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十三章

音乐步入尾声，舞步渐停。

        旋律伸手按下了播放器的暂停键，微笑着拍了拍手：“好了，就到这里吧。”

        茜卡莉娜松开舞伴的手，微微喘气。

        而被抓来同她练习的舞伴，是一位年轻的园丁，此时如获大赦，向二人鞠躬后，便红着脸窘迫地跑走了。

        毕竟在舞曲中他不小心踩了两次茜卡莉娜的脚。

        目送那位园丁离去后，茜卡莉娜微微蹙眉，她转头询问旋律：

        “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吗？我感觉我还有很多没有熟练……”

        旋律望着她，微微侧头示意墙上的时钟：

        “已经十点了哦。”

        “……好吧。”茜卡莉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旋律柔和地对她笑笑，她坐到沙发上，拍拍身边的空位让茜卡莉娜坐过来：

        “其实不用这么紧张，茜卡。”

        接着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抱歉，之前听酷拉皮卡喊你茜卡，就下意识这么喊了，你的全名是茜卡莉娜，对吧？”

        “没关系，喊我茜卡就行。”

        茜卡莉娜笑了笑，坐到旋律身边，又说：

        “怎么能不紧张呢，毕竟明天就是宴会了。”

        诺斯拉家主办的宴会，邀请了临近地域的许多黑手党要员，由酷拉皮卡主持，莱特和妮翁也会出席。

        主要目的是为了告知外界诺斯拉家已经稳定，并且更换了掌权者，重新结交这些势力……以及对外坐实茜卡莉娜是德特里家族小姐的假身份，公布两家已有联姻，为合作关系。

        而实际上，德特里家族的地界离诺斯拉家族相距甚远，跟诺斯拉周边的一派系自然也不会相邻。

        不相邻会使诺斯拉和德特里合作这个消息的威慑减弱，相对的，会让茜卡莉娜的身份更难以查证。

        这就是酷拉皮卡想要得到的效果。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茜卡莉娜在此之前从未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也从未接触过名门的社交礼仪，毕竟茜卡莉娜原定也不是在此时亮相的。

        原定的缓冲期消失，多少让茜卡莉娜感觉到了不安。

        旋律温和地注视着茜卡莉娜，片刻，她缓缓开口道：

        “其实我也在想，酷拉皮卡让我来教你礼仪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顶着茜卡莉娜略带疑惑的目光，这位前皇家乐队的首席长笛手，用那种她有的抚慰人心的嗓音，将推断娓娓道来：

        “因为你要面对的不是名流，而是各地黑手党的头目。他们所谓的社交礼仪只是对名流的一种模仿，只是个壳子罢了。”

        “所以只要看上去赏心悦目，他们是不会想太多的。”

        旋律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是没问题的，说实话，我觉得你就算不学，靠宴会上的气氛模仿都能撑下来。”

        茜卡莉娜愣了愣，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

        “你是对的，我应该知道的。”

        “是的，你有些紧张过度了，茜卡。”

        旋律笑了笑，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

        “你现在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重要。需要我给你吹一支曲子吗？我的曲子有安神的效果。”

        “不用了。”

        茜卡莉娜摇摇头：

        “我的念能力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她站起身，提着裙摆向旋律微微俯身，行了一个从她这里学来的告别礼：

        “那我回房间了，晚安，旋律老师。”

        旋律从沙发上跳下来，右手抚胸对她行了一个男士的礼仪：

        “晚安，茜卡小姐。”

        说完，她直起身，忍不住带了些调笑的意味：

        “快回房间吧，自从你上次失踪以后，酷拉皮卡很少向以前那样凌晨才回来了。”

        茜卡莉娜微微颔首，走出几步后，又听见那到如沐春风般的声音轻声补充了一句：

        “他把你看得很重哦。”

        茜卡莉娜浅金色的睫毛颤了颤，她停下脚步，靠着门框回头对旋律露出一个近乎无奈的笑：

        “……其实，我更希望他能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我。”

        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茜卡莉娜径直离开了大厅。

        然而，直到第二天诺斯拉家族的宴会开始，旋律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只知道，茜卡莉娜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跟现在不一样……

        茜卡莉娜站在会场的中央，一席金发半挽，编起的部分精致蓬松，剩余的发尾乖顺地搭在左肩锁骨上，发间盘着银叶，上面都水钻在水晶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她穿着一件杏色的小礼服，站在酷拉皮卡身侧，保持完美的微笑，而德特里家族派来的人则站在更边缘一点，看似是维持现场秩序，实则是在向外来宾客彰显茜卡莉娜的身份。

        酷拉皮卡似乎面向广大宾客说了点寒暄的话，茜卡莉娜没注意听，只是跟着一起鼓鼓掌。

        这个动作已经够眼睛的人注意到他们手上的戒指了。

        跟黑手党打交道，还是有一点好的，最起码场面话没那么多。酷拉皮卡简单说了两句之后，向全体来宾举杯，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以示对客人的敬意。

