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漫途悄始

白中泛彩的光如期照下，寒冷与疼痛随之减弱。claudia无心在意这些，用逐渐模糊的意识强撑着不松手。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手中的东西停止了挣扎。或许是计划成功，又或许是她终于死了。无论如何，她到此为止。

        claudia正要趁自己还有能力思考回顾一生，又一道彩光闪过，莫名的低语从她体内扩散到远方又返回，一股怪异的拉力随之加在她的胸口。这片纯白的空间没有任何参照物，但不时传来的突破什么东西的感觉能证明claudia确实如她所想那样在向前移动。

        拉力忽然增强，claudia立刻感觉自己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又在拉力的作用下极其缓慢地陷入墙里。一阵颤动后，白光乍退，深灰色的墙壁浮现在她周围。

        “诶？”claudia茫然地看着四周，根据积灰的桌椅衣柜等家具判断出这是个久未住人的房间，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嗒嗒两声，有什么落了地。claudia循声望去，一个白发金眸的少女跪坐在地，手指保持抓握姿势，脸上带着未消散的惊奇，身前是一颗摔成两截的垩尘石。claudia后知后觉地往下看，发觉自己飘在一个相当拙劣的法阵上。

        “你是什么？”少女发问。

        claudia伸手摸了摸墙壁，只感受到些微阻力就穿了过去，立刻得出结论，同时觉得一股冷流穿透了她已不存在的心：“游魂。”

        “你为什么在这？”

        claudia意识到少女智商堪忧，但本着对新手的友好，她指着法阵说：“你自己召唤我的。”

        “我没有，”少女否认，“我在召唤『星河主宰之龙』。”

        claudia低头细看，资深巫师的宽容瞬间崩塌。她皱着眉观察这个手法生疏，材料相当一般——或者说略显低级——只有构型还挺完善的仪式，莫名的熟悉感涌出。“法阵的原本在哪？”

        少女指了指一卷摊开的羊皮纸，claudia凑上前来，熟悉的图样映入眼帘。她看向右下角，脸瞬间阴沉下来。

        “现在是哪一年？”

        “2733。”

        “哪个历法？”

        “通历。”

        claudia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强忍怒意说：“这个法阵是通灵用的。”

        “你认得出来？”少女诧异地问。

        “这个法阵的构型是我研发的。初级构型是通灵类，这个版本非常低效地叠加了我另一个召唤类构型的一部分，就成了这种只能召唤死者灵魂的东西。”

        少女露出迷茫的神情，看样子并不理解。

        “简而言之，这个法阵是这个叫anitatillet的家伙从我那里抄来的。”claudia指着右下角的署名解释。

        少女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示意她也没有办法。claudia则开始后悔自己没像铭麓殷雀一样给所有术式加上署名咒，否则也不会有人在她死后不到四百年就公然剽窃。

        沉默之中，claudia又看了眼法阵，疑惑替代了愤怒——这个法阵的构型是她所创，但除此之外和她毫无关联，为什么最终却指向了她？

        “你用的什么媒介？”claudia问。

        “树枝、铁锈、雨水、影月游鲤的花蕾，还有周围那些。”

        claudia把半个身子沉到地下以接近法阵，看到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结晶。它们在召唤中损失了一部分魔力而略显黯淡，但她认出了其中几块。

        “你从哪里知道用这些材料的？”claudia问。

        “后面写了，”少女把羊皮纸翻到背面，上面用通用语写着：顺时针摆放结晶，并在其上依次摆放象征古老、腐朽、更新、生命的材料。

        现在claudia完全确认少女对巫术一窍不通，相当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虚化的手指透过虚化的头皮戳进了她虚化的大脑。

        “那四个材料里只有影月游鲤的花蕾沾了点边，其他的都不行。”claudia叹着气说，又指着少女手里的结晶说，“那些带了蓝紫色的是星河结晶，其他的都没什么用。你在哪里找到的？”

        “抢的。”少女淡然回答。

        claudia没有评价少女的行为，继续思考。树枝很难象征“古老”，但她一度被称为『手持树枝的北域巫师』和『星河结晶之主』，再加上她与『星河主宰之龙』的那点血缘关系，这个拼拼凑凑的法阵确能指向她。

        但依然存在疑点。

        虽然claudia符合这个不配被称为法阵的法阵的作用对象，然而无论是它本身的严谨度，还是少女生疏的手法都不足以让它成立。撞大运也就召唤个刚脱离身体的不完整灵魂，怎么可能连接到她这种几百年前的死人？

        推测无果，claudia颓然往下降了些，看到坐在一边的少女。想起被召唤者的义务，她问道：“你为什么召唤我？”

        “我没有召唤你，我是想召唤星河主宰。”少女执着地说，“你可以走了。”

        “你召唤我时就相当于结缔契约了，你不死我走不了。再说，我可是claudiastarinder，那家伙能帮到你的话，我也行。”claudia故意说出自己的名字，观察少女的反应。

        “没听过。”

