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娘娘，司礼监的赏钱什么时候送。”按本朝惯例，妃子即使蒙了圣眷，提了位份，但在册封大典之前，一切用例人事皆照原来的名头办，齐茵本是妃位，这偌大的宫殿里只住了她一人，配了三个宫女，两个太监。

        说话的这个便是翊坤宫掌事宫女，从齐茵进宫便伴她左右的春桃。

        春桃一向聪明，说话办事极有分寸，十分讨她欢心。

        齐茵手肘屈起，嫩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敲着侧额，思索着说道，“赏钱该送还是要送的，这个拖不得，等有求于人时再打点就晚了。”

        阶下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个准备装这些奇珍异宝的檀木箱子，齐茵一指，“这里面挑出些贵重的不常见的送去。”又打发秋叶，“你去从府库里挑些珐琅彩，再备些金银一并送去。”

        秋叶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齐茵抬头看着春桃，“太子有消息吗？”

        齐茵虽是失去了孩子，但在休养期间没少让春桃收买各殿下人，对这内廷上下发生的事，齐茵反倒是最清楚的。

        春桃道，“这倒没有，不过料想也快，毕竟陛下已经昭告天下东宫人选，这些日子礼部忙得是鸡飞狗跳，太子自是要快马加鞭回来参加大典的。”

        “这宫里不是都说陛下要让太子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吗？”

        春桃点头，“好像是无极天山办的试剑会，据说各国都要派大人物去。听乾德的小太监说，这些日子下了朝，大臣们想找陛下议事都被回绝了，连礼部的张升言大人都被拒之门外。再加上前些日子禁军副统领带了一队人马出宫，大家都传那马车里坐的兴许就是咱们太子呢。”

        齐茵扳着手指头，说，“怎么是听说呢？”

        春桃面色一僵，连忙道，“奴婢，奴婢疏忽，这就去细查。”

        “算了。”齐茵说，“指你一个小丫头能查出些什么。”

        春桃低着头，说了声“是”。

        齐茵捏着下巴思考，这太子要是真回来了，按宫中惯例，见完了陛下第一个就要来见她，毕竟太后如今在护国寺祈福，后宫之中就属她位份最高，荣宠最盛，怎么说太子见了自己也要叫声“母妃”的。

        想到这，齐茵眼神微动，她勾勾手指，春桃低头。

        “打听打听今晚上陛下宿哪个宫，无论在不在我这，你都去请一下司礼监的王公公，就说我有事找他。”

        说完，齐茵把小箱子里装的玉如意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后抬起手，猛地向座椅一磕，那翠玉当时便碎了一角，连带着中间也裂出了一道细纹。

        齐茵端详着手中碎掉的玉如意，轻声笑了，“这可真不是好东西，赶快让司礼监的人来看看，这送给本宫的东西，是不是有差错啊。”

        春桃会意地拿着一块红布包住了碎玉，“奴婢这就叫司礼监派人来。”

        晚夜里，司礼监只留了一盏灯，值守的小太监正托着下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他一个猛地低头，醒了吨。

        “大，大监？”小太监开门，见来人穿一身黑袍内罩狐皮大氅，愣了一下便问道，“您这是要去？”

        王明生身后冒出一个小太监，说，“别问那么多，从内库取支新的如意来。”说完递去一包红布，小太监接了连连应是，急忙把两人让了进来。

        不过一会，便取了一支全新的来，小太监擦着头上的汗，“大监，库里暂时没有翡翠如意了，就剩这一支白的，您看……”

        随身太监看了看王明生的脸色，见他不紧不慢地端起一盏茶来喝，便点点头，“包起来吧，哦，今天的事别跟人说，大监这次往哪去你就别记了。”

        “啊？哦哦，好。”宫中戌时宵禁，司礼监设在内廷与外廷之间，与六部都不同，离后宫甚近，处理的也大多是皇家内院的事，按道理这个时候进宫是要获得御批并有记录的，但是……小太监虽然来这当值不久，但宫中的人情世故他也不是不懂，顶头都这么说了，他岂敢不做。

        一阵夹着雪花的风从门缝吹进来，小太监抬起手臂遮了眼睛，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他收了桌上的茶水，心里却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翊坤宫暖阁内，春桃上了茶，垂着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仅剩下一个面有褶皱、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中年人，他今天喝了不少茶，但这翊坤宫的茶和外面的还不一样。隔着一张桌子，坐了一个粉黛美人，一双柔水目盯着那青花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他迟迟不开口，齐茵问道，“公公不说些什么么？”

        “娘娘要咱家换的如意已经换好了，只是送了一圈库里实在是没有翡翠的，只剩个羊脂白玉的不知可入的娘娘的眼。”

        齐茵闻言露出一个笑，拿手指敲了敲桌子，“公公何必与我遮掩，既然来赴约，总要说些值钱的密辛吧。”

        王明生摇摇头，把茶盏端在手里，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掌心传来，他说，“娘娘想知道什么。”

