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合奏

霍凌游眉头发白，极力压制愤怒之情，霍曲寄纵然含垢匿瑕，但也心存微火，霍朗熙则竖眉切齿，急要争辩。

        可还未等霍家子弟开口，适才一脸为难的秦舒窈，忽的脸色一变，声音虽小但语气严厉，道：“宣和哥哥，听白公子是我的朋友，若你再如此说他，那便是也瞧我不起。”

        此刻除了萧群玉，其他人脸上皆些许震惊。听白更是既惊喜又佩服，想来秦舒窈确未介意、看低过自己，当即道：“多谢秦三小姐。秦三小姐言重了。”

        萧宣和见秦舒窈面露不快，也慌作一团，道：“舒窈，我岂能看不起你，只不过那人”他斜眼望了一眼听白，又见秦舒窈依然不怿，便改口殷勤地道，“罢了，只要你喜欢，我便”

        听白暗暗猜测，那萧宣和对秦舒窈可能并非仅是讨好的感情，还有爱慕之心。

        萧群玉面无表情地抬手打断了弟弟的话，“适才宣和所言多有得罪，请听白公子见谅。”

        萧宣和迅速将怒火转移到萧群玉的身上，叫道：“萧群玉，你是何意？你有什么资格替我道歉？”

        萧群玉冷冷地望着他，声音如同笼罩着一层寒霜，令人不寒而栗，“你还不闭嘴。”

        萧宣和还要辩驳，却似被他的面容吓得无法言语，嗫嚅了几声，大袖一挥，朝自己的座位奔去。

        他不动声色地盯了听白片刻，“告辞。”说完便拉着秦舒窈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霍凌游本就对秦家人无好感，再加上萧群玉素来以“冷面月神”著称，他的一言一行与霍凌游截然相反。最令他气愤的是，他居然认识听白，而又听听白所言，对萧群玉并无印象，想必此人之前可能是听白的良人，思及此，不禁醋意大发，又焦躁又气恼。

        他紧贴听白的身体，轻轻握住他的手，且稍有掩饰地放到自己的背后，目光一直狠狠地锁着萧群玉的背影。

        听白对霍凌游此举不甚明白，但他猜到霍凌游的情绪一定有些波动，所以未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对方握着，直到两人的手都是汗津津的。

        霍朗熙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家方向，骂道：“那个萧宣和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对咱们霍家人。还有萧群玉，别以为他在太子殿下和秦大人面前得宠，便可以耀武扬威。说白了，他们就是秦大人的一条狗。当初要不是父亲与众大臣求圣上开恩，饶了他们母子三人，他个姓萧的会活到如今！”

        霍曲寄把脸一冷，劝道：“二弟，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你的言行。”

        霍朗熙不敢瞪霍曲寄，只好闷闷地答道：“我知道了，大哥。”

        听白想要缓和气氛，柔声道：“多谢霍二公子。”

        霍朗熙疑道：“谢我作甚？”顺而他想起适才自己所辩之言，似把听白当做“霍家人”，顿时浑身不自在，便又恢复了往日的轻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又不是为了你。”

        霍凌游轻笑了一声，“那我多谢二哥。”

        霍朗熙仿若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回望了一眼霍曲寄，但见他一脸忧心忡忡，似乎未将听白与霍凌游之言听入耳中，合着适才两人的“默契感谢”，还依然只有自己一人被秀了一脸，当即脸色紫红，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识舟终于安排好座位，邀霍家人和他们请来的表演者一一落座，听白坐在霍凌游的身后，导致霍凌游总是回头与他说笑。

        霍曲寄没有办法，只好提醒道：“三弟，这里不是素荆苑，你还是稍微收敛一下才好。”

        听白也示意他不要总是回头，霍凌游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便端端正正地坐好，不再动弹。

        庆典开始，只见顾济涉先上前台致谢，他身形瘦高，好似一根竹竿，头发稀少，白了一大半，眼皮下垂，但眼神透出睿智与慈善，皮肤发黄，嘴唇极薄，给人感觉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这位老者已年过六旬。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浑厚有力，道：“今日大家前来，顾某人感激不尽。阅川书院已度过了二十个春秋，授人无数，此次庆典，一是感激各位好友不弃，一直关照着书院，二是我想借此机会，结识更多能人异士，也望能够请更多先生名士，为学生讲学授教。”

        他一语毕，台下掌声雷动。继而表演开始。

        听白头一次见此类活动，觉得很是新鲜。

        在他的印象中，书院都是严肃郑重的场所，书院的庆典无非是请来一些名家名师为大家授课解疑，可阅川书院一反常态，居然请来各种层面的三教九流，或是演歌，或是舞蹈，还有一些其他意想不到的杂耍，当真有趣得紧。

