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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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岁垂眼:“先去洗干净。”
贺兰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衣服去了温泉池。
郁岁背对着他,撩开衣摆席地而坐,扯了根天生天养的野草叼在唇边。
还能为什么?
今夜宋帆明摆着想抢这小子。
宋帆背后是代掌门宋阳。
代掌门想要的人,郁岁要抢,代掌门想做的事,郁岁要拦。
她如今混成这样,穷得叮当响,多亏了代掌门的打压。
除此之外,她同代掌门还有些私仇,破事儿不提也罢。
身后的水声渐渐止息,郁岁拍了拍手站起身,回眸看去。
鬼叔这老头诚不欺她。
洗干净的贺兰确实贵气漂亮。
少年的皮肤很白,像长期不见日光那样,在月色下透着冷意。
他的五官一眼就让人惊艳,神奇的是还越看越耐看,只是额角有道伤,还往外渗着血。
郁岁指尖轻动,扯下自己半截衣袖递给他:“包扎一下。”
没扯贺兰的衣袖是因为:他换上的衣服足够短了。
这件衣服是郁岁捡来的,丢它的人是小师叔谢琅。
谢琅是昀天宗里唯一的正常人。
他身居高位,不养炉鼎,不近名利,修的是万里挑一的无情道,唯一的缺点是:不喜欢郁岁。
不仅不喜欢,还想杀她。
这让郁岁不得不怀疑,小师叔修的无情道是不是要杀她证道才能成。
否则解释不通。
郁岁从来没有得罪过谢琅。
唯一唐突只有一次。
大概五年前,郁岁十二岁,刚练成筑基学会辟谷,她一路走来不容易,心里高兴,就拿着梨花白去请小师叔喝酒。
谢琅那一年十九岁。
他十五岁结丹,是整个修真界最年轻的天才,也在十六岁那年靠实力打进了战力排行榜前三。
倒不是后起新秀多么得天独厚,而是修真界在走下坡路,许多人终其一生就停在金丹期,偌大的修真界元婴期的大能屈指可数。
统共也不过两个。
一个在昀天宗,剩下一个也在昀天宗。
一个是郁岁的师父,一个就是代掌门。
灵气匮乏,想出逆天的修士太难,许多人更是残害同类,吸收旁人的修为来精进自身。
在这样的修炼现状下,女子的生存环境要更加艰难,和男子先天的身体素质相比,女子不占优势,加之宗门掌权的人都是男性,资源倾斜也偏向男性,女子的修炼之路更加举步维艰。
郁岁是个例外。
她从小就立志做名剑修。
在别的孩子嫌炼气枯燥时,郁岁已经过上了早起晚睡,雷打不动的修炼生活,在别的孩子等待师父教导时,郁岁已经会自己寻找答案了。
她是昀天宗内卷第一人。
是所有咸鱼的噩梦。
只是现在熬出头,没有再卷得那么明显,但背地里还是偷偷努力。
前几年,最关键的结丹时期,郁岁倾家荡产买了许多前辈的修仙经验,没日没夜钻研,睡前脑海里都是心法口诀,醒来就去后山练剑,心里想着:我要卷死所有人。
凭借着这股痴劲,哪怕是在师父放养她的情况下,郁岁也悄悄成长,等到去剑冢择剑那日,她惊艳了所有人。
剑冢有阵法加成,不许人贪心,弟子们只能取出一柄本命剑,郁岁却不是,她搞出来两把。
修罗和菩萨。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郁岁自己都不知道。
她寻思着自己可能是有点天命光环的,但那个时候的郁岁太年轻,不知道这所谓的光环在小师妹郁妙那里不值一提。
郁妙是郁岁同门的小师妹,她们共有一个师父,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不仅是师父,就连师叔们都双标,对郁妙就是亲的,对郁岁就是捡来的。
举个简单例子。
还是小师叔谢琅吧。
郁岁在十二岁那年提着梨花白去找小师叔喝酒,她心里高兴贪了杯,醉酒后吐了出来,谢琅是受害者,他直接把外袍脱了扔到地上。
就是郁岁后来捡回来那件。
她没舍得扔,仔仔细细洗干净了,都把衣衫洗得缩水变小。
郁岁想给小师叔还回去,却发现小师叔在哄小师妹郁妙喝药,郁妙是有点娇气的,她抬手去挡,褐色的汤汁溅了谢琅一身,苦涩药味扑鼻,谢琅眉都没皱。
郁岁终究没把衣衫还回去。
免得自取其辱。
她是喜欢过小师叔,在十一二岁的时候,郁岁想成为像谢琅那样的天才,她拼命修炼,却因为急于求成有点走火入魔。
是小师叔过来救了她。
那时郁岁气喘吁吁,坐在瀑布后的洞穴里,问谢琅道:
“我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吗?……可我连起点都输了。”
谢琅出生在修真世家,郁岁却不是,她出身山野,是六岁的时候被家族寻回,和郁妙一起被送入云天宗。
郁妙不仅是郁岁的小师妹,还是郁家家主的嫡女,而郁岁不过是家主那位早逝兄长流落在外的孤女。
郁妙也从不叫郁岁堂姐。
郁家没人认可她。
都说没人疼的孩子早当家,郁岁这么拼命地卷自己,只是想被认可,想证明她可以,一点不比别人差。
