撞击，在灯光的照耀下映射出温柔的光。

        「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朋友。」谈到朋友，他便不说敬语，反而用一种比较熟稔的语气。

        这是一招套近乎，让她看看他还想说些什么。

        「他去的地方比我还多，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只多不少。」他浅尝一口酒，「他的打扮是新奇的，可以说，是他带起了我们这里探险者之间的潮流。」

        一位探险者的打扮也有讲究，利如最显眼的牛仔帽，两旁的绳子可以系上加以固定，上半身必须是永不过时的衬衫外搭口袋颇多的马甲，下半身套多功能长裤，腰间一定会配备一个小腰包，专门用来放一些小型工具，放大镜必然是他们的随身物品[注3]。

        「他很低调，不愿意将自己的故事公之于众，不过我很庆幸他没有这么做，不然这个世间难有第二个像他一样成功的探险者。」

        「他有一本神奇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无人理解的语言，画了意义不明的插图。」

        亨特自顾自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细长款笔记本，外皮没有被好好保养，好多地方磨损严重。他用手托着随意翻了几页，露出里面的图画。

        卡捷琳娜不自觉地坐直了，她认得这本子。

        那用来扎紧本子的橡皮绳、可以随意拆卸的本芯、还有锚型的铜制挂饰。

        「奇怪的是，他留下这本笔记本后便下落不明，但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希望他能继续给我讲述被记录在笔记本里的故事。」亨特合上本子，用手举起来挥了挥，「这个世界上人这么多，偏偏是你和他同名同姓，这不是很巧吗？」

        他的举动让卡捷琳娜看清了外皮角落里的名字缩写。

        twl

        唐沃伦。

        那其实是她父亲的名字，她父亲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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