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听不见的琴音

秋笙说，自己家离这里不远。从泉眼算起，正东方二十公里就到了。

        冉小凌一悟，这么巧吗？自己家，从泉眼算起，正西方二十公里。

        数学公式证明，两点间直线最短。冉小凌说：“我们相距最近，二十多年了，我们彼此不认识，不曾见过。我们有缘分吗？”

        秋笙：“有缘。缘分最终敌不过空间啊。我们生活在不同空间，见不到对方。很正常。”

        冉小凌：“网络里，我们相识了。这么说，网络可以敌过空间力量了。缘分又一次展现了它的力量。”

        秋笙：“就比如，今天吧。我们不曾相约，不约而同地邂逅了。这是——”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说什么了，忘记了自己的推理的逻辑。大概她是这么想：今天不曾相约就相遇了，说明缘分力量战胜了空间力量。那么，除了网络力量，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战胜空间力量呢？进一步说，什么力量可以敌过时间力量呢？

        冉小凌：“你想问什么？”

        秋笙：“我真笨，忘记了。”

        冉小凌不想继续这个推理了，很枯燥，很深奥，很费力，很可笑。秋笙同感，姐妹俩讨论这个话题纯粹是无聊。

        于是，秋笙开始给冉小凌介绍自己家庭：介绍自己的父亲秋三音，介绍自己的大伯秋秉，介绍自己的二伯秋贰泰，介绍自己的姐姐秋清茗，介绍自己的哥哥秋枫——

        冉小凌家境殷实，身居别墅。

        见了秋家，还是让她吃惊不小。眼前就是一座皇宫别院，恢弘大气，金碧辉煌。秋笙对这栋别墅不感兴趣，多大因为常年生活在这里。时间长了，这个空间少了那份惊叹。冉小凌不然，她不依不饶嚷嚷秋笙说说这个别墅轮廓。别墅一层地下室，停放车辆。主体三层，第一层是客厅，会客，娱乐，运动，家庭成员交流情感。第二层是卧室，秋家三个兄弟。秋笙的父亲秋三音，还有大伯秋秋秉，二伯秋贰泰，他们三人同自己的妻子居住二楼。需要说明一点，秋贰泰未曾婚娶，无妻子。第三层，秋笙，亲生哥哥秋枫同新婚妻子美娟，还有姐姐秋清茗，他们居住三层楼。再往上，别墅楼梯呈现金字塔形状，四楼空间狭小，秋笙爷爷居住这里。别墅除了主体，还有一个阁楼，从空间角度讲，阁楼位于五楼。五楼上面，修了一个精致优美的瞭望台，仿若镶嵌上，别致精巧，上面栽种了几盆花，散发出浓浓清香。这里算作是第六层了。

        别墅院落大门金红色，十多根戟型铁柱。数了数，正好是十二根。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跑了出来。有六十岁了吧，看上去五十多岁。秋笙说这是保姆，父辈们称呼她秋姐，晚辈们就叫她秋姨。秋家这样的大户，家里肯定有个保姆。

        秋笙同保姆秋姨的感谢很融洽，远远就喊了起来：“秋姨，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呢。”

        秋姨面容欣喜，那是会心一笑，未将笑容坦露出来，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用看，耳朵就能听到你的声音。”

        秋笙诧异了一下，耳朵怎么听。

        “秋姨，我不懂？”

        “你不用懂。很多事情，说不清。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音乐的旋律。大概是，我从小就听你弹乐器，听多了，这脑袋里就——”

        此刻，秋姨才注意到秋笙身边的冉小凌。秋姨眼睛亮了，面部肌肉动了动，如水面上泛起了波纹，旋即退去了，平静。毫无踪影，似乎未曾有过。

        她冲冉小凌礼貌地点点头，说：“这个姑娘是？”

        “冉小凌，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

        秋笙父母出国经营去了，几个月才能回来。大伯秋秉偕同妻子也出去了，据说是到国外考察，短期内不会归来。姐姐秋清茗工作，哥哥秋枫和妻子逛街购物。家里除了保姆，就剩下二伯秋贰泰，还有花园中的仆人、花匠。

