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屋 > 小师妹又被豹君叼走了 > 第26章 幻境の吻

第26章 幻境の吻


朝灵从来没有见过十四穿红色,  更何况是大红婚服。他平日寡言少语,衣服不是全黑,就是学宫的那套校服。

        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能把红色穿得那么好看,  修长劲瘦,  却又充满力量感,  幽深双目在烛光之下,少了些平日里的阴郁薄情。

        朝灵躺在床上,  偏头就能看见一张放大版的俊美脸蛋,忍不住心砰砰跳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猛得从凌乱床褥间弹起,  脑袋差点撞上来人的下巴。

        十四后退了一步,站直,静静打量了一番这仿佛被野猪糟蹋过的被褥,眼中漫上笑意:“我怎么不知道你睡觉爱拆床。”

        朝灵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十四,有些心虚地抓了两把身后的被子,  刚想反驳两句,目光落在十四长长的影子上,忽然顿住了。

        她猛得抬头,  眯了眯眼。

        不对,  这不是十四,  他怎么可能这么高?而且十四那么乖,怎么可能嘲笑自己?!

        最重要的是,十四不是在大战蜘蛛吗?又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和别人成亲?

        这一定是幻术。

        不然梦里的十四怎么可能比真正的十四还好看?!

        朝灵抖然清醒,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测,  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十四见她神情有异,  放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朝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猜测应该和荆姑临死前吹的曲子有关,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眼前这个十四是假的,只是幻象而已。

        “我不是你的新娘,你放我走好不好?”

        十四见她眼珠转来转去,早就知道她心里在打小算盘,但幻境容易迷失,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人,却碍于幻境之内无法伪装,引她怀疑,但一码归一码,就算她眼巴巴地求自己,也不可能再放她在黑雾里到处乱跑。

        虽然现下两人的处境不是太妙就对了。

        总而言之,先把人留住再说。

        “你想到哪里去?”十四斟酌着语气,面不改色地问。

        “去找我的朋友。”朝灵认真说完,从床上爬起,准备走人。

        她试试离开院子,看能不能把幻境破开。

        十四伸出一只手,不动声色捞过想逃跑的人,朝灵对着这张脸根本发不出脾气,恼怒道:“你干什么?”

        十四把人往身侧带了带,不让她走:“洞房花烛夜去找朋友?”

        幻境里的十四和平日里的十四不一样,同样是淡声说话,这个十四却莫名很有压迫感,说什么都像在欺负人。

        “我都说了我不是新娘,你的新娘早就跑了,我是路过被拖进来的!”朝灵愤然反驳。

        十四听到朝灵笃定否认,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原想着慢慢和对方解释原委,但听了这些话,又开始动摇了。

        朝灵到现在都没认出自己,出了幻境大概也不会怀疑,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种机会的。

        那点恶劣的小心思一闪而过,然后被无良帝君慢慢放大,最后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哦,不嫁我,那你要嫁谁?”

        他示意朝灵身上的嫁衣。

        朝灵立马道:“这只是个误会!”

        荆姑虽然爱玩蜘蛛和蝴蝶,还喜欢杀别人的新郎官,手艺却是毋庸置疑的。

        嫁衣量身定做,朝灵穿上很合身,衬得她腰肢纤细柔软,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十四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揽住她,她完全挣脱不开。

        “若不想让我误会,又为何要穿着我娘子的嫁衣,深夜闯入,害喜婆抓错了人?”

        朝灵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顿时哑口无言,可细细想来,谁会没事穿着嫁衣大半夜乱跑……还跑人家洞房里。

        或许幻境创设的情景,就是她和十四的……洞房……

        一定是荆姑死前执念太深,非得见她穿了嫁衣成了婚不可。但问题是她和十四根本不是夫妻,只是装出来骗人的啊?!

