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br>本章为听白的回忆~

        新年都未有芳华，梨花簌簌胜春芽。春意尚浅雪向晚，晨曙灼灼解心乏。

        正月初一夜，大雪纷飞，直到清晨才将将停息。

        渥丹般若阁小君孙云影望着皑皑白雪，前途茫茫，烦躁之意一下袭来。可般若阁的小少年们却是喜出望外，穿上棉衣棉裤，奔到雪中打雪仗堆雪人。

        孙云影不过四十岁，但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妪，她的眼睛在年轻时极为美丽，可如今却充满了狠劲，嘴角也变得苍白，连背也好似随着面相的衰老变的有些驼了。她的眉头从未放松过，眉心处的褶皱经长年累月逐渐形成了一个“八”字的纹络，恐怕今生都无法消除。

        此刻她双手叉腰，对着在雪中正玩得起兴的孩子们尖声叫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还不快快回屋收拾东西。若是误了时辰，看我不把你们丢到雪地里罚站，一天不给你们吃东西，教你们玩个够！”

        少年们见孙云影发怒，都战战兢兢地放下手中雪球，慌乱地跑回卧房。

        孙云影看着他们一个个陆续回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但眼中依然毫无慈善之光。猛地，她连笑意也吝啬地收起，拉住了一个少年的衣襟，骂道：“小王八羔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少年连忙把手背后，藏好“宝贝”，挤出一丝笑容，“我什么都没拿。”

        区区一个小孩的伎俩怎会瞒得过孙云影？

        她早已看穿少年的把戏，粗鲁地将他背后的手曳到身前。

        只见他双手通红，一只手空着，一只手中攥着一个快要融化的雪球。

        孙云影一边喊着“教你不听话”，一边习惯性地拿起放在墙角的藤条，毫不犹豫地在少年身上抽了几下。

        突然有人从屋内走出，阻止道：“阿楚犯了何错，小君竟如此责罚他？”

        少年最初还是咬牙蹙眉，很是痛苦，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笑逐颜开，叫道：“小白哥哥，快救我！”

        孙云影见听白出来，便停止了殴打，愤愤地道：“你自己问问他。”

        听白上前把束楚拉到身后，见他手里仍攥着白雪，而手心的温度已将雪球融化成了雪粒。他伸出双手将少年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束楚比他小上三岁，但手却生的十分宽大，他已无法将他的手全部包住，露出一大部分在外面，他只得低头不住向大手哈气。

        束楚遗憾地撅着嘴，“小白，我本来用雪给你捏了一只小鸟，要不是小君拦着，我早就给你了。如今雪全都化了。”

        孙云影怒道：“谁稀罕你的烂雪球。总是给我找这些个无谓的麻烦。”

        听白停止哈气，站直了身子，眼神犀利无比，“小君，阿楚只不过是想给我看看雪，哪里犯了什么大错。”

        孙云影脸上无丝毫悔意，她是般若阁的主人，自然颐指气使，看不惯谁便责罚谁，哪管什么正当不正当理由。

        她白了一眼有些颤抖、神色惊恐的束楚，道：“般若阁不许玩雪，他不但带头私混雪堆，还要把雪带到卧房，污了床褥，岂不是应该重罚！”

        听白见孙云影根本是不可理喻，若执意讲道理，那必然是讲不过的，只能以歪理对无理，方可化解此时矛盾，遂反唇相讥道：“小君，阿楚并未玩雪，他只是想用雪水给我洗脸罢了。”

        孙云影长眉一竖，“雪水洗脸？”

        听白比束楚微微高上一寸，他挡在束楚身前，不能完全将他挡住，但起码可以抵住孙云影的冷眼怒目。

        听白道：“古人云：‘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雪汇聚天地之灵气，雪水净面便可将灵气皆敷于脸颊之内，对养颜驻容有奇效。”

        还未等孙云影反应，听白便吩咐束楚道：“阿楚，你去我房里把脸盆拿来，取些雪放进去。”

        束楚说了一句“是”，便立刻跑回房间，又很快返回，跳入雪中。

        孙云影气得面红耳赤，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她心知听白容貌出众，今日虽为小唱，他日必定成为般若阁的行首，所以平日里对方出言不敬，她也皆忍下了。可每每她要处罚束楚，听白都会站出来袒护他，却令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束楚在小厮中的容貌算是清秀的，最初孙云影也想将他作为小唱培养，但听白极力反对，还出言要挟，孙云影怕得不偿失，便也从了听白心意。而束楚虽看似机灵聪慧，溜须拍马，撒娇示弱不在话下，但却独独对着她狡猾万般，故意逆她命令，教人看了，难免会觉得这是在为听白出气。

        孙云影扔掉荆条，丢下一句“巳时准时出发”，便窝火憋气地走开了。

        听白见束楚在雪中玩了一阵，时辰快到了，便道：“阿楚，回来吧。”

