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岫岩

霍凌游拿起酒杯，独自饮尽，极为享受地道：“没想到这掺有荀草的酒，竟如此醇香！”

        晓亦震惊至极，“你！”

        霍凌游笑容一变，目光锐利，射向晓亦，“你别急，就算我多喝了一杯，里面荀草的分量若单给一人服用，也足以致命。只是”他把玩着白瓷酒盅，“只是，我适才说荀草之酒醇香无比，却是在骗你。”

        晓亦轻轻挪动步伐，悲愤交加，“这酒！”

        霍凌游已将一切了然于胸，“你所杀之人，皆与仙首村有关，如今你的目标只剩韩大人一人，若今日无法除掉他，恐怕今后便再无机会，所以你兵行险着，故技重施，想要毒死韩大人。只可惜你机关算尽，那被你掺了荀草的酒早就被异土换掉了，到时请人仔细查验，还怕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真凶吗！”

        晓亦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一个箭步上前，曳着韩伯霭，从腰际抽出一柄匕首，直抵他的脖子，又后退几步，尖声叫道：“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霍凌游一惊，伸手叫道：“不要轻举妄动！”

        “别过来！”他突然哈哈大笑，“韩世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韩伯霭早就冷汗涔涔，全身发抖，声音发颤，“你真是他”

        晓亦大喝一声，“不错，我就是他！就是那个被你们活活烧死的叶岫岩！”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惊。

        怀伊声泪俱下，“晓亦，你在做什么，快点回来吧！”

        叶岫岩怅然一笑，双眸中满是泪水，“怀伊，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其实我的真名叫做叶岫岩，我的年龄也并非十六岁，我服用了荀草，可以保住容颜，隐藏身份。我改头换面，忍辱负重，只是为了要找他们报仇！”

        怀伊泪水扑簌簌地流着，“为何？你为何要杀那么多的人？”

        叶岫岩恨恨地道：“因为他们都该死！他们杀了所有的村民，连刚会说话的孩子都不放过，他们就是恶魔！”

        怀伊已然说不出话来，新儿扶着他坐到一边。

        听白慢慢向前挪了一步，“叶先生，你是说韩大人等人杀了仙首村中所有的人？”

        叶岫岩身上白斑愈加明显，面容也不再是十六岁少年的样子，仿若一瞬间增长了十岁，他声音沙哑，但仍昂然道：“你们猜得不错，我与韩伯霭、徐祖尧、阮明和于湖皆为焦泽人，当年焦泽大灾，我们五人逃难至云翕，又逢焦泽另一同乡章纪，见他不过来云翕短短数月，却锦衣加身，好不富裕。我们心下好奇，便问他有何奇特经历。他念在我们是同乡，便对我们讲起仙首村的秘密。

        “他道，仙首村金沙遍地，财富多得不胜枚举，他误打误撞闯入，偷藏了一些金沙金石，临走时被仙首村人蒙住双眼，送出村子。所以他虽然去过仙首村，却无法明确其具体位置。我们当时身无长物，想到何不碰碰运气试一试，便按照章纪给的模糊地址前去寻找仙首村。结果我们找了半个月，仍一无所获。

        “一天，寻找途中，我因太过饥饿疲累，不小心跌下山崖，他四人连忙下崖看我死活，竟偶遇一仙首村民，名唤丽巴布。丽巴布将我救起，韩伯霭谎称我们迷了路，丽巴布单纯善良，便同意让我们进村养伤。

        “我们初入仙首村，只见村子物产丰富，风景极美，我的左腿摔断了，行动不便，听得韩伯霭等人回来言说，仙首村果真金沙遍地。

        “我一直在丽巴布的家里养伤，与她日久生情，决定留在仙首村不走了，是以在手臂上纹了村子的图腾。”

        叶岫岩下意识欣然一笑，想来是回想起与妻子丽巴布的快乐时光，心中舒畅。

        突然，他脸色一变，声音更加尖利，眼神中的光彩瞬时化为愤怒，又转为仇恨，他的手牢牢地攥着韩伯霭的臂膀，痛得他“啊”地叫了一声。

        “我们本可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谁知韩伯霭四人狼子野心，贪图仙首村金沙，妄图偷取带回中土，不料却被村民发现，村民淳朴正直，好言请他们出村。可他们阴险狡诈，只是表面答应，却在为他四人的践行宴上，将迷药下入宴席的食物和酒水中。村民还当他们是缘分朋友，豪饮畅聊，我也鬼迷了心窍，竟对他们有些不舍。结果全村百人，包括孩童，皆被迷药迷倒。”

        他此时早已泪水涟涟，声音发颤，全身发抖，眼眶通红，眼神惊恐无比，哽咽道：“你们可知，他们之后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吗？”他未等众人答话，兀自高声喊道，“他们将村□□到一间大屋内，放了一把大火，然后偷取了金沙，扬长而去！”

        在场众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韩伯霭哆哆嗦嗦地插言哀求：“叶世弟，我们错了我们有悔你已经杀了他们，也算报了仇了，我只是受他们的教唆，并未真的放火烧村啊！”