        朝灵在内心崩溃咆哮,那现在她该怎么办,是顺着幻境的情节发展,还是二话不说先打杀一顿,强行破开幻境。

        “哎哟喂,老妈子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守规矩的新人,新娘大晚上跑出去舞刀弄枪,新郎也这样,我我我这……坏了礼节可怎么好?!盖头盖上,先挑了盖头,再喝合卺酒!”那喜婆跑到前厅找新郎,遍寻不见,如今看这二人已经腻歪上了,气得直跺脚。

        “先出去罢,我会安排。”十四淡淡出声,那喜婆便再不言语,只是摇着头走了,临走前像是担心朝灵再逃跑,反手落了锁。

        听见落锁声,朝灵心中更绝望了。

        软得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她得先把十四制服,威胁喜婆开门,然后逃出去!

        她将房内潦草环视一番,想找点工具,十四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松开她后,抬手倒了两杯酒:“你要走吗?”

        朝灵愣了愣,低声道:“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修长的手指在酒杯的边缘轻轻摩挲,酒液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十四不紧不慢,像是在深思熟虑,半晌才低声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若以我的性命要挟,她们一定会开门。”

        “只是新婚良夜,你一定要走吗?”

        他说得委屈,就算知道这是假的,朝灵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

        偏偏十四还在火上浇油:“若你真的要走,我也不会拦你。”

        他斟酌着喝下其中一杯酒,没有再看朝灵,两个人穿着大红的婚服,沉默相对。

        朝灵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就是见不惯十四皱眉,更害怕对方露出失望的表情,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心里安慰自己有剑术长老在定无大碍,反正她在幻境里哄哄十四,肯定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坐在十四身侧,看着面前那杯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又擦擦嘴,有些心虚道:“你别难过嘛,我只是找朋友有急事,又不是不要你。”

        十四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不走了?”

        朝灵结结巴巴:“明…明天走。”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见了一阵很轻的笑声,转头看去,却见十四微微偏头,脸上难得带点笑意:“我还以为你要始乱终弃,但合卺酒已经喝了,不许赖账。”

        朝灵被十四这个摄人心魄的笑弄得方寸大乱,许是酒水太烈,她感觉脸颊发烫,心跳很快,底气不足:“小狗才骗人。”

        幻境里的十四太难对付了。

        喜婆扒拉在外面,耳朵贴着门缝,不知道在干什么,两人五感敏锐,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朝灵盯着喜婆看了一会儿,见她不走,心下疑惑,刚想出去教训一顿偷听墙角的家伙,十四却对她摇摇头:“不必理她。”

        他声音轻,朝灵自然也下意识跟着压低声音:“她要干什么?”

        问完就感觉到十四意味不明地暼了她一眼,似在纠结如何开口,神情难得欲言又止,最后他选了个比较含糊说法:“大概是想看你有没有逃跑罢。”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喜婆恨铁不成钢的低骂:“干什么呢这是……再不洞房天就要亮了,老妈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对新人。”

        民间有些小地方的习俗,成亲男女新婚之夜洞房,会有喜婆在门外听墙角,若是听到了好事,自然就兴高采烈地到前堂给新人的高堂报喜,说不久二位就会子孙满堂,哄得老人高兴,给的喜袋也大一些。

        朝灵不是傻子,她虽入世未深,话本却看过不少,喜婆甫一开口,她就反应过来了。

        洞房花烛夜,总不可能坐在桌边聊一宿的天。

        可问题就在于,幻境里的不是别人,而是十四。

        她不知原理,却知道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若要让她在这里轻薄小十四,等出了幻境,她该怎么面对自己正直的小弟?!

        不行,绝对不行,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正直拒绝,又有些心虚地侧眼觑十四,两人目光相接,均是微妙一愣,然后是窒息般的沉默。

        朝灵招架不住这么焦灼的气氛,没话找话:“葡萄和橘子,被我吃完了。”

        十四只回:“无事”。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喜婆还扒在门口偷看,明明是幻境,朝灵却仿佛如芒在背,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对方没认出自己,出了幻境也未必会在在意发生过什么,但他真身已经闯了进来,此刻表明身份实在是大大不妥,占点便宜无妨,但他不能趁人之危。

        想通此节,心中有数,又见身侧的人脑袋一点一点的,似是困极,便大方道:“困就去床上睡。”

        朝灵眼睛猛得睁大了,以为是什么潜台词:“我不困!而且乱成这样,床上没法睡人……”

        不能去床上!