        再看顾济涉，白发朱颜、怡人自乐，想必这些定是他的喜好。

        但见表演丰富多样，歌姬歌声清脆嘹亮、绕梁三日；舞者长袖当空、红袖织绫；奏乐人笙箫琴笛，百家争鸣、技艺精湛；戏法杂耍妙趣横生、幽默畅怀。

        接着，便到霍家所带的舞姬献艺的时候了。

        霍朗熙骄傲地站起来，整了整腰带，很是威风，高声道：“为了庆祝书院落成二十周年，我特意请来渥丹最为著名的‘风花雪月’四位舞姬，为大家献舞。”他顿了顿，随着语气也变的随便起来，“为他们伴奏的是岚蒸台的听白相公。”

        大家听闻“风花雪月”四位舞姬到来，无不惊喜异常，又听听白也与之一同表演，表情瞬间变得难以名状，似乎有些羞耻，又有些期待。

        霍凌游见霍朗熙介绍听白非常简单无礼，心中颇为不满，同时他心中仍有一事要办，当即起身，接口道：“听白相公柳琴技艺高超，相信一定能令各位毕生难忘。同时‘风花雪月’四位舞姬风姿绰约，若仅这一次所见，未免日后教人思念。霍某有一提议，素闻焦衡焦大人以绘画人像闻名，今日可否当场为四位舞姬作画，也算是将片刻的美好永久保存吧。”

        但见焦衡算是书生相貌，只是眉宇之间有些势利的色彩，想来这位画师靠着“观音圣像”名震渥丹，必定才华横溢、恃才傲物，可他闻霍凌游之言，脸色竟有些慌乱，声音也有些颤抖，起身道：“霍三公子抬举下官，适才下官已经献上今日所绘之图，如今不便抢其他人的风头了吧。”

        霍凌游依然微笑道：“怎么会抢了其他人风头呢？大家都想亲眼见识一下焦大人的作画过程呢，难不成大人有什么作画时不可说的小秘密吗？”

        此刻在场的一些看起来并非文雅之人的嘉宾开始起哄，叫着嚷着教焦衡表演。

        霍凌游跟着得意地笑了笑。

        焦衡眉头紧皱，还要拒绝。

        萧群玉突然站起身，朗声道：“焦大人画工精湛，必然有他自己的秘密在里面。只不过这秘密却并非不可见人，而是不得见人。”

        霍凌游本就对萧群玉无好感，见他为焦衡出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成冰，冷漠地道：“萧大人对焦大人竟如此了解，连焦大人作画的秘密也了如指掌，真令人羡慕。那霍某便洗耳恭听，究竟是什么秘密‘不得见人’。”

        那些起哄的粗人又叫起来：“对啊，什么秘密！”

        “画画能有什么秘密！”

        “不就是一张纸、一支笔、一砚墨便可解决的嘛！”

        萧群玉不受他们干扰，娓娓地道：“焦大人作画必须要在一个无人且极为安静的环境之中，所谓心静则万物皆成，倘若教他在如此热闹的场合下作画，既无法完全施展焦大人的才华，同时也是对作画的一种亵渎。”

        霍凌游的舌头一向不输旁人，他还要与萧群玉争辩，便听丁砚旋劝解道：“既然大家想看焦大人当场作画，那可否请焦大人屈尊一画？当然，不是在此地，可否移步到丁某寒舍，再行作画？”

        霍凌游见丁砚旋出面调停，便不再争辩。

        丁砚旋在他心中的分量一直很重，他当初初入书院，不学无术、顽皮成性，其他的先生碍于他是霍家三公子而假意奉承，实则厌恶，唯有丁砚旋对他照顾有加，不仅传授他四书五经，还教给他一些拳脚功夫。顾济涉也偶尔看他们练拳，从不阻止，只是慈爱地点头微笑。

        萧群玉冷笑一声，抱拳道：“就听丁先生的。”然后又对焦衡道，“焦大人，可以吧？”

        话已至此，不可以也得可以，焦衡心中盘算，幸好自己留有后手，便爽快答道：“可以，萧大人。”

        丁砚旋松了口气，见现场气氛还有些尴尬，便道：“丁某也对听白公子的琴技有所耳闻，不知公子可否赏脸，能与在下合奏一曲，配合四位舞姬姑娘表演？”

        听白见丁砚旋面含如玉、温文尔雅，对他所讲之话极其客气，又见霍凌游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因而也对这位丁先生心生好感崇仰之情。

        他本就应此刻表演，既然丁砚旋提议两人合奏，他便恭敬不如从命，欣然答应。

        四位舞姬依次上台，听白怀抱柳琴，丁砚旋低身抚古筝。

        听白弹奏第一个音，丁砚旋立刻与之相和跟随。两人合奏此起彼伏，默契和谐，如瀑如云，似虹似霁，开阔豁然，令人心驰神往。

        他们乃首次合作，教人听来，却如伯牙子期一般，惺惺相惜。

        舞姬舞姿翩翩，正所谓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霍凌游又欢喜又怅惘，低声自语：“我为何以前没有好好学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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