        束楚听话地放下手中的雪，走到他身边。

        他温柔地为他的外衣拂去雪花，少年一直笑望着他。

        今日般若阁内空无一人，直到酉时才出现了人影，无论是小唱还是相公都显出疲态，但大家心情甚佳。虽然出了一整天的门，但孙云影决计不会让大家休息充分，见有良人上门，便匆忙招呼大家打扮接客。

        听白身为小唱，不必担忧出堂之事，但免不了要陪良人喝酒弹琴，也坐于梳妆台前简单打扮。

        他余光瞥见门口有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笑道：“阿楚，站在外面干嘛，快进屋里暖和暖和。”

        束楚蹦跳着来到他身边，习惯性地右手扶起听白背后的青云，左手拿起木梳，仔细为他梳头，还不住称赞道：“小白，你的头发生得好美。”他又停下手中活计，歪头瞧着他的脸，凝神静气，低声道，“脸更美。”

        听白只当他说笑话，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怎么突然这样说。”

        束楚脸上红云乍起，听白以为他是在外贪玩，被寒风冻红的，将放在他头上的手向下移到他的脸上，谁知手指刚刚触碰到少年的肌肤，他便将身子弹了起来。

        听白摸了个空，笑道：“怎么了？”

        束楚嘟着嘴摇摇头，顿了顿，又展颜笑道：“小白，我送给你一件新年礼物吧。”

        听白心知束楚身无分文，如何能准备礼物，有些好奇，道：“你有礼物送我？”

        束楚嘻嘻一笑，跑到屋外，复又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雪球，“小白，这个送给你。”

        听白仔细端详，那雪球貌似一只小鸟，“这个小鸟很是可爱。”说着就要伸手去接。

        束楚把手一扯，听白又一次抓了个空。

        他假意不满道：“阿楚，你送我礼物，却不给我，是何用意？”

        束楚神秘地一笑，把雪鸟放在袖口，“小白，你可看好了。”

        只见他把雪鸟往袖中一送，停顿了一下，随即抽出，手中竟多了一只正在唧唧叫唤的小麻雀。

        听白惊喜万分，接过麻雀，“这大冬天的，哪来的麻雀！”

        束楚洋洋地道：“阿楚自有办法。”

        那小麻雀唧唧叫个不停，听白心里有些不忍，“这小家伙被困在我这了，也怪可怜的。”

        束楚靠近听白身侧，伸出一根手指缕着麻雀羽毛，“它才不会可怜。外面天寒地冻，若它飞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在你这里，它才是衣食无忧。”

        听白将麻雀放在眼前，欢喜地看了一阵，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这戏法有趣，是何时学会的？”

        束楚道：“就是今日去山上寺庙上香的时候，我见你们都虔诚礼佛，心里无聊，便绕到佛堂后面，恰巧看到有一五人组成的杂耍班子也在供佛，我便上前与他们聊天。其中一个小孩与我交谈甚欢，便教了我这个小伎俩。”

        听白吓唬他道：“你不好好听佛，竟乱跑瞎逛，小心教小君罚你。”

        “我才不怕，有小白哥哥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

        听白柔声道：“是了，若我在一日，便保你周全。”

        瞬间，他的神情又暗淡下去。他想起未来将要发生之事，不禁哀伤起来，拇指轻抚麻雀羽毛，道，“只怕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束楚见他神色伤感，急道：“难道你真的要在今年生辰时出堂吗？这太不公平，其他的小唱都是十六岁才出堂，为何偏偏要小白你在十五岁出堂呢！”

        听白轻叹一声，“小君言说有良人出高价邀我出堂，且十五岁出堂也不算什么罕事，只有才貌逸群的小吟和小唱才有如此机会。”

        束楚忿忿地哼了一声，“这算是什么机会，若换做是我，才不要如此机会！”

        “其实早一年出堂，晚一年出堂，又有什么大的区别。”他轻轻拍了一下束楚的手背，笑胜芙蓉，“只要阿楚你身体健康，吃穿不愁，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束楚霎时泫然泪下，“小白哥哥，我不要你为了我那么早出堂。阿楚今后会少吃少说多做，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白安慰道：“傻弟弟，你才不到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少吃呢？况且若你今后说得少了，又有谁来陪我解闷？你放心，虽然小君如此对我讲，那也要我答应才行啊。若我不从，又有谁能勉强到我呢？”

        束楚终于止住眼泪，哽咽道：“真的吗？”

        听白轻松地回答：“当然啦。”

        束楚终于破涕为笑，环抱住听白的脖子，“小白哥哥，阿楚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听白，听白！”一个声音不住叫着，“听白，到家了！”

        听白从回忆中抽神出来，撩开马车帘幕，抬头望去。

        “素荆苑”三个大字直入他眼帘，刚才那种踏实的感觉又钻入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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