        但不知是不是那股香味的原因,她的眼皮一直在打架,虽然她脑袋嗡嗡作响,但眼皮却止不住往下掉。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身侧的人慢慢起身走到床边,也不知怎么整理的,不一会儿,乱成一团的被褥就恢复如初,朝灵心知逃不过,内心煎熬,又自我怀疑是不是思想下流,才做这种荒唐的梦。

        十四回头看她:“过来睡。”

        睡着了方便他收拾那些不长眼的魔物。

        朝灵快哭了,只是粘在桌子旁边,一动不动,神态动作都写满了拒绝,十四不知道她在抗拒什么,困成这样都还在强撑,心下叹了口气,直接过去牵人。

        朝灵由着他拽上床躺好,放下红帐,内心绝望。

        对不起了十四,等出了幻境,我会对你负责的,朝灵默默地想。

        十四接不上她那清奇的脑回路,他原想她未经人事,自然也不会多想,谁知道她已经脑补到轻薄完他,离开幻境后给小弟磕多少个头才能减轻负罪感。

        看她紧闭双眼,一脸不情不愿加生无可恋,十四也莫名有些无奈:“就这么讨厌我?”

        朝灵猛地睁开眼,对上十四冷淡深邃的眸光,心里又是一紧。

        “好好睡觉,不打扰你。”

        黑雾已经包裹住整个庭院,看样子不一会儿就会侵入房中,朝灵情况特殊,若是在幻境里暴走,现实中身份也会暴露,可安神香燃了那么久,她还强撑着不睡,唯有速战速决,才能根除后患。

        朝灵却以为他生气了。

        毕竟新婚之夜……新娘不仅不配合,还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是个人都该不高兴才对。

        朝灵又陷入了纠结。

        理智上她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可情感上又觉得过意不去,而且这幻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

        身后的人跟个闷葫芦一样不说话,十四也有点捉摸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然此刻不是纠结的关头,有什么也只能等过后再说。

        他转身,还没抬脚,衣袖却忽然被人抓住。

        “你不要生气。”

        十四莫名其妙:“我没有。”

        回应冷淡,朝灵觉得十四肯定是生气了,只是憋着不说,她顿了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道:“你别露出这种被人甩了的脸色。”

        十四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来得及反应话里是什么意思,十四就感觉到一双手顺着他的袖口缓缓往上,坐在床上的人越凑越近,近到他都能看见她眼瞳里的水光,紧接着,脸颊上微微一热。

        朝灵看见十四微微睁大了眼,似乎呆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的吻,像落在指尖的蝴蝶,一触即分,十四看着朝灵安慰般的眼神,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个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

        此刻在对方眼里的形象,他恐怕是个惨遭拒绝后欲求不满的幽怨新郎——还是随时随地会心碎的那种。

        “既然要道歉,就拿出诚意来,这算什么?”十四都快被她气笑了,幽怨新郎是随便亲一个额头就能了事的吗?

        亲自己豹形的时候,那力道都恨不得把豹亲厥过去。

        人还比不上一只豹是吗?

        被这么质问,朝灵又不说话了,只是挠着头嘿嘿傻笑,十四暼她一眼,忽然凑上来。

        她吓得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雕花木床上,十四伸出一只手护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却轻轻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说就倾身吻下。

        不是很温柔的吻,甚至带着点惩罚的意味,朝灵甚至在对方的吻里感受到了积压已久的不满意味,但她完全想不明白这种不满从何而来。

        十四在她记忆里,都是温柔,乖巧,可怜的形象,可这个吻却包含了占有,恶劣,还有一丝很难察觉的薄凉。

        这哪里是十四,根本不符合形象好吧?

        她脑袋嗡嗡作响,四肢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十四摆布,独自承受乱撩的苦果。

        待被放开时,她已经四肢无力,嘴唇和眼眶都红红的,像是被欺负到快哭出来了,十四看她委屈的表情,声音也低了下来:“学会怎么道歉了么?”

