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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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有一段记忆深刻的过往。
即使是现在看,那个日子也依然难忘。
十三岁时他父亲锒铛入狱,母亲扔下卡离开,连自己的伯父宁甚远也不见踪影。
不需要多少时间宁离就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厨房里被干净洗好放好的碗筷没有动过,宁离在屋子里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
等到他的身体再也等不下去,等到他如往常饥饿一样出去找了点东西吃之后。
屋里一切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桌上的烟灰缸一尘不染,原本自己母亲宋女士喜欢踹得乱七八糟的椅子整整齐齐。
屋子里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像死水一样凝固。
只有他自己,还有一张卡。
宋女士留下这张卡时没有想这个小孩会不会用,或许她也不在意他会不会,钱留下了,她自认为也是做到了母亲的义务。
很快,这房子被违规查封了。
他父亲犯的事本就和肮脏的枫城息息相关,正巧,新来枫城的行政者需要功绩,而枫城太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动的。
没落的地下违禁药品已经被枫城除名,当然,宁离的父亲自然就进去了,并且有生之年,他父亲应该是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太阳了。
现在宁离知道的事他当时并不懂。
他每天都会在住所外面徘徊,静静的站在远处看,一看便是一下午。
其实根本等不到,谁也等不到。
没人在意一个alpha小孩在想什么,枫城孤儿这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不少人惋惜这孩子怎么不是个omega,好歹养了还能换点钱,外养的alpha…可容易引狼入室。
宁离知道这个卡怎么用,他看过人取钱,但他没动过。
当时宁离的想法其实很天真。
这张卡只要在,只要他不花,或许他和宋女士的关系就没有断。
长大了,宁离知道了一些事,这卡最后依然没有用过。
一个小孩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不幸这里是枫城,幸好这里是枫城。
其他地方或是领养或是放教育所看管,在枫城,童工不违法,当然,小孩也没人管。
在被钟罔捡到前,宁离捡了一段时间的垃圾,流浪,做散工。
现在看来,这竟是回忆里难得有亮色的时光。
勉强够养活自己,他就会去捡一些零件,磕磕绊绊的组装,维修,自己找的破旧房子里堆了老式咖啡机,引擎,自动发电机。
那本机械维修的书被他翻得破旧。
如果这样下去,或许他会成为一个普通正常的维修工,其实这样也不错,虽是平淡,但是合意。
此时的他虽然安静寡言,虽然疏远冷淡,但也还不到让人不敢靠近的地步。
就只是个安静甚至有些沉默的孩子。
但是,并不是所有原本难得喘息的时间都可以继续下去。
在一个混乱的城市,显眼的外貌总是容易引来外界的窥视。
在钟罔捡到宁离那天,宁离缩在他的破烂住所里,正在给自己缠上绷带,他的那本机械书被人撕碎,纸张落了一地,老式咖啡机也只剩碎屑,这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血迹。
宁离脸上还带着稚气和孩子特有的圆润,但那双桃花眼里已经不再是忧郁安静的样子,反而充满了肃杀和冷冽。
宁离不知道自己在钟罔前的印象如何,但他依然对那天留有印象:
钟罔咬着烟,他脸上依然带着很重的沧桑感,胡子都不刮,蹲在自己面前:
“小鬼,几个月不见,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啊,不说话?”
“难得不记得我了?”说着,钟罔在前面吐了个烟圈,“小鬼。”
他那双眼睛里放着很多东西:
“真是狼狈。”
宁离看着他,沉默许久,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我可以抽烟了吗?”
钟罔一愣,随后大笑,这个邋遢随性的男人笑得不加克制,“当然可以。”
他掏出烟盒,把香烟替给宁离,宁离看着烟,缓慢的把它放在嘴里。钟罔啪的一声点燃:“吸一口。”
闻言,宁离吸了一口,眼泪都要被呛出来。
“真是年轻…”蹲在地上的钟罔手臂垂在前方,“喂。”
“和我走吗?”
“当然,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宁离看着他。
钟罔:“但难得也想发发善心。”
宁离:“…你要卖了我?”