郁岁可以比别人付出多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谢琅跟她说的,这位出身名门的小师叔告诉郁岁,说:
“你没有出身在剑道世家,不妨碍你成为一个好的剑修。”
就是这句话,让郁岁心心念念谢琅好久,她天真地想,至少她和小师叔是朋友,他大她七岁,勉强是同龄人。
可是好景不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琅逐渐疏远她,甚至开始想杀她。
郁岁想要一个理由。
谢琅就说他修无情道。
他要杀她证道。
郁岁没再纠缠,只是难得骂了句脏话:那你他妈来杀吧,老子等着。
郁岁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放狠话,还如此庸俗粗鄙,可她真的很难过,却不想泄露一分一毫。
谢琅也是言出必行。
来来回回刺杀她几十次。
郁岁受过伤,但没死。
不知道是她修为大涨,还是谢琅没下狠心,总之她没死。
她没死就要好好活着。
郁岁收回思绪,去看月色下温泉池旁的贺兰,他穿着谢琅那件被吐秽物,但洗干净缩了水的袍子。
袍子是上好的丝绸,丝绸是经不了郁岁那样洗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衣衫提醒她,郁岁和谢琅云泥之别。
她很早就没有痴心妄想了。
只是很烦。
天底下那么多人,谢琅为什么非要杀她证道?她上辈子欠他的吗?
夜里的晚风到底有些寒凉,郁岁人清醒了,见贺兰还是一动不动,她走上前,拿回那截发白的衣袖,踮起脚,要替少年额上的伤口包扎。
贺兰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他这沉默寡言的性子倒是有点像谢琅,但哪怕穿着一样的衣袍,两个人也截然不同。
郁岁不想勉强,她举起的手将要放下来的时候,贺兰这小子竟然朝她低了低头,说:
“包好看点。”
郁岁:……
你是奴隶还是我是奴隶?
她撇了撇嘴,将衣袖撕成细条,绕过贺兰额上的伤口,在他脑后系结,颇有几分无奈道:
“我呢,把宗门里的人得罪了七七八八,没法去取伤药,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留疤。”
贺兰点头,他脸上干净的少年朝气让人赏心悦目,郁岁的心情好歹平复了一些。
她这些年凭一己之力,得罪了整个宗门,说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谢琅就不说了,郁岁懒得去猜他的心思。
除去谢琅,要说昀天宗能有话语权的大佬,统共也就四五位吧。
她大师父,二师叔,三师叔,再加一个代掌门。
代掌门之所以是代掌门,全因为真正的掌门是三师叔,三师叔也是郁岁的师长里唯一一名女子。
三师叔名叫芙蕖。
她之所以能力排众议,当上昀天宗的掌门,全靠另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十七年前就陨落了,那会儿郁岁刚出生,也没见过众人口中惊才绝艳的前掌门。
前掌门是昀天宗第一位女掌门,她陨落前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妹芙蕖,想着女子修仙多有不易,希望芙蕖能承她遗志,继续将宗门发扬光大,庇佑天下弱女子。
可惜芙蕖有心无力。
她的天赋和能力还是不能支撑她坐稳掌门之位,修炼至今还停留在金丹期,倒是芙蕖的道侣,也就是现在的代掌门宋阳天赋异禀,成为了昀天宗第二个元婴修士。
都说夫妻一体,代掌门宋阳慢慢从芙蕖手里接管宗门之事,成为了真正的掌权人,他上位后,和芙蕖的感情逐渐破裂,貌合神离。
典型的小人得志。
不是,凤凰男得志。
宋阳并非出身修真世家,他的家族算是寒门,从前是和弟弟,也就是以欺男霸女闻名的宋帆相依为命的,或许是只有这个弟弟,宋阳才对宋帆百般纵容吧。
至少外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郁岁却不以为然。
她比旁人更清楚代掌门是什么货色。
毋庸置疑,郁岁也把宋阳得罪了,连带着他夫人芙蕖一起。
郁岁如今还能在这蹦跶,没被处置,完全是因为另一位师叔。
她的二师叔,江随。
江随打郁岁的主意很久了,他想让她做他的炉鼎,闹得沸沸扬扬非她不可,碍于二师叔的情面,代掌门夫妻没有明着为难郁岁。
只是在宗门按例发放的吃穿用度上克扣,这也是郁岁明明有实力,却穷的一批的原因。
哦,至于她那位大师父。
那跟死了没区别。
郁岁指望不上他,只有小师妹郁妙才在师父的庇佑之中。
但那又确实是她的师父,是领着郁岁从昀天宗山脚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师父。
她曾经,真诚地崇敬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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