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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说实话,无名心里很震惊,这话如果出自他人之口,只当是狂言妄语听,这种话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听了不少。

        有说要当武林盟主的,有说要剑破南羌的,还有说一统天下收齐冠绝榜18般武器的……

        这种五彩缤纷的幻想话语听多了就淡然了。但是无名看着林晔凉说出这话时,平常的语气和一般人说豪言壮语时完全不同,这种只有两个情况,一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二是他有绝对的实力去达到目标。

        可是看他现在,除了一个可能有些权势的家族外什么都没有,而江湖很多时候是不问来路的。

        “还有一件事。”林晔凉侧耳听着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无名向他低头靠过去,“你说的试剑大会,我也参加,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去一趟平阴府所辖边城,你允不允?”

        无名眼神微动,还没回答,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在离这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下了。

        两人对视一眼,无名将手中的端阳刀缓缓向外拔出,刀身闪烁着洞口照射进来的微光,显得晦暗不明。

        宣京城,翊坤宫门前阶下乌压压跪了一片人,刚镶好金玉平安符的折扇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身穿玄色暗纹长袍,头戴一顶束发鎏金冠,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门里传来女人痛苦的喘息声和叫声,隔着门都能嗅到隐隐的血腥味。

        产婆一手攥着宫女刚洗好的热帕帮着榻上的娘娘擦着身子,另一手隔着被子握住她的小腿,语气急切地吩咐,“快,再拿两条帕子来,翠丝,你给娘娘擦擦头上的汗。”

        此时,躺着的女人已经面色苍白,因为剧烈的疼痛和过度用力流了一身的汗,帕子刚擦完一遍又赶着流出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此时凌乱的搭在肩膀上,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产婆攥着手,神情紧张万分,“快快,快拿红汤来,给娘娘喂下去——”

        旁边的宫女手忙脚乱地端上来,产婆神色哀哀,“娘娘,实在不行,喝了它吧。”

        齐茵意识混混沌沌,但她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产婆的话,她的眼睛被汗水迷得睁不开,但依然凭着声音抓住了产婆的手,“不,我不能喝……这是我和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如果这次不行,以后就更难了。”

        说完,她挣扎着要起身,产婆急忙按住她,但齐茵只是摇头,产婆让两旁的宫女先退后,齐茵气若游丝的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王妈妈你是老人了,又是陛下的……奶娘,你应当接生过不少公主皇子,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一紧,齐茵说完话又是一阵宫缩的猛烈疼痛,她跌回榻上,但那只手依然抓着王氏布满血痂的手不松开。

        王氏叹了口气,满脸不忍,她把齐茵贴身宫女叫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端起了另一只白色瓷碗递到齐茵嘴边,悄声道,“娘娘,这是融了些麻沸散的汤,抵不住先喝了它。”

        齐茵小幅度地摇头。

        门外,宫女把消息告诉了等在外间的小太监福生,他听了这消息,神色紧张地跑出去,看到自己“干爹”正看着他努努嘴,让他收收脸上的神色。

        与此同时,鸿景帝转身看他,小太监颤畏下跪,鸿景帝抬手制止示意他快说。

        “王妈妈说,这胎怕是保不住了,问陛下是保大还是……”

        “保大。”鸿景帝几乎是毫不犹豫,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让王氏一定以齐妃性命为重。”

        小太监俯首应是,匆匆往里赶。

        阶下跪的皆是为贵妃祈福的、八字吉祥的宫人,但即使是这样,怕也是无力回天……

        贴身大监王全是低着头,劝道,“陛下,娘娘吉人天相,定会平安。”

        鸿景帝没有说话,他侧着身站在门外,挡住了一半的平安符刻,一向棱角分明、神采奕奕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颓靡,“让他们都回去吧。”

        王公公看了眼下面跪着的众人,不安地咽了下口水,点点头。与此同时,门内传出了一声女人悲痛的嚎哭,随后是屋子里手忙脚乱的人声,器物脆裂声乱七八糟交织在一起。鸿景帝面色一凛,大踏步走了进去。

        齐妃靠在垫子上,周围忙叨的宫人看到鸿景帝全都退让到一边,只有王氏跪在榻前,也陪着低低的哭。

        王氏看他进来,连忙跪下请安,鸿景帝扶起她,说,“奶娘辛苦了。”王氏泪如雨下,悲痛道,“婢子无能,保不住皇子……”

        鸿景帝拍了拍她,转身看向齐茵的一瞬间,心里头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心痛。齐茵红着双眼,依然攥着王氏的手,面色苍白又带着一种悲痛和释然交杂着的表情,见他望过来,无声地落了泪来。

        林睿阳坐在床边,齐茵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这才放开王氏的手。

        “妾对不住六郎……”

        齐茵的眼泪留在林睿阳的袍子上,但他浑不在意,攥着齐茵满是汗津的手,轻声道,“朕躬德薄,贵妃何辜。”

