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路灯

韩诩这天突然提出要和时瑜一起逛超市，时瑜思考了一下，就穿上衣服准备上车，但韩诩拦住了他，时瑜疑惑的转过头看着他。

        “走过去吧。”

        时瑜刚准备开口反驳，毕竟超市离这就算开车也要开半小时，但他看着韩诩脸上期盼的神情，还是没有出声。

        这一路上时瑜察觉到韩诩有点不对劲，可他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他抬眸看着韩诩往日深邃的眼眸，但现在他发觉韩诩的目光不在深邃，反而被浓烈的阴郁所笼罩。时瑜想不明白，等他们到超市时，时瑜犹豫着开口，但韩诩已经先一步拿了购物车，他看着韩诩的面庞突然不想问了。

        时瑜买了些零食加上一沓子啤酒，韩诩就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的劝诫他少买辣的。

        时瑜置若罔闻，等看见购物车里已经放满了辣条，他才停手，韩诩一脸无奈只好在推来一个购物车，将时瑜赶到生鲜区。

        时瑜疑惑的看着他，韩诩只是淡淡道：“今晚吃火锅。”

        时瑜这才兴致勃勃的挑起菜来，蘑菇，金针菇，娃娃菜……

        韩诩扫了一眼，随即又添了几盘肉，等他在抬头时，时瑜已经跑去挑火锅底料了，韩诩看他的手在清汤红油之间徘徊不定，最终似是下定决心将清汤底料放进购物车里。

        时瑜：韩哥不能吃辣。

        韩诩默默的又拿了一袋红油底料，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在时瑜身后。

        等韩诩出门时才发觉之前的决定有多蠢，现在手上的四袋购物袋就是对他的惩罚。

        时瑜手上提溜着两箱啤酒，他跟在韩诩身后看着落日余晖散在他的肩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韩诩离他很远，他放快了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韩诩。

        他急了，冲韩诩喊道：“等等我。”

        韩诩闻言回过头，便看见时瑜急出一身汗，他轻笑了声，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走。

        时瑜看着韩诩的眼眸，问道：“韩哥，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昏暗的灯光撒满了整条街道，温柔而又遣倦。

        韩诩的身影僵了僵，他看着时瑜没有回话，似是心虚，又似是逃避。

        时瑜见韩诩这幅模样也急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韩诩决定的事他改不了。

        时瑜凝视着韩诩，良久他似是对韩诩说：“不许丢下我……”

        但时瑜明白，这话是对他自己说的。

        韩诩垂眸不语，他只是静静的走着。

        等了许久没有见到时瑜的身影，他转过头说道：“天快亮了。”

        时瑜闻言一愣，许久没有反应，他站着原地看着韩诩，韩诩却没有在意，冲他笑了笑。

        “夜还很长，我送你回家。”

        时瑜站着原地嘴唇张张合合，他想说什么？说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好像不会再有家了。

        韩诩的影子笼罩住了时瑜，时瑜突然觉得很无力，他本来没打算有个家的，可是他现在，也许是见到韩诩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很想要一个家，属于他自己的家，可是他好像没有机会了，今夜之后，他不会再有家了。

        韩诩的身影渐渐破碎了起来，时瑜上前想抱住他，可仅存的理智让他将手抽回，他看着韩诩哑声道：“韩哥，你怎么这么瘦啊……”

        韩诩回过头，看着时瑜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他无奈的看着他。

        “回家吧。”

        韩诩跟在时瑜身后，他刻意放慢脚步，看着时瑜越走越远，韩诩这才笑了出来。

        小孩有光明的未来，他不可以因为一时意气而断送整个人生。

        时瑜走在前头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他是一个警察，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救韩诩，他一想到这么好的人以后再也不会见了，有可能连一个道别也没有，他再也见不到韩诩了，再也见不到了。

        回到房子里，时瑜只是静静的走进卫生间。

        韩诩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一时无言，他只是静静的走进厨房。

        两人都没有说话，等韩诩叫时瑜吃饭时，时瑜的眼眶还是红肿的，韩诩只是默默的将菜下进锅里，他不敢说话，他害怕自己会后悔。

        时瑜只是坐着他面前，锅里红油不断沸腾，热气扑打在时瑜的脸颊，时瑜抬眸看着韩诩，韩诩不自然的挪开目光。

        “吃饭。”