        秋贰泰整日游手好闲，寻花问柳。名声恶劣。这个二伯秋贰泰对自己的侄女秋笙很好，且尊重。就算家里，见了面也要点个头，问声好。冉小凌是秋笙最好朋友，他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吩咐保姆弄些果盘，将客厅让给了两个女孩。自己上了二楼。

        客厅里有一架空前华丽的大钢琴，黑漆晶莹发亮。客厅里还摆放了两张竖琴，这竖琴太漂亮了，晶莹剔透，上面是宝石，琴弦色彩缤纷五光十色。深深吸引了冉小凌，她走上去细细观赏。入了情，手不自觉地碰了一下琴弦。

        秋笙：“喜欢吗？告诉你吧，这两张竖琴是赝品，摆设。不能奏乐。”

        说着，秋笙走向大钢琴，做到椅子上演奏。

        冉小凌耸耸肩。这竖琴太漂亮了，如神话里女神弹奏的竖琴。唯独，不能奏乐，这太可惜了。干什么摆设两张如此漂亮华贵，却又不能演奏的竖琴呢？难道，摆设的初衷只为漂亮，不为实用。

        “姐姐，好多乐器啊。你们家里人都会弹琴奏乐吗？”

        “不是所有。我会，我爸爸会。听他的名字，秋三音，三音嘛。肯定会那么一点点啦。三音，不是五音啊。你猜想得到，他弹得怎么样了。”

        秋笙自言自语，一派甜美，一派陶醉。

        “别只顾弹琴了。你不是说还有一个爷爷嘛？他会吗？他叫什么名字。”

        秋笙停了下来。听到“爷爷”这两个字，秋笙陷入了沉思。她点点头，用力点点头。用力的动作，很果断地回答了冉小凌的问题。

        “爷爷叫于有江。”

        “于有江？”冉小凌若有所思，很熟悉的名字。

        “怎么，你认识我爷爷呀？”秋笙察觉到了异样。

        “不！不认识。似乎，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想不起来了。大概，同名同姓吧。”

        秋笙喏了一下。“于有江”这个名字，时代气息很浓，半个世纪前，这个名字很多很多。今天听到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感觉似曾相识很正常。

        时间，它可以逝去光阴，可以驱散曾经。唯独，它不能磨蚀记忆，不能消灭经历。这么说来，记忆同样可以征服空间。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凝固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经历。

        “那你爷爷呢？怎么没见到他。”

        “嗯！爷爷去加勒比海度假了。今年是他70大寿，再过两三个月回来。”

        冉小凌想到姓氏问题：“你们家秋姓，你爷爷怎么不姓秋？”

        “嗯！爷爷很怪，很怪，很怪。”

        说起爷爷，秋笙滔滔不绝。

        秋笙介绍说，爷爷于有江早年娶了一位妻子，生下了三个孩子。分别叫秋秉，秋贰泰，秋三音。妻子是一位官宦子弟，心性傲慢。她总感觉一个教书匠有辱门庭。几年下来，吵吵闹闹不下千万次。最后离了婚。于有江未曾再娶，尝试经商，创下了大笔家业。于有江未娶之说，还有一个原因，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非常漂亮，仙女一般，喜欢扎女孩那种辫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没能结为夫妇。

        说于此，秋笙低下了头，猜度道：“可能，那个女孩不喜欢爷爷吧。也可能，那个女孩家里反对，也可能，那个女孩喜欢上了其他人，也可能——”

        “等等，你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秋笙摇摇头，说：“爷爷不说，关于这件事，他一字不说。”

        “或许，那个女孩出了意外，也许，那个女孩被什么神秘力量束缚了。也许——”冉小凌想了想，笑了笑。她变换了话题。“姐姐，你要感谢那个女孩啊。否则，你爷爷于有江就不能同你今天的奶奶结婚，也就不能有今天的秋笙了。对吗？”