        茜卡莉娜象征性喝了点，心里隐隐担心酷拉皮卡的酒量。

        莱特老爷和妮翁小姐同样也出席了这次宴会，那位小姐被禁足了很久，此次出现，让她很是雀跃。

        在看到茜卡莉娜的一瞬，妮翁的眼神一亮，并且在她离开人们视线中心的时候，小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看到你！”

        妮翁拉着她的手，像拉着一根救命稻草，她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老爸，确认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茜卡，我们一会儿找机会跑吧！我已经被爸爸关了两个月了，特别闷。”

        一边，在与几位宾客交谈的酷拉皮卡飞快地往这里瞟了一眼。

        这位小姐很显然对外面的局势不感兴趣，也没有思考茜卡莉娜在这场宴会中的位置。

        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她的站位无疑是属于女主人的站位。

        在她眼中，茜卡莉娜仍然是拥有精湛逃跑能力的某个小帮派千金。

        这确实茜卡莉娜在她面前立的人设。

        茜卡莉娜保持着微笑，开始思考要怎么跟这位任性的小姐解释。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弥补”吧。

        还没等茜卡莉娜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女声：

        “小姐。”

        茜卡莉娜转头，那位从德特里家族“借”来的红发小姐站在茜卡莉娜身后。

        利菲斯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中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警告。

        来得正好，省得多费口舌了。

        于是，茜卡莉娜对妮翁无奈地摊摊手，对这位利菲斯小姐感观更好了些。

        随着妮翁神色失落下去，莱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女儿，往这儿走来。

        他拉住妮翁，向着茜卡莉娜挤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晚上好，茜卡莉娜小姐。”

        茜卡莉娜端起笑容，与他虚与委蛇：

        “晚上好，莱特先生。”

        “哈哈，茜卡莉娜小姐，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莱特轻轻咳嗽了一下，他礼貌地向茜卡莉娜伸出右手：

        “希望以往那些小摩擦不会影响我们两个家族友谊，相处愉快。”

        在凛仙发来情报的时候，他也迅速去查了关于茜卡莉娜和德特里家族的情报，然而由于这个家族离诺斯拉家族实在太远，所以莱特除了猎人网站上的信息之外几乎一无所获，包括眼前这位“茜卡莉娜”小姐。

        唯一能知道的是，德特里家在当地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家族，甚至比之前的诺斯拉家族还要繁盛。家族中，有几位格外出名的组员，其中一位就是现在站在茜卡莉娜身后的红发利菲斯。

        这让莱特猜测或许茜卡莉娜是德特里首领比较宠爱的私生女，因为上不了台面，所以被家族藏起信息；又因为受尽宠爱，才不会被家主直接抓回去。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当然。”

        茜卡莉娜巧笑嫣然，大方地握住了他的手：

        “相处愉快。”

        离舞曲开始还有段时间，不少人在佯做高雅地相互攀谈。当然，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这些西装革履的人谈的大多都不是什么高雅之事。

        当然，也有例外。

        霍姆家族的家主汤恩自诩是个粗人，此时他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随后他揉揉自己红红的酒槽鼻，嘴里嘟嘟囔囔：

        “什么狗屎玩意儿，一点儿劲都没有，不如喝烧酒！”

        他翘着二郎腿，扯了扯衬衫的领口，给领带扯得松松垮垮：

        “还要穿西装，这玩意儿穿着不闷得慌嘛！”

        艾丽塔本来看到父亲这副邋遢的样子都要急得跳脚了，不过现在，她没心情。

        “哎呀。”

        见女儿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汤恩恨铁不成钢，他一拍大腿：

        “都跟你说那个黄毛小子有对象了，你偏不信，还硬要拉着我来。”

        “来了又难过，你说说看，要什么样的男的爸爸不给你找，非要吊在一棵树上。”

        见女儿还一副死要倔的模样，汤恩嫌弃似的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管不着你！”

        随后挥手招来侍卫，将他手上一托盘的香槟都拿走了，一杯一杯灌。

        艾丽塔一言不发，站了一会儿后快步离开了这个角落。

        “诶！艾丽塔！？”

        汤恩想喊住女儿，可艾丽塔当做没听见自顾自走进了人群中。

        “嗐，这倒霉孩子！”

        汤恩咕哝着，端起香槟又是一阵痛饮。

        -

        刚刚跟一些明着暗着试探的帮派老大暂别，酷拉皮卡又迎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

        霍姆家的千金，艾丽塔霍姆。

        这位小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鸦青色的长发绑了个高高的侧马尾，发尾被烫得微卷，显得十分俏皮。

        她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虽然表面上在努力维持着仪态，但酷拉皮卡发现她在无意识摩挲着手指。

        “您好，酷拉皮卡先生！”

        在沉默的尴尬蔓延开了之前，艾丽塔硬着头皮开口了，因为激动语气听起来有些上扬，她赶忙调整了语调：

        “我是霍姆家族家主汤恩霍姆的女儿，我叫艾丽塔。”

        “很高兴认识你，艾丽塔小姐。”

        酷拉皮卡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向她点头示意。

        “我也是。”