        时瑜不想让这一句话成为两人最后的告别。

        “你……”时瑜没有说完，他想让韩诩跑走，但是他是警察，他不可以这么做。

        韩诩没有追问下去，他只是将菜一股脑的夹给时瑜，好像这样就可以弥补他的歉疚。

        “等过几天，你去海边走走吧。”

        时瑜闻言更气了，这算什么？交代后事吗？他红着眼眶看着韩诩，韩诩只是低头吃菜，却被辣的咳出了声，时瑜连忙起身倒了杯牛奶递给他。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夜晚将至，时瑜坐在沙发上，目光随着韩诩而移动。韩诩对他无可奈何，等他准备洗澡时，还不忘伸出头问道：“你进来吗？”

        时瑜偏过头不语，韩诩笑着将门关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浴室的门还是虚掩着的。

        流水声不断刺激着时瑜的耳膜，他的眼神渐渐飘忽不定，最终装作若无其实的倒了杯水。然后……拿着水就“不小心”撒在了他的衣服上，他蹑手蹑脚的走向浴室，偷偷摸摸往里瞄了一眼，被靠在门边的韩诩逮了个正着。

        “偷看？”韩诩□□着上半身，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根不断的滑落，他噙着笑看着时瑜。

        时瑜窘迫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很有底气的说：“我衣服湿了。”

        韩诩挑眉，上下扫了时瑜一眼。

        “哦？湿了？”

        时瑜被他玩味的声音激红了脸，韩诩见目的达成便准备走，时瑜却搂住了他的腰，眨着眼睛看着他，好一副可怜样。

        韩诩垂眸看着他，轻语：“不怕衣服湿了？”

        时瑜振振道：“不怕。”

        韩诩伸手将他眼睛捂住，偏过头去。

        时瑜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的伸手向下摸去，正要接近真相时，韩诩抓住了他的手，哑声道：“别动。”

        时瑜动弹不得，但是手边缘传来炙热的温度让他急红了脸。

        “韩哥，憋着不好……”

        时瑜话还没说完，韩诩就将他推了出去。时瑜看着紧闭的浴室门，眼皮耷拉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韩诩才从浴室出来，时瑜抬眸看着他，韩诩已经穿戴整齐，生怕多露一块肉让时瑜敲了去。

        时瑜闷闷不乐的看着他，韩诩不经意的移过目光。

        良久时瑜气呼呼的站起身走进浴室，韩诩问他干嘛。

        时瑜闷声道：“洗澡。”

        韩诩只当他真的要洗澡，便坐在沙发上准备再看一部电影，可等他拿起遥控器时却想起一件事，小孩没拿衣服……！

        韩诩一阵头疼，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他只好躺在床上眼不见心为净。

        时瑜裹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看到沙发上的韩诩，泄气似的叹了口气。

        韩诩此时却暗松一口气，正当他以为终于结束时，时瑜却若无其事的坐在他的腿上，手拿着遥控器也准备看部电影。

        韩诩暗叹小孩怎么这么倔，他无奈的坐起身。

        “小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时瑜也委屈道：“韩哥，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韩诩愣了一会，揉了揉时瑜脑袋。

        “你长得可好看了，只是你还小……”

        韩诩话还没说完就被时瑜打断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21了。”

        韩诩无奈，只好顺着他说下去。

        “好好好，不小了，但这件事绝对不可以。”

        时瑜眼里顿时蓄满泪水，委屈巴巴的看着韩诩。韩诩对这种眼神向来没有抵抗力，但他还是强硬道：“不行。”

        还没等时瑜反驳，韩诩就亲了口他的额头，示意他早点睡，时瑜只好做罢。

        时瑜一夜没有睡，他盯着韩诩的侧颜，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今夜过后，他再也找不到韩诩了，可是还没有分开，他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念韩诩了。时瑜突然害怕天亮了，他想和韩诩一起走，他们可以在海里有个家。