        齐茵终是忍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而听到后两个字的王公公了然地低下头,正好和小太监询问的目光对上,他暗中摇摇头,出来的时候小太监问他,“干爹,陛下是不是记错了,齐妃娘娘怎么是贵妃呢。”

        王全是笑了一声,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问道,“你见陛下什么时候错过,天威浩荡,错,也是对。”

        小太监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王全是叹了口气,“你和你的哥哥们可是差远了。”

        然后抬头望向翊坤宫的方向,眼神深邃,“这后宫的天是时候变了。”

        南羌,骊山郡清郦城。

        靠近边界处坐落着天山西界,也是以此为凭将南羌北宣分离开,而清郦城则紧邻天山西麓,是整个南羌境内距离天山最近,修行者和江湖人士的最佳落脚处。

        此时离五年一次的武林盛会——试剑大会举办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很多人往往提前来这里做战前准备,递上名帖,或者抱着结识江湖名士的念头在这里住上几个月。而赛前的半年往往是整个清郦城最为热闹的时候。

        此时,正值元宵节,城内各处都在举办赏灯会。街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河上飘着祈福的花灯,街上弥漫着小吃的香气,官府还在街上装饰上了小灯笼,一时间城内烟火璀璨,热闹非凡。

        在城内西南角,一间小院也是灯火通明,厢房四处点着灯,院内却安静异常,只有一个青衫男子拿着剑奋力挥舞,剑所带来的破空之声惊走了贪图安静来此觅食歇息的鸟儿们。

        练了一会,青年似乎累了,他气喘吁吁的把重剑立在身旁,抬头望着远处被灯火渲染成橙色的夜空,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定定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正要拔剑再练,突然门被打开了,这样的毫无声息,男子先是蹙眉盯着门口,在看到进来的人时,收回了表情,绽开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可是笑到一半,看到对方面具时,还是在心里暗暗提醒了自己一句,又回到了彬彬有礼的样子,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道,“壹心师姐。”

        对面的人带上了门,她穿了一身兔毛镶边的素色薄棉衣,脸上却带了一张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傩神面具。

        隔着面具,她的声音闷闷的,说了声,“接着。”一个袋子飞了过来,青年人眼疾手快,窜身接过,隔着袋子都能摸到里面的糕点还是热的。

        他抬起头,正要说些过节该说的话,却看对面人身形一动,很快就提掌打了过来。他一愣,边立刻向一旁闪身躲过,脸上带了几分无奈,“师姐,好不容易过个节日还要大打出手吗。”

        隔着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在这句话后她却收了手,两人相隔五步,女子身形不动,但院内的风却吹得衣袂飘飘,姜祯礼面色不动,尽收眼底。

        “方才在院外听你挥剑时气力阻滞,有内力不足之象。最近练功可遇到难处了?”

        姜祯礼点了点头,“上次……受伤后,武功上一直没有进境。”

        上次的事……也是出于太过于追求进境险些走火入魔。

        “外在可以练技,内在只能问心。”壹心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飞身一跃,拽住了他的胳膊。

        “……师姐?”

        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带你散散心。”

        亏得他有内功在身,被带着一路狂奔还能抓住间隙说话,“师姐怎么选了这个面具?”

        “随手抓的。”

        “……”

        他们的位置很高,起起落落间便尽览郦城景色,看着万家灯火,百姓各个欢笑满面,姜祯礼的心中逐渐泛起一阵暖意,他抓紧了手中的桂花糖糕,尽力跟上壹心的速度。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落在了一个圆形擂台外围,擂台不大,四周放了两个威震士气用的大鼓。姜祯礼他们被堵在人群外面,而台上正有两个汉子进行拳拳到肉的搏击,看的台下人纷纷叫好,还有的往上面扔银子,扔铜板。

        “师姐,这是何意?”

        壹心的语气轻松,“玩玩嘛,这是只用招式,不用武器的擂台,上去试试?”

        “好!”

        “打他打他,马上就赢了,我赌他赢!”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反驳,“得了吧,李二那把子蛮力谁能打得过他,王五就是一个杀猪的,还比得上人家镖师。”

        话刚说完,王五脚下用力,将李二绊倒,随后又把对方压在地上,手臂反剪到后背。郦城四季如春,两个人在这样暖和的气温里都流下了热汗。

        “五,四,三,二,一……我宣布。”

        上面的人还没有说完话,只见李二一个猛翻将王五反压回来,气力之大,带的整个台子都晃动了一下。

        台下观众和台上的判官皆屏气凝神,王五被他压在下面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很快便躺下不动弹了。

        五秒钟过去,判官这才缓神,敲响了李二的胜利之鼓,同时让医馆的人把伤痕累累的王五抬了下去。

        南羌禁止私斗,平日里少有这种血腥的场面,难得节日,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都不禁止。

