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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外公报了一个出国旅行团,沈鹿鸣帮着他在家里准备各种签证材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荒诞的事实——我没有美签,而我跟许凡一说好了去看他。

        慌里慌张地打开美国大使馆网站,试图找到一个最快出签的方式,结果可想而知,我简直在白日做梦。

        实际上,我在十二月份就记好了办美签的备忘录,但大学里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比我想得要更复杂,焦头烂额反倒是把这事忘了。

        我在客厅和卧室来来回回转悠,还是外公叫住了我,“然然,你是有什么事?”

        “外公,”我快哭出来了,“我忘记办美签了。”

        沈鹿鸣困惑,“你办美签做什么?”

        我还没回答,他自己又恍然大悟状,“找许凡一去吗?”

        我病急乱投医,“你说我现在去办,什么时候能出签?有没有什么皮包公司能代办的?”

        沈鹿鸣无语,“先别说能不能办,要万一真给你办了个假的,估计一到海关你就被抓住了。”

        我欲哭无泪,“那咋办啊,我真忘了。”

        沈鹿鸣更无语了,“你跟许凡一讲清楚就好了呀。”

        我照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就你聪明。”转身走进卧室。

        美东时间晚上九点,我拨了视频通话过去,许凡一转成语音通话,“乖乖,我在外面吃饭呢。”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吃饭?”

        “和我室友,他们不是三月份搬进来嘛,我们先认识一下。”

        “噢噢,学长学姐呀。”

        “嗯,怎么了乖乖?”

        我一咬牙,干脆直接坦白,“我错了……我忘记办签证了……我本来是记在备忘录里的,但我没想到期末考试事情这么多,一忙我就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默默等着。

        过了好一会,许凡一淡淡地说,“知道了,我先吃饭,回家打给你。”

        我想说什么,可巨大的内疚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负罪,只能闷闷地说,“好,那我先挂了。”

        我一直忐忑地等到十一点,许凡一的电话始终没有拨回来。

        我只好拨过去,很快被按掉了,信息跳出来,“我刚刚到家,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跟你说好吗?”

        我想哭,想闹,想大叫,但那个拨弄我情绪的人在大洋彼岸,他什么都看不见,我即便声嘶力竭地表演军体拳,也没有观众。这种无力让我只能回复,“好,那你早点睡。”

        我恹恹地给乔禾舟发消息,“我忘记办美签了,说好去看许凡一,结果现在没法去了,他好像生气了。”

        乔禾舟刚刚结束期末考试,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欢快,“这确实是你不对。”

        “干嘛呀。”我听着乔禾舟一副学业、爱情双丰收的样子,怒气值拉满,“我不是期末复习给忘了吗……”

        乔禾舟提高了音调,“许凡一怎么不提醒你?”

        “他提醒了,我说定了备忘录不用他时刻记着……”

        “……”

        乔禾舟无语,“那许凡一肯定要失落一阵,你好好解释,撒个娇什么的,估计过几天就好了。”

        乔禾舟难得这么有人情味,我觉得她简直不像她了,“你最近系统升级了?怎么还给自己加载了一个‘同理心’板块呢?”

        “去你的吧。”乔禾舟呛我,“我现在发现恋爱真的怪神奇的,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就能牵动人心。”

        我听着她感慨,心里千回百转。

        将心比心地想,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漫长的思念和等待最后全部成空,我也会很难受吧。想到这,我挂了乔禾舟的电话,再次给许凡一拨了过去。

        许凡一真的在睡觉,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瞬间难受起来,“对不起啊……”

        “向然!你怎么能不给我打电话呢!你不问我为什么那么晚回来,也不问我有没有生气!我明明一直在等你主动打电话……”许凡一咬牙切齿。

        我发现许凡一一点都没变,别别扭扭却又没什么拐弯抹角的心思。

        我想解释,许凡一却抢在我前面,“没关系,你现在打给我了,我就气消了。你这个笨蛋,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那就只能等我暑假回去看你了。”

        许凡一一如既往地好哄,或许并不是好哄,是因为他爱我,想到这,我的负罪感更强烈了。

        解决了美签的事,我终于可以在外公家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

        沈鹿鸣有健身的习惯,每晚都在家里哼哼哈嘿地运动;外公则每天都会练字,写漂亮的小楷,摆弄外婆喜欢的那些花,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我看着他们每天都觉得人生幸福,真好。

        回北京前,外公出来送我们,他笑着拍拍沈鹿鸣,“别怕,人生总是这样,坚持住呀。”

        我假装不开心,“外公,你怎么不叮嘱我。”

        外公眼睛弯成一条缝,脸上堆起褶子,“你呀,你什么都不懂,嘱咐了也没用。”

        外公和沈鹿鸣之间似乎有秘密,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想到又要和外公分别,只觉得舍不得,“外公,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外公指指耳朵,示意我他已经听这话听出了茧子,“知道了,知道了。”

        回了北京,刚到小区,发现钱宇正在楼下站着。

        “哎呦喂,你还舍得回来啊。回来也不约我,不够意思。”钱宇冲沈鹿鸣胸口来了一拳。

        沈鹿鸣假装吃痛,捂着胸口向我解释,“我这不是又要走了嘛,叫他聚一聚。走吧,上楼。”