        韩诩也没有睡，他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感受着他炽热的实现，时瑜就像是一轮太阳，热烈而又温暖。

        而他就像是夏日中的蝉，只能偷得片刻欢愉。

        但韩诩不得不承认，他上瘾了，遇见时瑜之后，他开始奢望有明天，可是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连他自己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毒枭。

        两人一夜未眠，当微弱的光照进屋子里时，时瑜突然觉得被莫大的悲痛笼罩住了，他跑到卫生间里，哭了很久，他几乎力竭的瘫坐在地上，尽量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从来不知道分别这么痛苦，等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他就再也见不到韩诩了。

        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尽力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笑容，但他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坦然的面对韩诩的结局，他不想看见韩诩死在自己面前，他看着浴缸的边缘，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子里浮现，他站起身，正准备付诸行动时，门被打开了。

        时瑜愣在原地，他看着韩诩，韩诩看着他红肿的眼睛，他不知道时瑜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担心时瑜。

        韩诩走上前，用指腹抹去时瑜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这么喜欢哭？”

        时瑜紧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韩诩静静的看着他，他没有宽慰，只是握住时瑜的手。

        时瑜垂眸看着自己已经微微泛红的右手，他知道眼前的男人也是血肉之躯，他也会害怕死亡……可是时瑜救不了他，他救不了他的爱人。

        时瑜头埋得更低了，过了很久，他哑声道：“韩哥，我们一起住到海里吧。”

        韩诩身影僵住了，他认真的看着时瑜。

        “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你要好好活着。”

        时瑜红着眼睛看着韩诩，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

        “那你呢？我活下来干什么？娶老婆？你希望我娶还是不娶？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贪生怕死，你为什么不肯带我一起走？我见不得你一个人，所以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别推开我……”

        韩诩没办法回答他，沉默了很久，他认真的看着时瑜。

        “你要替我完成我的梦想，你很快就要成为英雄了。”

        时瑜不停的摇头，韩诩逼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所以，为了我，好好活着。”

        时瑜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韩诩，他不懂韩诩为什么对他怎么残忍。

        韩诩不知道该如何让时瑜高兴起来，他只能静静的替时瑜擦拭脸上的泪珠，轻叹一口气。

        时瑜推开韩诩的手向外走去，韩诩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时瑜背靠在门后，手紧紧的攥住浴室把手，黎明已经到了，他不想放他走，这个人很快就要消失了，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韩诩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时瑜，别哭了。”

        时瑜抿唇没有说话，里面人却没有消停。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等事情结束了，你就去海边看看吧。”

        时瑜还是没有说话。

        “你还欠我一碗拉面呢，我就凑合凑合吃你煮的吧。”

        时瑜松开了把手，向厨房走去。

        韩诩听着门外面厨房传来的动静，才走了出去，时瑜似乎是在自己擀面，不一会儿就弄得面粉飞扬了。

        韩诩倚在门边，笑道：“要不要哥哥来帮帮你？”

        时瑜咳了一阵，硬气道：“不要。”

        韩诩摊了摊手，走到时瑜身旁，看着时瑜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面团，秀气的眉毛拧作一团。他甩了甩手，试图将手上的面团甩下去，却没有什么作用，时瑜愈发暴躁，韩诩哭笑不得，正准备上前帮忙，却被时瑜瞪了回去，韩诩见状便去弄卤料。

        等韩诩弄完再去看时瑜时，时瑜已经将面条下进锅里了，随即一脸自豪的转过头来冲韩诩扬了扬眉。

        韩诩笑了笑，过一会儿时瑜将面捞了出来，虽说时瑜厨艺不怎么样，但这面条可以称为他的巅峰之作了。

        时瑜看着韩诩，将面往他那边推了推，韩诩挑眉，时瑜低声道：“你先吃。”

        韩诩看着时瑜别扭的模样，捂嘴笑了笑，然后吃了一口，随即竖起大拇指，眼里满是赞许。

        时瑜终于笑了，他看着韩诩将眼前的面吃完，阳光刺向时瑜的眼眸，可他这时却没有那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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