        也许是画面过于激烈,引起了台下观众的热烈反响,判官心想单纯论拳脚功夫恐怕没人能赢得了李二,李二不仅杀过虎豹,还生擒过豺狼,这样的人,没人想和他正面较量。

        于是在兴奋过后挑选新的比试者上台时,台下只是骚动,却没有人应声。判官心道果然如此,正要擂鼓,台下突然传来一声温润的应试声音,“我试试。”

        说话的人正是姜祯礼,众人回头看见一个面相姣好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上来,李二面色倨傲地审视他,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台下的人纷纷窃窃私语——

        “这不是捣乱吗?这个小身板,就算有点武功也用不出来吧。”

        “这人还不如王五,连肉都没有几两。”

        “恐怕是知道有赏金,想钱想疯了。”

        “也是,看他那面色估计时常出入青楼妓馆。”

        莫说台下人,就连判官看到上来了这么一个书生样的俊秀男子,心里都一咯噔,莫不是哪家派来搅局的吧。

        随后眼神看见旁边站着两个巡逻的官差,正看热闹似的嗑着瓜子,心放了下来,劝道,“公子,此处是比武擂台,试诗擂台不在此处。”

        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姜祯礼面色如常,道,“生死自负,规矩我懂。”随后望向李二,行了一礼,“开始吧。”

        判官看他如此执着,心说好言不劝要死鬼,反正观众满意他就算来着了。

        判官擂鼓三声,“比赛不得使用各种武器、暗器以及各类毒药、毒兽,只能用武功,肉身参赛。胜者可获官府赏金,败者自动淘汰,生死不计,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李二便活动好筋骨,横冲直撞,打算将他一下子撂倒。

        “这不是对付王五的功夫吗,上来就是杀招啊。”

        台下也有些习武的女子,有些见他姿容俊秀,也暗中期望着不要伤得太狠,甚至有冲台上喊话“公子,莫要拼命,可来我家入赘。”

        李二轻蔑一笑,眼看就要抓住对方的腰,谁知手指尚未触到,便感觉背上传来一击,但是力道不重,倒和他想的一样。

        姜祯礼向后退去,双手背后,脱离开了李二的攻击范围。反复几次后,李二神色不耐,这小子倒是练了一身逃跑的油招,他弓起身子,像看着猎物一样紧盯着对方,姜祯礼只是站在原地,并未动作,李二一个猛冲抓着姜祯礼的脖子,将对方狠狠一摔,“砰”一声炸起无数尘土。

        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二此刻却没有众人所想的那样轻松,这小子明明被自己摔了个半死,但却是非常轻松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玩够了没”,他心里憋闷,抬脚欲踩,却猛然一惊——全身上下竟都像被卡死一般动弹不得。

        众人看着原本奄奄一息的书生竟突然给了李二腹上一指,力壮如牛的李二竟然倒了下去,倒地之前,姜祯礼似乎还拽了他一把,没让他头先落地。

        台下人先是默了默,随后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隔着人群姜祯礼的目光温柔的落在站在人群中的壹心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人群挤到了前面,判官忙不迭道,“恭喜恭喜,这位是和公子一起来的吗?”

        壹心依然戴着傩神面具,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说道,“我也是来挑战他的。”

        姜祯礼眼神一动,随后嘴角勾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壹心轻轻一跳跃了上去。元宵节,男女老少都戴着面具,但是只有她戴的面具更让人好奇后面的是什么样的人。

        “咚,咚,咚——”

        擂鼓三声,比赛开始。

        姜祯礼看着师姐的意思是让自己先攻,他向前跃出几步,手指并拢,如剑般横扫而去,壹心并未后撤,而是实打实的用小臂挡了回去。姜祯礼顺势侧身,攻向颈部,壹心抓住他的手向下一压,另一只手去点他的穴,姜祯礼向后仰身,堪堪避开,却感觉双腿一麻,不禁在心里感叹师姐这是用自己方才的招数对付自己。他一手撑着擂台,右腿向上攻,虽然没有力气,但借着惯性还是可以虚晃一招,只是他本以为骗不到师姐,没想到她头微微后仰躲开了。正当他准备脱身时,脚腕却被人抓住,壹心借力一推,姜祯礼腾空一跃,勉强站稳。

        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二十多招,壹心从未挪动一步,台下人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二人。

        “咚——”

        比赛最终以姜祯礼被摔在擂台上而告终,台下人有些惊叹有些惋惜,还有些则在悄悄打量站在他对面的人。

        除了壹心,大概没人能看到姜祯礼此刻的表情,并非懊恼沮丧,虽然额角渗出细汗,但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少年特有的生机勃勃的劲头,那双点墨一样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些许亮色。

        面前忽的伸过来一只手,壹心站在他面前,元日灯火的暖色染上了那张白色面具,不知面具下的人是否也如此温柔。姜祯礼握住了师姐的手,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次偷偷上无极峰练剑,见一剑客踏雪而来,剑意凛然——

        一面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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