        朝灵没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他,眼里全是挑衅,凶巴巴的:“你完蛋了,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竟然是气到连真心话都说出来了。

        十四失笑,他没告诉朝灵如果你想教训的话现在也可以,只是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然后半带威胁道:“再不睡觉,为夫现在就收拾你。”

        他半点不害臊地说出那个称谓,仗着对方没认出自己为所欲为,朝灵果然手忙脚乱,二话不说就滚上了床,见人乖了,十四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居然没被欺负哭,十四默默想着,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中升起的怪异失落。

        幻境是因荆姑所奏的邪曲而起,虽说苏钰反应迅速,剑术长老也及时打断,但朝灵离笛声最近,毫无防备就被拖了进来。

        前堂宾客,后院喜婆,来来往往的侍女家仆,在十四踏出房门之时就全都变了模样,庭院和红灯笼也消失不见,唯有他身后一道红色的瘦小身影,躺在金色结界下静静安睡。

        黑雾中隐隐约约有浓稠的暗影飘荡,那些都是被养在槐树里的怨灵,此刻正四处盘旋着,伺机趁幻境主人心防脆弱时,吞食她的魂魄。

        这种叫“鬼吞”的邪术,来自十洲之外的天骆城,仙门中鲜有人知,他也是早先教训那些不长眼的天骆妖修时偶然得知。

        且不说鬼吞的发动条件苛刻,荆姑一介凡俗,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秘术?

        想到此处,十四微微皱眉,他想起先前在蜘蛛洞中朝灵体内灵力暴走时的情景,表情也沉了下来。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烈灼之炎会在朝灵体内。现在想来,陆霁在她体内落下禁制,大概也和这个有关。

        怨魂绕着小院盘旋,被幻境主人干净温暖的魂魄吸引,十四心下不悦,看这堆东西就越发不顺眼。

        无罪渊主本就生于极恶之地,血煞凶怨之物是他见过不少,更遑论这些只配沦为凶物口食的怨魂。

        漆黑的眼瞳微微变色,逐渐化成幽蓝,晦暗如炼狱之火。而在黑雾之中,一条燃烧的锁链从地底钻出,带着滔天的火焰冲向天空,被烈焰燎到的怨魂来不及惨叫,顷刻化为黑灰。

        极恶之地生出的罪火,足以燃尽世间业障。

        黑雾在火光中缓缓散去,露出成串的星宿和干净的夜色,空气中漂浮着安神香的味道,朝灵不出所料早已经睡熟,他便不再逗留,带着人径直离开幻境。

        他有点事情要问萧明达。

        朝灵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她揉了揉脑袋,清醒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姻缘客栈里,身上的嫁衣已经被换掉了。

        桌上摆着燃尽的安神香,空气中又出现了那股熟悉而怪异的香味,朝灵皱着鼻子嗅了嗅,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梦里闻见的香味。

        恰好这时程月凝推门而入,见朝灵醒转,她也高兴起来:“你总算醒了,我们都担心你走火入魔。”

        朝灵还有点懵:“我不是在荆姑家大战蜘蛛吗,怎么会在这里?大家都没事吧?荆姑她……”

        程月凝坐在床边,将甜汤放在朝灵手边:“你被笛音所惑,入了幻境,蜘蛛已经被长老和师兄们尽数除去,季少主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

        朝灵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快,但思及荆姑死前对她说都那些话,又连忙道:“那些怨魂……剑术长老呢,我有话要和他说。”

        程月凝按住乍乍乎乎的朝灵:“长老已经带着那荆姑的尸首回了苍云,你暂时见不到他。”

        朝灵脑子里乱成一团,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被拖进的幻境,埋头整理思绪,她似乎想到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愣愣问道:“十四呢?”

        听到她问十四,程月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朝灵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程月凝“咳”了一声,善意提醒道:“他在隔壁,大概心情不好,你若无事就先别去找他。”

        朝灵:“?”

