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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自从把班主任给我的语法书背完后,我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英语成绩突然上来了。我拿着英语小测试卷去找班主任,班主任笑眯眯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让您给我分析试卷。”

        班主任显然早就分析过我的试卷,拿过来直接讲起来。

        “阅读这些你一向没问题,语法题明显还有几个点没吃透,”她给我圈出来,又把书页折了角,“作文问题比较多,你这个太中规中矩,没有毛病,却也没有出彩的点,可组合到一起又让人觉得怪怪的,不像一篇文章。按理说,你的积累比较多,但却一点都没有应用上,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我想了又想,“因为我用的太少?”

        “没错,你掌握的那些词汇、句子、语法,根本都没有运用过,所以就给人一种你写了一堆正确的废话这种感觉,你像在翻译每一句话,不是在写作文。这样吧,我每天给你布置一篇作文,你写完拿过来我改,能完成吗?”

        我每天要做海量的竞赛题,作业根本都做不完,可是,我一咬牙,那就早点起床!

        “能完成。”

        班主任在我每次晚自习都跑到许凡一身边去坐的行为上,充分扮演了一个盲人角色,她既不点破批评,也不鼓励。

        我就是通过了这个行为发现了自己在高中这两年迅速成长起来的原因。那是因为我开始被人信任,被信任有自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的权力。

        就比如我可以选择性做作业,可以自习课坐在最后一排,可以不去小班,这反倒让我对每做一件事都谨慎起来,毕竟,我要为自己负责。

        高二的整个学年我都过得非常快乐,想想小时候那个总是要看别人脸色的向然,现在的这个我可以掷地有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会去过度在意别人的眼光,真好。

        我们很快升入高三,这就意味着我马上要去参加联赛了,这次的结果决定着我高三一年的努力方向。

        而许凡一也要正式开始递交申请材料了,对于我们俩来说,各有各的战场。

        联赛前,我面上一如往常,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

        许凡一看出来了,他尽可能不打扰我,十二分认真地准备自己的申请文书。

        而等我真上了考场,反倒平静了,这一年把自己整个儿泡在海量的竞赛题里,行或者不行,我都已经尽力了。

        等我考完出来就看到校长、我妈还有许凡一。许凡一胆子越来越大了,校长在他也敢跑过来。

        “行,别管成绩怎么样,咱们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我妈也难得通情达理,“这两天就好好玩一场吧。”

        大概她是于心不忍,毕竟考前我已经学到了快痴傻的程度。我悄悄拉起许凡一,溜走。

        “今天一定要犒劳夫人了,夫人题海战术,着实辛苦。”许凡一文绉绉的。

        等下午我们回到市区,我问许凡一,“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吧?”

        我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规定了回家时间就走了,许凡一二话不说,招手了一辆出租车,“去东湖。”

        天快黑了,他拉着我在东湖边的阶梯上坐下来,前面有个抱着吉他的人在唱歌,许凡一上前和那个人说了什么,抱着吉他回来了,试了试音。

        我诧异他还会弹吉他,他开口,“小姑娘,这首歌送给你。”

        我捂着嘴,又惊又喜。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

        是蔡旻佑的《我可以》。

        他的嗓音干净清澈,我的眼眶却湿了。这一年,我埋头做题,很少关心过许凡一是什么状况,他却一直在默默在为我做事。

        他弹完了,也唱完了,还回去了吉他,坐下看到我眼眶湿湿的,半真半假地埋怨,“哭什么?唱首歌就哭了呀,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追?我可是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追到手的,早知道就干脆直接给你唱歌好了。你看我追到手才发现上当了,不好哄,动不动就哭,还每天都在学习,完全没时间搭理我,我许凡一简直就是独守空房第一人,可怜了我一世英名。”

        我被他说得又想哭,许凡一不闹了,温温柔柔,“我开玩笑的,我没怨你,我特别幸福。”

        我不好意思起来,假装接着他的歌唱,“雨,下得好安静,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幸福真的不容易,在你的背景,有我爱你~”

        许凡一立刻欢脱起来,像抓住我的小尾巴一样雀跃,“听到了听到了,你说爱我。”

        我那样孤孤单单长大,可我却遇见了许多爱我的人。

        我啊,何其荣幸能得到这些人的偏爱。

        十七岁的那个秋天,我对生命无比感激。

        联赛成绩出来那天,我妈妈是货真价实的开心,因为我不仅拿了省一,而且可以去数学冬令营了,这就意味着,如果在cmo上能拿到一个不错的名次话,我就可以不用参加高考了。

        高兴归高兴,cmo的份量太实,我对自己并没有太大信心。

        许凡一不太清楚这些考试,他只知道我又开始投入到新的一轮战斗中了,而且这次是场恶仗。

        许凡一可爱就可爱在这点,他真挚也坦荡,尽管他知道我如果考不好,很可能就会和他一起出国,却还是尽了最大努力给我加油。

        我妈开始斥巨资给我请老师,她每次要面试老师的时候,第一句都是,“我女儿这个水平,国一有没有希望?”