        叶岫岩严容吼道：“放屁！”他的匕首动了一下，利刃距离韩伯霭的皮肤仅有两寸，“我的妻子丽巴布正身怀六甲，孕吐严重，虽也吃了一些食物，却尽数呕吐出去，所以并未被迷晕。她见我也无力行动，便奋力将我拖出。

        “期间有很多人，意识尚清，身体却无法动弹，他们见丽巴布可以行动，都哭着哀求她救自己孩子一命。丽巴布被哭声搅得心乱如麻，一时大意，一燃有大火的横梁落下击中了她，以致她容貌尽毁。

        “丽巴布身形娇小，又怀有身孕，加之她已然身受重伤，将我拖出后早就力气全无，根本无法再返回救其他人。我们筋疲力尽地立于火海边，听着村民不住的哀嚎、祈祷、求助，咒骂，眼睁睁地看着这上百条生命慢慢无辜消逝，却无能救其中一人！”

        他情之所至，不禁大声哭嚎起来，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他的胸膛。

        众人听到此处，皆不住神伤心痛。

        新儿“哇”地一声哭出来，他连忙捂住了嘴巴，好教哭声不会再次发出，但是身体却抖个不停。

        听白回想起在“一尺天”时，晓亦因为一点小小烛火而吓得失魂落魄，想必也是因此变故而产生了极严重的心理阴影吧。

        叶岫岩定了定神，神情由愧疚变为凶狠，叫道：“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杀！”

        霍凌游长叹一声，并未回答叶岫岩的问话，而是反问道：“那章纪呢？他并未参与屠杀，为何你也要对他下杀手？”

        叶岫岩冷笑一声，“若不是章纪告知我们仙首村之事，岂会落得如此地步！”他又开始低声啜泣，“我宁愿不曾与丽巴布相遇，也不要这样的结局”

        听白心中虽也悲愤，但头脑依然清醒异常，质问道：“那画唐呢？他对你那般依顺，你不可能不知他的心意，你怎能如此狠心，拿他去做试验！”

        叶岫岩的眸子中蓦地出现一丝光彩，继而又黯淡下去，幽幽地道：“画唐是我对不起他”

        “如今说对不起还有何用！他到死也不曾怪你，还依恋着你，可你却突然人间蒸发，连他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叶岫岩苦笑道：“我承认，我最初是利用画唐来试验荀草的药性，是想治疗丽巴布的脸伤，我们的孩子早就没了，她那时也深受重伤，命不久矣，我只是想要让她美丽地死去。

        “我曾返回过仙首村一次，发现里面金沙尽失，荒草不生，我好不容易找到数粒荀草种子，培育成熟，以致入药。但对于荀草的剂量，我却无法确定，我怕用药过猛丽巴布毒发而死，也怕用药不足，起不到效果，于是便通过画唐来试验用药剂量。可我计算失误，断送了画唐的性命。而在画唐死后不久，丽巴布也因身心俱疲，积郁太深而去世了。”

        听白凄然道：“从那时起，你便决定要复仇。”

        叶岫岩脸上些微抽搐，“是，我最先找到了身在云翕的阮明，利用荀草将他毒死，然后来到渥丹，打探到徐祖尧爱好男色，便想办法进入到岚蒸台。”

        怀伊惊呼一声，悲伤难以控制，“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

        叶岫岩苦痛地道：“对不起，怀伊，我对你如同像对画唐一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该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听白，皮笑肉不笑地道，“听白，你可知，你险些坏了我的计划！当日怀伊入破，徐祖尧本来看好怀伊，谁知你惊艳四座，他便转了心思，幸而霍大人半路出现，徐祖尧才没有得逞。

        “虽然前两日我无从下手，但我知道，只要徐祖尧对怀伊仍感兴趣，我就肯定还有机会。果然，第三夜时，我能够服侍在怀伊左右，便趁机将荀草放入酒壶之中，作案方法就如你们适才所说一般无二。”

        怀伊呜呜地哭着，他丝毫听不到叶岫岩的解释。

        叶岫岩续道：“后来我尾随韩伯霭，竟顺藤摸瓜，找到了于湖，便设计将含有荀草的食物给于湖吃，本想看他因被野狗追赶而当场毒发，谁知日夜浮的人前来讨债，我怕暴露身份，便提前离开。不过我心中肯定，于湖活命难逃。之后我又找到了章纪，我本并未打算杀他，谁知当我与他讨论仙首村财宝时，他竟兴趣大增，我心中痛恨非常，才不得已将他推下山崖。”

        霍凌游急不可耐地道：“他们几人固然可恶，但你大可交由官府来惩治，为何要脏了自己的手？”

        叶岫岩惨笑道：“霍大人，你是朝廷中人，自然要替朝廷讲话。但你可知，我只不过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更无凭无据，如何能扳得倒他们几人，何况韩伯霭还是秦益大人的大女婿，我更是投诉无门啊！”

        倏然间，只听一声浑厚冷酷的声音响起：“你倒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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