        虽然有所准备，少女的反应还是伤到了claudia的心。她从未想过，也从未追求过自己的名字被永久传颂，但仅仅三百年就被遗忘的事实还是让她难受。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问：“你叫什么？”

        “eleanor。”少女只答了名字。

        “eleanor，我知道你认为我帮不了你，但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并不会降低你成功的概率。”

        eleanor木然看着前方，金色的双眼仿佛属于死人。她摇了摇头，闭上眼：“我没力气去想只有十万分之一概率的事。”

        claudia看着eleanor不带一点希望的面孔，怀疑她可以一直在那个墙角坐到饿死，而自己现在没有施展附身术式的条件，恐怕也会跟着这个临时契约者一起消失。所以她狠下心来，用她能用的最有力量的声音说：“eleanor！”

        半躺在墙角的少女睁眼看claudia。

        “告诉我，eleanor，你刚刚有没有想过真的能召唤出星河主宰？”

        eleanor似乎被惊到了，说：“……没想过。”

        “真的吗？”claudia浮在她眼前，“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向我发誓你连一点期待都没有吗？”

        eleanor没有和claudia对视，低下头说：“我承认我有过一点期待，但……”

        “有十万分之一吗？”

        “没有。”

        “百万分之一？”

        “没有。”

        “亿分之一总有了吧？”

        eleanor还想说什么，意识到争辩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干脆重新合眼。

        claudia当她是默认了，一本正经地说：“eleanor，你靠那个法阵召唤出星河主宰的概率是零，而你仍然抱有亿分之一的希望，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有十万分之一成功的事多一点期待呢？”

        见eleanor没有反应，她又说：“在战斗上我可能不如星河主宰，但在处理别的问题上我绝对比它通情达理。所以，你应该给我两倍的信心。这么一看，我成功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有大概三百个人在追杀我，并且一个小时内他们就能找到这里，而我要在这种情况下逃走。”eleanor终于说。她没有相信claudia，只是认清了与其和这个人纠缠，不如恢复之前那种不带感情的有问必答状态

        “要逃多远？”

        “先逃出这座城市就可以。”

        “简单，”claudia说，“把那些结晶拿着，三分钟内我们就能出城。”

        eleanor没有动作，不信任地问：“为什么帮我？”

        “我是你召唤的，被绑定在你身边。一旦你死了，我也会跟着消散。”claudia说，“所以，我帮你逃跑，你听我指挥，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怎么样？”

        eleanor谨慎地上上下下扫视几遍claudia，拿起身后背着的长条包裹，掀开黑布一角，快速地将其中露出的银色物体穿透claudia的灵体。几秒后，见无事发生，eleanor把包裹整理好放到墙角，蹲下抓着结晶说：“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可以。”

        “跟着我。”claudia决定不去深究，飘到eleanor身上，二人几乎重叠在一起。出于视觉上的冲击和知觉上的莫名寒意，eleanor稍稍打起了寒颤。claudia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开口便是一句又一句音调古怪的古城语：

        “亘古不变的启明之星，

        飞越世界的探索之鹰，

        昼夜无阻的列队之兵，

        四季群岛的厌火之薪；

        一点为心，万方随性；

        如木之国的旅者永生前行！”

        说至此处，eleanor手里的结晶发出蓝光，claudia的手也握在了一起，仿佛与eleanor一同承接着结晶。

        “『年蝶-移步换景』。”

        蓝光随着claudia的话弥漫开，光里渐渐显出陌生的草地与夜空。eleanor震撼地看着这一切，已然忽略claudia叠在她身上带来的寒冷。

        “这个巫术能让你传送到五十千米远的随机地点，你可以通过行走来更换地点。一般来讲可以走十二步，但考虑到各种原因，不要超过三步。”claudia讲解道，“要带的东西现在就带上，一旦向前踏步就是换了位置了。”

        eleanor伸手抓住墙角被黑布包裹的长条棍状物，立刻踏出一步。她身边的蓝光闪耀一瞬便消散，而她和claudia一起来到了刚才看到的草地。她向前又跨一步，周围的景象没有随之变化。她转头想询问claudia，发现对方也一脸诧异。

        “张开手。”claudia说。eleanor松开手指，发现刚才还有光泽的结晶已完全黯淡。

        “劣质。”claudia观察着结晶评价，“肯定是染色的，哪有这么不耐用的星河结晶啊！”

        “没用了？”eleanor问。

        “嗯，扔了吧。”claudia思索着回答，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如果这些结晶是染的，那就更不可能召唤出她了。

        eleanor随手丢了那堆结晶，抬头靠星星辨认方向。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认识的星座，claudia已经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是北。”

        eleanor没掩饰脸上的惊讶，见此，claudia不甚在意地说：“我几乎是与‘星河’这个概念捆绑的巫师，了解星图很正常。而且……”

        claudia轻笑一声，眼前仿佛又是雪地、冰山、灰云。

        而且，我知道我向往何方。她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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