        可哪有老师敢和她拍胸脯保证呢,最后她决定相信我,让我自己挑老师。

        我第一次被她委托重任,受宠若惊地去上课。

        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我都没有去学校,也没有联系许凡一,我睁开眼是题,闭上眼还是题。就在这样的状态里再次上了战场。

        两天的考试,虽然只有六道题,可我考到最后几乎脑子都快不转了,出了考场我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站在考场外,我突然想,我是真的热爱数学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没有人说话,我整个扎在数学的题海里,在我大了后,被欺负就去数学里找安慰,再到我现在的备战,我似乎不全是为了大学,我是为了我自己。

        而我,尽力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妈比我还紧张,等她听到“国二”时的的确确失望了一下。

        可我心里明白,因为数学,我遇见过太多聪明的人,我不是金字塔尖的那些人,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我已经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喜讯是,我的确获得了签约,不过不是清北,而是另一所也很棒的大学,何况那所学校的数学系全国有名。

        我妈和我爸立刻开始了为期两天的争论,核心思想是,要不要签,还高考吗,出不出国。

        讨论的最后,我还是老老实实签了约,至于高考?我没有任何心情再迎接一场考试了,何况我的其他科目已经比其他人落下很多了,姑且就这个结果吧。

        签了约后,我可以不用再去学校,关于整个高中阶段的学习也正式告一段落。

        妈妈把我叫到客厅,示意要跟我聊一聊。

        “现在你也算没有升学压力了,可以去学校,也可以不去,这个我不限制你。我也清楚你的成绩没办法进入清北,所以这个结果我们很满意了,我已经让钟点工阿姨回来,我要回原来的岗位工作,没办法继续照看你。”

        我点点头,对她的做法不意外。

        “但是我想严肃的和你聊一聊许凡一的事。”

        我猜到她会说这个,继续点头。

        “我知道即便是大人反对,你们也不可能听我们的,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我只想你明白这个道理,青春是很美好,可是无需着急。”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要说什么,有些尴尬。

        “即使爸爸妈妈不在这,你也要和他注意分寸。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真的发展到了十分亲密的阶段,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你是女孩,所以意外怀孕对你的伤害更大。”

        我尴尬得坐不住,打断她,“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

        她不理我,继续说,“你现在一定觉得是我多想了,但未雨绸缪总归是妈妈的责任,你也不要那么绝对地说不会,情感这种东西,不可控。”

        我愣愣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我的妈妈,向然的妈妈。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妈不爱我。在别的小朋友摔倒了有人抱的时候,我妈只会走过来确认我的情况,然后说,“没受伤,自己爬起来。”

        如果我哭闹着想要她抱我起来,她一定会说,“小痛小痒不要去打扰别人。”

        我这一刻才看清,她并不是不爱我,而是儿女情长对她来说,太小。

        她的世界里有太多追求,所以才会和一直我爸在工作上旗鼓相当,甚至还要更出色,可这样的她却要在自己女儿备战高考时,主动或被动地成为回家照顾我的那个。她的情感永远冷静、理性、淡薄。

        我并不真的怨她,我只是难过她不明白,一个小孩长大,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

        妈妈走之前,带我去看了外公。他气色很好,每天生活得都很规律,见到我笑着说,“我们然然要去念那么厉害的大学了,外公也没有那么内疚啦。”

        在沈鹿鸣出国后,我开始懂得每个人的苦衷,也渐渐与很多事和解了。

        我难过外公心里似乎忘了外婆,却又为他能继续生活欣慰。这种复杂的心情,我竟然无人分享。

        孙晓还要继续冲刺高考,我不能用这些小事打扰她;而许凡一,他在我刚刚没了升学压力后,压力来了。

        他递交的几个大学申请迟迟没有进展,中介认为他还需要刷一刷托福分数,因此他不得不再次投入到新一轮托福考试中,每天晚自习都要请假去上英语课。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安静说一会儿话了,我每天上学的全部意义就是看一看他,在他的位置上陪他做英语题。

        “要不然我也和你一起去上英语课?”我问他。

        “不要!”许凡一拒绝得很干脆,“你在我一定会分心的。”

        我嘟嘟嘴,这次变成了他在做题,我趴在桌子上看他。

        “我没有你那么强大的定力,你这么一直看着我,虽然让我很幸福,可我做不进去题了怎么办呀。”许凡一半笑半痛苦地问我。

        “那我给你讲英语?”我来了兴致。

        “不要,我自己可以。”许凡一拒绝我的帮忙。

        我发现许凡一有一颗“大男人”般的自尊,不管是以前我催他学习,还是现在要帮他学英语,他都不肯在我面前展露自己的弱。

        “好啦,那你好好学,我不打扰你,我回位置。”我要走,许凡一一把拉住我,“你在我旁边我更踏实。”

        我偷笑着坐下来,趴在位置上蒙着头睡觉。

        天气很快没有那么刺骨了,这让我趴在许凡一身边睡懒觉的时间越来越多。

        多年以后,我常常想起那段日子,看他的侧脸在阳光里棱角分明,看他修长的手握着笔在试卷上写写画画,背景音是嘈杂吵闹的同学们,我都觉得自己幸福得像个飘在空中的肥皂泡。

        埋在我内心深处的焦虑是沈鹿鸣怎么还不回来。

        他一直没有消息,答应我的暑假也没有履约,我联系不上他,这种焦虑被我捂在心里发酵。

        然而,我还没等到沈鹿鸣回来,许凡一就要走了。

        他拿到了纽约一所大学的offer,学校排名倒也不错,这个offer一下来,许凡一爸妈就催着他去上海办理留学签证。

        刚刚收获这份offer的喜悦荡然无存,许凡一拉着我的手在操场沉默坐着。

        因为日子过得太顺,顺得让我以为许凡一是十年、八年后才会走,当分别逼近,我这才发现自己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准备。

        “出国后,我一有假期就回来看你。”许凡一说。

        “好,那你等我,我努力出国找你。”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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