        电梯里,钱宇问我,“你们怎么考试结束得那么早,我们才刚刚考完。”

        “所以说,这就是我聪明的选课规划。”我假装做了一个媚眼如丝的表情。

        “哎呀,你快别向我抛媚眼了,我怕沈鹿鸣杀了我。”

        他作势向我身后一躲,沈鹿鸣十分配合地假装威胁他,“没错,你别靠她那么近。”

        “话说回来,你那份托福资料十分有帮助,我的申请结果出来了一个,ucla。”

        “可以啊!”沈鹿鸣勾搭着他的肩膀走出电梯,“今天要好好吃顿大餐,庆祝一下。”

        “别别别,我的梦想是做你学弟,所以,先别庆祝得太早。”

        “小伙子很有前途,跟着沈鹿鸣混啊。”我也给钱宇竖起了大拇指。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们在阴阳怪气……”沈鹿鸣白眼快翻进了天灵盖。

        我发现,沈鹿鸣有一个神奇的本领,他可以让我身边的时间流动变快一些。就像沈鹿鸣回来的这段时间,我还没有察觉,日子就不知不觉溜走了。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和沈鹿鸣聊起他的女朋友,我努力说服自己,或许沈鹿鸣想聊的时候,自然就会跟我提了吧,可他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过。

        那是我第二次感受到成长带给我们的残忍。

        第一次是高考结束后的暑假,自从沈鹿鸣在陈瑶瑶面前讲了那些事,我就开始没办法和沈鹿鸣开诚布公地聊心事,所以我们变得别别扭扭的,当然,主要是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沈鹿鸣;第二次就是现在,我和沈鹿鸣站在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上,不出意外地话,我会和许凡一结婚生子,他也会有他的妻儿,我们处在两条航线上,从各自有了另一半开始分岔,偶尔有交集,但也只能如此了。

        我没来由地惋惜。

        我和爸爸妈妈没有朝夕相处过,不想跟着他们去南方,索性整个寒假都自己待在北京。

        沈鹿鸣开学早,假期一结束就回了美国,丁阿姨也忙得整日见不到人,我每天的社交活动就是和家里的钟点工阿姨打招呼,“阿姨来了,阿姨再见”。

        世界的各个部分都在有序运行,少我一个不少。

        念大学前,即便父母不在身边,我也没有“孤苦伶仃”的感觉,然而在这个寒假,我洞穿了这种情绪。

        好在乔禾舟提前返校准备院系的社会调研,我还可以时不时去找她。

        “你看,又下雪了。”乔禾舟把宿舍里的窗户哗啦一下拉开。

        “哦。”我脱了外衣,窝在她床上玩手机。

        “你怎么从沈鹿鸣走了之后就无精打采的?”

        “我爸妈是不是真的不爱我?”我翻身坐起来,放下手机。

        乔禾舟撇了撇嘴,似乎是不想理我。

        “他们一过完年就走了,说是带我一起回去,可我一拒接他们就同意了,都没有再争取一下。”

        乔禾舟吸了一口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矫情呢?”

        我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这个话题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讨论过。”

        “大姐!”乔禾舟又哗啦一下把窗户关上,“你都多大了,还要纠结父母爱不爱自己。”

        我不好意思坦白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心事,心虚地搪塞,“你这种在父母眼皮底下长大的小孩是不会懂的。”

        乔禾舟认真坐下来,“你现在的生活质量已经远超大多数人了,出门有小张哥哥接送,回家有钟点工阿姨做饭、洗衣服,不是吗?”

        我一愣,下意识反驳她,“那又不是我爸妈安排的,都是丁阿姨家的。”

        “你别天真了,不论是以前沈鹿鸣住你家,还是现在你住在沈鹿鸣家,你觉得你们父母不会相互给生活费的吗?”

        这我倒是没想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退一万步讲,你知道什么是平交吗?就是说,你家和沈鹿鸣家的来往,基于同等价值的交换,而这些,都是你父母给你的。”

        我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那些“我们父母都是同学,感情都很好的”自欺欺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但听她把现实讲得如此冷冰冰,我又有些不甘。

        良久,我终于发声,“所以呢?”

        乔禾舟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小到大,我爸妈隔三差五的吵架,我听来听去,都是钱的问题。今天的人情来往给多给少,明天我的钢琴学费怎么出,这些为了分毛的争执,你一定从来没听过。”

        我垂下眼睛。

        “我爸妈虽然在我身边,但我小时候也没觉得他们有多爱我。”乔禾舟也爬上床,钻进被子靠在墙上,“但是后来长大了,就能理解更多复杂的情感了。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在‘爱’和‘不爱’之间,还存在无数个维度呢。你也不能老是钻牛角尖,抓着那些自己感觉到受伤的瞬间不放,然后咀嚼、无限放大。”

        我还在挣扎,“你又不懂自己长大是什么样的感受……”

        “向然,”乔禾舟十分正经严肃,“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她一严肃我就有些怕她,往她身边缩了缩,靠在她胳膊上。

        “你没有自我。”

        乔禾舟斩钉截铁地丢下这句话,留我脑海里雷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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