        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程月凝欲言又止眼神躲闪?为什么十四心情会不好?

        她不会在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吧?

        想到此处,朝灵的嗓子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就冲出门去,跑到隔壁十四房门口准备找人。

        苏钰眼疾手快,趁她还没开口,把人扯了过来:“小祖宗……你不要命了?”

        朝灵更是莫名其妙:“月凝姐姐说十四心情不好,我过来看看。”

        苏钰噎了一下,展开折扇挡在脸前,然后凑到朝灵耳边,神神秘秘道:“听我的,别去,你去了他更生气。”

        朝灵提在嗓子眼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和我有关?”

        苏钰深沉又怜悯地点头:“和你有关。”

        朝灵:“我…我怎么他了?”

        苏钰:“你气死他了。”

        朝灵:“哎你别一句话分几段说,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都快急死了!

        苏钰顿了顿,忽然笑起来,那是一种幸灾乐祸又乐见其成的笑,朝灵都想揍他:“昨夜十四带你回来时,路过了客栈前头那条大黑狗,就是你天天喂那条。”

        朝灵:“然后呢?”

        “你听见狗叫就醒了,不过那会儿睡晕了有点神志不清,跟喝了酒似的,一直想去摸狗,一边摸还一边叫十四的名字。”

        “说什么‘十四乖,不要叫’,还说什么‘你的毛没有大猫的好摸’,乱七八糟的,十四当时那个脸啊,简直比剑术老头还黑!”

        朝灵:“……”

        苏钰还在笑:“朝小灵你可以啊哈哈哈哈,十四平日里这么凶,我们都不敢惹,你倒好,人家救你,你还骂人。”

        朝灵只觉眼前一黑。

        在幻境里被十四欺负完,她就带着怨念睡过去了,只不过她睡着了做梦,梦见十四变成了一只狗,一直和大猫打架来着。

        完了,这么丢脸的事,她积攒多年的厚脸皮都撑不住。

        朝灵愣愣地重复:“完蛋了……”

        苏钰看她灵魂出窍,忍笑忍得一抽一抽的:“无妨,很快就过去了,你这两天多哄哄人家,端正态度讨好道歉,十四不会计较。”

        虽然苏钰觉得以十四对朝灵的态度,对方估计只是装腔作势生个气而已。

        朝灵三魂七魄缓缓归位,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苦着脸点点头,好在她从小到大丢脸的事干了不少,否则她真要没脸见人了。

        她一边在心里噼里啪啦写着《挽回十四的一百零八式》,一边定了定神,看向苏钰。

        “对了,你昨日提醒之后,剑术长老就打断了荆姑吹奏,可为何我还是被扯进幻境之中?”

        苏钰收了扇子,低着头沉思,似乎也不理解为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朝灵结巴了一下,然后含糊道,“就看到了些……莫名其妙的事。”

        苏钰故作揶揄地“哦~”了一声,语气怎么听着怎么欠揍,不过他倒没深究,只是提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按照常理,你不会被拖进去才对,但荆姑死前执念颇深,你大概也是受她的影响,不过天骆城妖术离奇古怪防不胜防,下次千万要小心。”

        天骆城在十洲之外,离云间更是十万八千里,朝灵先前只在典籍中看过。

        据说天骆城建在古漠之中,背靠一条奇异的流金瀑布,遍地黄金宝石,富庶无匹,朝灵那时新奇许久,缠着陆霁给她讲天骆城,不过陆霁一句话就熄灭了她的热情。

        “天骆是妖修混居之地,当地之人,喜食小儿心肝。”

        年幼的朝灵当晚就吓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一连做了好几日被掏心掏肝的噩梦。

        “那首曲子……”朝灵回忆着那段怪异刺耳的旋律,总觉得心理不踏实。

        “那是乱魂之曲,名为《鬼吞》,亦是天骆城的邪术之一,施术者可策乱怨魂,残害中术者心智,”见朝灵不明所以,苏钰又补充,“我先前遇到过一次,差点丢了性命,故此得知。”