        秋笙一惊，对啊。假如，当初于有江同那个女孩结婚了，今天就会有另外一个“秋笙”了，她也许是女孩，也许是男孩。也许，它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保姆端上了两盘果品。秋笙立刻起身，从保姆手里接过一个果盘，很平和地道了声谢。另外一个被保姆放到了茶几上。

        “小笙，快请你这个你朋友吃吧。”保姆如是说，口气自然，口吻如述家常。秋笙喏了一声，点点头。

        冉小凌纳闷，问：“不了解情况，还认为保姆是你亲戚呢。”

        “是啊，我们关系很好。”

        “为什么这样？”

        秋笙仰头想了想，说：“她来我们家时，还没有我呢。我爸爸，我大伯，他们也才十多岁吧。对了，秋姨也住在三楼，就在我闺房旁边。”

        上了三楼。一阵阵凉风吹来，惬意，舒适。三楼远瞭，一片苍松翠柏，绿意盎然。心旷神怡。

        瞬间，冉小凌被什么力量干扰了。听到了什么，很熟悉。她留步，细细寻觅。无踪无迹。过了一小会，这个熟悉的声音再次袭来。她努力辨认，对，听到了，是音乐声。悦耳，美妙，动听。似乎从未听过此样美妙的旋律，又似乎很熟悉的一种旋律。此音如同仙境有。

        “姐姐。你听，谁弹奏音乐呢？”

        秋笙认真地聆听，没有一点声音。

        “小凌，不会啊。没有音乐声，可能是风吹动松林发出的声音吧。”有些时候，大自然本身就是一架最伟大，最精妙，最高雅的乐器。所有人工乐器都不能同她比肩，她可以演奏出真正的天籁之音，演奏出同宇宙等旋律，同世间万物频率协调的共振。

        “可是我明明听到了啊！”

        冉小凌疑惑，明明听到，秋笙怎么会听不到呢？

        古人云：“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

        声音真能绕梁三日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某个点上，突然停止了。也就是说，时间停止了。时间是基础，有时间才有空间。时间停止了，那么空间一定也停止了。某个点上，时间突然继续运行，空间也就继续了。曾经的琴音，继续了。冉小凌想，那么自己站立的这个空间，这个立锥之地，就是接续了上一次时间停止的基点了。她紧张，瞧瞧自己，瞧瞧空气，瞧瞧阳光，看看有什么区别。她想，让秋笙站到自己这个位置，看看这样她能不能听到琴音。

        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上了楼，上了三楼。

        一个开朗的声音迎面而来：“哈哈！你们可真好笑。忘记了吧，声音传播需要时间。或许，妹妹曾经弹奏了一曲。那会儿，声音不传递了。今儿，声音又传递了。这，就听到了。”

        一个男子，身高，魁梧。并肩还有一个女子，斯文，面若桃花。秋笙跑了上去，打招呼：“哥哥！嫂子！”她要冉小凌过来，介绍道，“这就是我哥哥秋枫，哥哥的妻子，你叫她美娟姐姐吧。”

        “哈哈，秋笙啊，你不用给我介绍了。”秋枫满面喜悦，目视了一样冉小凌。说，“你一定是冉小凌了啊。我这个妹妹啊，不知说起你多少遍了。”

        秋枫这个人虽魁梧，却心细如尘。客套一番就离开了，不叨扰她们两人的私聊。

        冉小凌对这个叫秋枫的人没有什么印象。此刻，她依然陷入不解，疑惑中。明明听到了某种音乐，秋笙怎么就听不到呢？

        她站到原地，再度细细聆听。失望了，声音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抬起头，指了指楼上，问：“上面，有人吗？”

        “没人。上面是四楼，有爷爷的卧室和书房。再往上，还有一个楼阁。刚才我说过了。”

        冉小凌兴起，忙说：“姐姐，我们去你爷爷书房看看？”

        秋笙摇摇头，很为难。

        “对不起，我爷爷吩咐过。谁也不许进他的房间，这是我们家的戒律、天条。”

        冉小凌再一次失望。此刻，她对四楼以上充满了好奇。隐约中，她断定这美妙的琴音来自楼上。可是，楼上无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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