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书痴》

傅微自信的想了想，忽然跳起来，说道：“我想到了！”

        “什么？”袭柏年看向她。

        “我记得，聊斋志异里面，有一篇叫做《书痴》里面的故事和余虹有些相似。

        江苏徐州的“玉柱”先生，他父亲当年在世的时候是做官的，且官位已经做到市长的位置，由于当官清廉高洁，拿到工资，没有懂得去投资发展，唯一的遗产，就是存了一屋子的书留给玉柱。

        但玉柱爱读书比他的父亲，更有过之而痴迷，尽管家徒四壁，非常的贫苦，为了维持生计，能卖的东西差不多都卖了，唯有父亲留给他的书，一卷都不舍得卖。

        父亲在世的时候，极力的引导他读书，曾把《劝学篇》，贴在他书桌的右边。他每天都要朗读背诵，读完之后，用纱布轻轻的盖好，生怕磨损毁坏了。他读书不为考取功名利禄，却一味地实信，书中自有金钱和粮食。

        就这样不分白昼黑夜，专心致志的读书，历经酷暑寒冬，到了二十多岁该成家的时候，未曾想结婚，因为在他心目中仍然信仰，书中自有美人来。

        他不懂人情处世，家里来了宾客和亲人，也不懂得和客人嘘寒问暖，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之后，自己又开始大声诵读诗书，弄得客人觉得很没意思，就扫兴的走了。即便是这么努力了，即便科考的时候都有选拔上，但是每一次都名落孙山。

        有一天他刚刚拿起书本，突然一阵狂风呼啸，书瞬间随风卷入而飞走，他急忙追了出去，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一个坑，静下来仔细看了看，是古人挖的一个洞穴，只是上面盖了一点枯草败叶而已，再刨了刨，发现原来是古人的地窖，这个地窖里还储存有粮食，只可惜时代已久，粮食已经腐烂化作粪土了。虽然这些粮食已经不能吃了，但他相信这次的粮食，是由书引路带给他的，仍然信仰，书中自有黄金粮食，之而更加勤勉用功的读书。

        又有一天他爬上楼梯去高处找书，在那些乱书之中，无意找到了一个一尺大的“金辇”（类似皇帝坐的轿和车），他喜上梢头，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话就要验证了，迫不及待地去请教别人，没想到结果是镀金的而非真金的，心里郁闷忧怨，觉得古人遗留下来的话都是诳语，骗人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父亲同辈的一个为官之人信仰佛。他在乡亲们的劝说下，把金辇献给这个为官之人，做佛龛（放置佛像的一个框架）。观察大人倍感舒心喜悦，赏他黄金三百两，马两匹。玉柱又喜上心来，觉得眼前真实验证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车和马。因此，一如既往的刻苦用功读书。

        一转眼，到了三十岁，乡亲们劝他该娶妻成家了，他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来，我不担忧没有美丽的妻子呢”。又读了两三年，还是维持现状。民间传说天上的牛郎织女潜逃，于是人们开始嘲笑戏弄他，说:“天上的织女已经出逃了，不会是来找你的吧”？他知道人们是在戏弄他，对这些一概置之不理。

        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自读《汉书》到第八卷一半的时候，发现了书中有一个，纱布剪的美人藏夹在其中，玉柱自言“难道这就是书中说的颜如玉？”只可惜是个纱布剪的，心情顿时怅然失落，但细细审视，这个美人眉眼，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背上隐隐的还有“织女”两个细字呢！玉柱觉得非常的奇异，于是天天把她放在书卷上，废寝忘食，反复观看。

        一天，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她的时候，只见这美人慢慢地弯腰，在书卷上坐了起来，朝他面露微笑，玉柱惊魂失魄，连忙跪下，抬头一看，那美人已经变得有一尺多高，玉柱惊恐万分，连连磕头。一会儿工夫，美人轻盈从书上缓缓走下，只见她娉婷玉立，出尘脱俗，宛如绝世美人。

        玉柱磕拜问道:您是什么神仙呢？

        美人笑盈盈地回答:“妾:姓颜，名:如玉，我们在书上相识很久了，你天天期盼着我的到来，我若不来一次，恐怕千万年后，后人都不会相信古人说的话了”。玉柱惊喜交加，激动雀跃，当晚他们就同床共寝，共度良宵，枕间恩爱有加，但玉柱不懂人情世故，并没有做同房之事。

        以后的日子里，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玉柱每次读书的时候，都喜欢让颜如玉陪在旁边，如玉劝他读书要时适，不要一直读，玉柱不听。如玉肺语直言:“你之所以不能够飞黄腾达，因为你一味的死读书，你看看历代的春秋榜上，那些考取公名，上榜的人，几个是像你这样读死书的？我苦口相劝，你若不听，我就走了”。玉柱暂时听从了她的劝告，没有多久他将如玉的教导抛之脑后，又开始读了，等他再找如玉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她了。

        玉柱失魂落魄，跪求祈唤如玉能够回来，屋里空旷寂静，仍不见如玉的倩影，他突然想起如玉之前藏身的地方，慌忙拿过那本《汉书》翻开第八章，果真在原来的老地方找到了她。他千般万呼，书中如玉，一动不动，涕泪跪下哀求，如玉终于讲话了“君若再不听规劝，我就与君相决绝”。

        玉柱一改前非，买来了棋盘和棋，天天陪着如玉遨游棋局游戏，但他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惦念着他的书，时常趁颜如玉不在，偷偷的看一会儿书，他害怕如玉发现，害怕失去她，就把《汗书》第八卷混杂在其他的书中藏起来，想这样如玉就会迷路回不去了。