        齐茵拿小指蘸着茶水，在红木桌子上写下两个小字。

        “呵呵。”王明生把茶盏压在笔画复杂的字上，“这咱家可不知道，说到底这位的事，除了乾德殿的那位，宫中有谁知道呢。”

        齐茵脸色变了变，“公公的亲兄长可是陛下贴身大监，若是不愿告与本宫，直说便是。”

        “娘娘说笑了。”王明生换上那副常见的笑脸，“娘娘所问的，咱家确实不知，没有明确的答复，岂敢欺骗娘娘。”

        “不过……咱家来也不是白来一趟。”

        “哦？”齐茵看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黄皮信，推到自己面前，打眼一扫，上面只是有一个红色的指节大小的红色圆章。

        齐茵没有动，只是问，“这是什么？”

        “这一封，乃天字阁所出，记载的是太子太保叶臻翎近三月的行踪。”

        齐茵略加思索，“你上次说，太子就是和他一起出宫游历的？”

        王明生点点头，“太子是嫡子，又是当下宫内唯一适龄的人选，陛下如此高调地大赦天下，这其中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人暗中动手脚。”

        “这不是打草惊蛇？”

        王明生但笑不语，齐茵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信封，对面响起他的声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自太子八岁出宫，如今还朝，已过七年，这期间有无数人想动手，奈何都畏惧于阎罗君子叶臻翎的威名。”

        王明生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老辣的目光清晰地印在烛火中，“陛下做事，从来果断狠绝，若是突然异于常理做一件看似十分危险的事，反倒说明此时已然十拿九稳。娘娘可知，这段时间为何宫中关于太子的流言一直都是不确定太子是否归来，而外面的人却几乎一无所知。”

        齐茵看着他，摇摇头。

        王明生深吸一口气，“那是因为知道和好奇这件事的人，都已经……”

        齐茵的目光落在他在桌上画的一个醒目的叉上，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王明生见她犹豫，安慰道，“娘娘莫怕，奴才说的这些也只是传言，并不完全是真，况且……娘娘本不就想趁此机会做太子母妃吗？若是您关心太子，那是理所当然，就算是陛下，也不会疑心。”

        齐茵的目光不似方才锐利，她沉吟片刻，问道，“公公不给我想什么办法吗。”

        “现在还太早。”王明生说，“陛下做事自有用意，就算娘娘知道太子在宫中又能如何。”

        “……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娘娘想成事，陛下不会阻拦，但太子一向独有主意，虽然看似沉默寡言，但其实心思聪慧又倔强，此番历练，恐怕更加难惹。娘娘最好是先了解一下近期他们的动向，到时候也有话说。”

        齐茵手指附在暖炉上，面色不豫，“我这身子找靠得住的太医来看过，怕是不能再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

        王明生面色平稳，他消息多么灵通，虽然不认识给齐茵诊病的太医，但太医院那么些人，出诊记录想看总是看得到的，虽然写的跟隐晦，可是结合齐茵最近的一系列表现便知道，她很不安。

        王明生：“娘娘这是押宝了。”

        “其实贵妃也好，荣宠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知道自古以来，红颜多薄命，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例外。因此，这件事，我必须成，不能败。”

        齐茵说完，看着王明生，“公公可愿助我？”

        王明生说，“自然如此。”

        “从今以后，我这宫中财宝金银，珍奇异宝，你喜欢，尽可拿去。”

        “奴才虽爱财，但也不是见钱眼开之人。娘娘是聪明人，看得透亮，奴才愿意为您办事。况且……您离六宫之主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往后咱家上下还要多依靠您。”

        齐茵放下心来，她在后宫倒不怕，但在前朝，完全是个睁眼瞎，如今有了王明生，便相当于抓住了他哥哥王全是，这样一来，宫里宫外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早做准备。

        齐茵从边上拿出一个小袋子，推了过去，她说，“这是本宫托人在宣国各地置办的房屋，既有江南，也有岭北，还有些小铺子店面的房契，公公不嫌，便收下吧。”

        江南岭北皆是宣京经商重地，一纸房契千金不换，王明生手指捻着它们，看也不看，顺手揣在了袖子里，笑道，“多谢娘娘厚爱。”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春桃叩了叩门，“娘娘，陛下要来。”

        齐茵眉头一挑，王明生也立刻站了起来，开了门，齐茵有条不紊地安排，“你带王公公走偏门回去，陛下何时来？”

        春桃答，“说是已到养心殿了。”

        养心殿和这里也只隔着一个慈宁宫，齐茵说，“还来得及，秋叶，把我的换洗衣服准备好，让人去外面迎着，小厨房呢，开着火没？”

        “开着呢，您要去做吗？”

        齐茵停下脚步，回头盈盈一笑，“王公公，这次便不久留您了。”

        王明生点点头，很快在春桃的带领下走远了。

        齐茵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才放下心来，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殿外传来熟悉带笑的声音，“爱妃这是要去何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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