        艾丽塔匆匆行了个提裙礼，却没想起来，一般舞曲结束后才会用这个礼仪。

        不过酷拉皮卡也不在意，双方略做客套，闲聊起来。

        话题有些零碎，而且飘忽。不过在聊到关于黑手党的问题上时，能看出这位小姐并不是一无所知，估计是多少参与过一点，但了解地并不深入，或者是……故意拙藏？

        虽然看她的样子是可能性不大，但酷拉皮卡姑且留了个心眼。

        感觉话题渐渐开始枯竭，艾丽塔在心中酝酿了片刻，她望茜卡莉娜的方向，佯装松了口气：

        “之前听到过一些关于茜卡莉娜小姐不太好的流言，不过在真正见到她之后，感觉这些流言蜚语都会不攻自破呢。”

        她对酷拉皮卡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说不定是因为霍姆家族与德特里家族相距太远，流言在传播的过程中歪曲失真了吧。”

        酷拉皮卡微微挑眉。

        话术稚嫩，挑拨离间的心思过于直白。

        而且这位艾丽塔小姐在说谎，因为茜卡莉娜成为德特里家族的小姐就是进半个月内的事，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会有流言传出。

        除非是主动去调查，或者是编造。

        ……但是在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面前编造谣言也太蠢了吧？

        至于调查……酷拉皮卡还是挺想知道其他势力做过调查后得出什么样的结论的。

        况且这位艾丽塔小姐一副很希望自己继续询问的样子。

        于是，酷拉皮卡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适当的兴趣：

        “这件事我倒是不清楚，不知艾丽塔小姐愿不愿意详细说说？我还是挺好奇世俗对我的这位未婚妻的评价的。”

        艾丽塔做出了些许犹豫：“当然可以，不过其中有一些流言过于刺耳……”

        “我会根据情况分辨真假。”

        艾丽塔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这样对方信了就是真的，不信就是谣传过分的部分。

        “……我听说，茜卡莉娜小姐是私生女。”

        酷拉皮卡脸上波澜不惊，他微微颔首：

        “这个我是知道的。”

        毕竟茜卡莉娜和德特里家族当家和当代夫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又是突然出现的，很容易让人得出这样的结论。

        见自己编的东西居然蒙对了，艾丽塔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说出来第二则谣言：

        “据说，茜卡莉娜小姐的美貌都是人工的。”

        “……”

        什么乱七八糟的。

        酷拉皮卡开始觉得这个人真的在瞎编。

        艾丽塔捕捉到酷拉皮卡表情变换了一瞬，连忙补救道：

        “不是传统的整容，而且花了大价钱雇佣念能力者做出来的。”

        “……”

        酷拉皮卡有种无语扶额的冲动，但是转念一想，茜卡确实有用过念能力变换过外貌，就在见和西索一起见库洛洛的时候……但是那时候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看见才对。

        不管怎么样，虽然感觉艾丽塔在胡编乱造，他还是保持了一份警惕。

        艾丽塔不太能确定酷拉皮卡在想什么，她还是吐出了下一句谣言：

        “还有谣言说她私生活混乱，每天都会从男人床上爬起来。”

        “……？”

        越发离谱了，酷拉皮卡完全可以确定她是在胡编乱造。

        ……不过茜卡莉娜确实是从男人床上爬起来的，从酷拉皮卡床上。

        毕竟他俩现在睡一块。

        那位小姐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被酷拉皮卡委婉地制止了。

        毕竟他并不是想听其他人贬低茜卡莉娜。况且还有个恰到好处的借口：舞曲，要开始了。

        而第一支舞，一向都是宴会主人和伴侣一起跳的。

        “少当家，舞曲快开始了哦。”

        茜卡莉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语气中带着些许轻快地上扬，又不知从哪儿学来一个新词。

        酷拉皮卡看向她，眼中像是洒进了光，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唇角。

        “来了。”

        说完，他向艾丽塔浅浅鞠躬：

        “失陪。”

        随后起身离去，艾丽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她叹了口气。

        -

        虽然出现了一些小插曲，这场宴会还是以一个比较完美的姿态落幕了。

        然而，回到宅邸，还要面对成堆的工作。

        茜卡莉娜洗好澡出来，正好看见酷拉皮卡手持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怎么了？”

        茜卡莉娜走到书桌旁，扶着椅背凑过来。

        “你看看这个，这个月赌场发来的报表。”

        酷拉皮卡也不藏，直接把文件递给她。

        “怎么？谎报金额？”

        茜卡莉娜一边说着，一边一目十行扫过去，然后她震惊了。

        确实是谎报金额，而且直接少报两个0，这是生怕上头看不出来。

        然后她反应过来了，确实是生怕上头看不出来。

        “这是在跟你叫嚣吧？赌场那群人不服你，甚至确定你管不到他们。”

        “是的，而且被他们猜对了，我确实没有精力去管理。”

        酷拉皮卡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

        “时间太紧张，我没办法挑出那么多值得信任的人去管理这些，他们都有更重要的职责。”

        茜卡莉娜笑了笑，她将文件放回桌子，却在酷拉皮卡想要拿起的时候猛地摁住了文件。

        卧室略显昏黄的灯光下，茜卡莉娜靠在桌子边，低头对酷拉皮卡笑，笑得明媚缱绻：

        “少当家，你看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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