“不,是你自己把自己卖给我。”
宁离没有回答,他环视着这里,这个破烂的小家已经满地狼藉,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他缓缓的说:
“……好。”
之后,他便被带到了赌场。
钟罔手把手教他怎么赌。
钟罔没什么耐心,但宁离学得很快,男人很满意,也越来越愿意在他身上花时间,慢慢的,宁离便凭能力成为赌场的一份子,而不是被收留的孩子。
钟罔喜欢发呆,宁离空闲时间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他嘴里的烟丝一路飘远。
钟罔也是一个人。
宁离没有见过他身边有其他人。
年近四十的钟罔有时坐在那里,像是将枯的老人。
经常,两人一坐便是一下午,无声也无息。
有时钟罔还是会问:
“小小年纪,在这久坐不无聊。”
宁离摇头。
钟罔盯着他:“只有现在,我才能想起你真的是我之前偶然遇到的孩子。”
“…真是赖上我了,小鬼。”
这时,宁离已经十五岁了,他在赌场呆了一年半。
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但赌场的金钱、权利、肮脏的声色犬马没有在他的眼里留下一点倒映。
钟罔有时会盯着宁离许久,宛若叹息的评价:
“太干净了,有时候我在想,带你进来反而是我错了。”
宁离:“你答应我会一直留着我。”
“得得得,”钟罔露出了老父亲的微笑,中年男人一旦露出了这个神色便格外猥琐:“当然会留你,不留你谁给我收尸?”
早在那时宁离就已经有预感了。他想,钟罔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却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可最后钟罔还是把他送出了赌场。
浴室里缭绕着冰冷的雾气。
秋意正浓的时候,停电了的水温凉得彻骨。
花洒的水冷冽得过分,一双被冻得苍白的手按在开关处,关掉了水流。
那双桃花眼被冷水渗得寒气四溢。
本来白皙的肤色现在像是染上水汽的瓷白,连唇色都被是苍白的。
他腰间裹着浴巾,银色发尾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一路落在地上。
他身形修长,背部线条流利漂亮,像是开锋的弓。
怎么看,也是一个凶残的漂亮alpha。
宁离神色很淡,他出来后,看着沙发上盛远的衣服,静默的套上。
不取自拿为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从没有做过。
宁离点了根烟,打火机的燃烧,丝丝缕缕的烟雾弥漫,垂下的眼尾显得很长,又颓倦。
冷水清醒了他的大脑,这几天被各种情绪作用下做出偷外套的决定还是让他后悔了。
是因为对象是盛远所以这件事都可以做得毫无负担吗?
宁离缓慢的抽完一根烟。
他盯着窗外,手指摩擦了指腹,难得显得有些犹豫和迟疑。
没有信息素镇定,他无法独自穿过这片深林。
偷衣服确实已经是宁离的极限。
这几天他一直用冷水镇压自己的身体带来的性娇和依赖反应。
甚而,他拿着盛远外套时有一瞬间的迷茫。
…并不是抗不下去,可他怎么会在难受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找盛远?
里面的理由宁离不想深究。
宁离擦了擦头发,窗外依然林雨霏霏。
他打算去告别。
宁离下了楼,大厅里有争执声。
封闭的环境让alpha1心里不适,alpha变得易怒,暴躁,小问题都会引来斗殴。
宁离避开走廊里的群架,他环视黑塔一周,没见到盛远。
又等了一下午,依然不见踪影。
大厅的alpha信息素已经浓密到正常alpha也不适应的程度。
大厅里还有一波人的争吵。
alpha喊:“你妈的,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alpha踹开沙发,撸起袖子,脸上青筋暴起,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狗日的,我忍你很久了!”操着沙发就往争执的另一方砸去。
椅子在地上裂成碎屑,另一个alpha被刮伤,他咒骂了一声,很快就拳脚相挥,两人扭打在地。
有人劝架,有人加入,场面很乱,东西乱飞。
宁离远远的看着,他又点了跟烟,平静的眉眼里有些烦躁。
扭打中椅子砸到门窗,玻璃被震碎,窗外的雨声透了进来,
他不打算在看,转身,却看到盛远认识的alpha也在人群中。
卫奉先靠在吧台上,在旁边看群架没参合的意思。
宁离走近:“盛远呢?”
卫奉先放下酒杯,发现是宁离,“嗯…他,他去厕所了。”
“哪间?”
“……”卫奉先头上顶着问号,心想厕所也去?但还是诚实道:“二楼房间旁的厕所隔间。”
宁离点头,他的背影往二楼的方向去。
“哎,”卫奉先叫住他,“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的好。”
宁离看着他。
“这…”卫奉先没把焦躁症说出来,换了个说辞,“他现在的状态比较适合一个人待着。”
没想到宁离说:“焦躁症?”
“啊对,”卫奉先以为盛远和alpha谈恋爱应该不会说这个病,有损形象不说,还显得像是个危险分子。
“你过去没什么用,”卫奉先说,“他这样…”
他没说下去。
宁离点头表示知道了,依然往上走。
“哎你——”
卫奉先没喊住。
他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了惨叫的声音,
随后,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卫奉先和宁离转头,只见破裂的窗口处满是水迹,人群中央的流着血,一个alpha被进来的蛞人咬住腿,鲜血留了一地,伴随着惨叫。
蛞人的金色眼睛泛着冰冷的光,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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