        有一天，他偷偷读书畅快入迷，如意进了房门，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猛然抬头看见如玉在面前，赶紧合上了书，就在此刻如玉消失殆尽。

        玉柱俱恐不安，拼命的翻遍了所有书卷，渺茫不见如玉，后来还是在《汉书》的第八卷中找到了她，准确无误的不差一页。

        玉柱再次跪求，发誓再也不偷偷读书了，如玉才从书上走出来，继续和他对弈棋局，并且说：“三天内棋下的不用心，赢不过我，我仍然会离开的”。到了第三天，有一局棋，玉柱真的赢了她两个棋子，如玉欣喜交加，接着教他弹琴，限他五天之内要学会弹奏一支曲子。

        玉柱屏气凝神，全神贯注，没法一心两用，也无暇顾及再去读书了，久而久之，在如玉的悉心教导和鼓舞之下，竟也弹的得心应手，纯熟流利，自己也倍曾信心。他们日日饮酒作乐，这样玉柱慢慢的淡忘了再去读死书。

        如玉又鼓励他多出门，多结交朋友，由此一来，玉柱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名声，瞬间传播而开，人气暴涨。时机终于成熟了，如玉释然:“你可以去参加科考了”。

        一天深夜里，玉柱对如玉说：“男女同居在一起，就会生孩子，我与你同住这么久，怎么没孩子呢？”如玉噗嗤笑着说：“君日日读书，看来我在这里对你没什么益处，就做夫妻这件事情你都还不懂，你不知道吗？同房共枕有窍门”。

        玉柱问:“什么窍门”？

        如玉含笑而不言，凑到他耳旁，悄悄地告诉他窍门，玉柱愉悦惊叹“没有想到夫妻之间，还有这种不可讲的乐事。”

        于是他逢人就说夫妻之事，口无遮拦，听的大家都悟口而笑。很快如玉知道了，并且责怪了他，没想到他说:“小偷翻墙偷东西，才不敢告诉别人，天伦之乐，人人都有，有什么忌讳呢”？

        过了八九个月，如玉果然生下一个儿子，他们雇了一个老妇人抚养孩子。

        有一天，如玉对玉柱说：“我跟随夫君两年了，也生了儿子，我们要分别了，耽误久了，恐怕会给你惹祸上身，等到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玉柱涕零而泪下，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咽泪而言:“你就不念及我们的孩子吗”？

        如玉忍痛含泪，许久才说“你要想把我留下来，你就把这架上的书都给烧了”。

        玉柱不解:“这些书可是你的娘家，你的故乡啊！也是我的命根子，你怎么这么说呢”？

        如玉不再勉强他，说:“我知道一切都有定数，只是想提前告诉你。”

        之前，他们家的亲戚和族人，偷偷的看见过如玉，无不为她的倾世容颜感到惊骇，但是又不知道他是哪一家的女儿，玉柱是和哪一家结下的亲家？他们一起询问玉柱，玉柱不会说慌，只是缄默不言，大家就开始怀疑了，慢慢的言语就开始传遍开了。

        城里的县令，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姓“史”，福建人，少年中进士。得知这个消息，他春心欲动，也想一睹如玉的芳容，立马派人去抓捕玉柱和如玉，如玉知道后，顿时消身的无声无迹。

        史县令怒火中烧，把玉柱抓了起来，去掉他的功名，严刑拷问，为得出如玉在哪，玉柱被打的命若悬丝，但也没有交代出一个字。

        史县令不肯就此罢休，又对他的奴婢用刑，奴婢交代了她自己略知的一二，史县令以为如玉是妖，便骑马亲临玉柱家进行捉拿，只见玉柱家一房子都是书，多不胜数，繁杂的无从搜索，就下令放火焚烧，庭院浓烟迷漫，郁结不散，天空阴霾一片。

        玉柱被放之后，去了远方，找父亲的一个朋友帮忙，得以恢复重新开始考试，这年考中了举人，第二年考中了进士。

        玉柱对史县令恨之入骨，为如玉立了牌位，日日对她说：“如玉你泉下有知，在天之灵，保佑我做官到福建”。

        后来果然被朝廷派去巡查福建，三个月后，查到史县令的种种恶劣事迹，便抄了他全家。

        玉柱有个表兄弟是法院院长，想办法逼着他娶了个老婆，买了一个奴仆，骗他说是先寄放在他那里。史县令这件案子了结，玉柱当天上奏，弹劾自己，卸职辞官，取妻回老家了。”

        “这就是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故事？”袭柏年问。

        “嗯嗯，我就是想，会不会，余虹先生也是被书中出现的美人迷了眼——”

        “微微，禁止宣传迷信思想。”袭柏年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x’，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余虹先生，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不断买书用来自我安慰，这种更像是一种心理补偿。”

        “那他是为了什么，要补偿？还不断的买书？”傅微有些不同意，反驳道：“你看看他，哪有喜欢书的样子，买的那么多书，就像丢垃圾一样随便乱扔，你不是说过，那个书箱是空的，那么他打开空的书箱，又不装书，他想干嘛？”

        “而且，他们家什么家具也没有，连书柜书箱都没有，很明显，这些买来的书，是用来充当祭品的吧！”

        祭品·····

        傅微的话，袭柏年似乎没听进去很多，茫然的盯着远方，似乎，某种线索变成的珠子，又形成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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