        苏钰这么了解,朝灵反而将信将疑,她深知天骆邪术知者甚少,遇者更是鲜有。毕竟是连陆霁宋闻星都不了解的疆域,苏钰竟然这般这般熟悉,但思及平日里苏钰就是本行走《修真博物录》,熟知各类飞鸟鱼虫内功心法,便不觉得怪异了。

        “此事背后,定有蹊跷。”朝灵总结道。

        且不说一介凡俗却掌握异域邪术这一点就引人怀疑,荆姑死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苏钰点了点头,只不过没说什么:“背后蹊跷就交给苍云吧,剑术长老已经全权接管此事,你我初进学宫,量小力微,就算想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

        “我们先把委托完成,其余之事再说,那些失踪男子的亲属,已经在客栈外等候多时了。”

        朝灵一顿。

        对啊,蜘蛛洞中的那些尸首尚未处理,想到此处,她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诸脑后,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古槐之下,整整齐齐躺了数具白骨,数量足有二十上下,全都用白布盖住头颅,只露出衣饰供亲属辨认。

        朝灵刚走到古槐边,苏钰也跟了上来:“昨夜荆姑驱策的怨魂,就是树上挂着这些。”

        苏钰先前说槐树招鬼,那么大一棵肯定都挂满了,谁知他是个乌鸦嘴,一语中的。

        槐树上挂的香囊里,放的不是祈愿,全都是引鬼的符箓,荆姑暗中豢养鬼魂,古槐又在镇中,久而久之,嫁衣镇都被阴气覆盖,无论多少喜庆的颜色,都压不住这滔天的怨气。

        不过奇怪的是,昨夜之后,那些怨魂居然全都无缘无故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迅速枯死的槐树,镇上阴气也散去不少。

        他们把这种怪异的现象归结于荆施术者身死,策魂之术被中途打断,怨魂失去指引,原地溢散,至于个中真相,早不是他们几个刚入学宫的新人管得了的。

        忽然翻出这等惊天命案,嫁衣镇顿时入死水进了滚锅,炸得彻彻底底。

        围观人群大吵大闹,质问哭叫声不绝于耳,姻缘客栈的老板早被绑到了民间官府,现场乱作一团,若不是场上站着个黑脸抱剑的季闻雪,非得出事不可。

        “我的儿……你死得好惨,你若听娘的话,别娶那个不检点的女人,又怎会遭厄,我的儿啊!”有认出尸首的母亲,抱着儿子的衣服和白骨哭叫起来,引得人群中一阵大恸。

        “婆婆……您别难过了,若是伤了身子,得不偿失。”母亲旁边站了个年轻的妇人,正强忍伤痛安慰老母。

        谁知那母亲非但不领情,反而狠狠推了一把对方:“扫把星!若不是要娶你,全儿又怎会半夜同我吵架离家,现下遭了魔掌,都是你的错!你给我滚!”

        朝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死者为了妻子和母亲争吵,半夜离家后来到嫁衣镇,思及成婚一事,便找到荆姑为妻子赶制嫁衣,谁知此一行,便一去不回。

        季闻雪站在两人身边,看见老母推到儿媳,皱了皱眉,然修道之人少染世俗,别人家事更不能管,他只能道:“令郎已身死,请节哀。”

        那老母闻言抬头,浑浊的眼珠瞪着季闻雪,蛮不讲理道:“你们不是苍云的修仙道士吗?让你们斩妖除魔的时候到哪里去了?现下人都死了才来,还有什么用?!”

        朝灵眼看着季闻雪的脸色变了又变,生怕他一个暴怒就拔剑抽人,然而对方只是站在原地,忍了又忍,最后居然破天荒地忍住了。

        朝灵咂咂嘴巴,心想苍云少主虽然脾气恶劣,但风度尚可。

        那大娘还在骂人:“造孽啊!我儿命怎么这么苦,偏偏让你遇上了这群不中用的道士,还娶了个恶媳妇,你这一走,我该如何是好?”

        哭得肝肠寸断,竟是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她儿媳跪在尸首侧,看着死去的丈夫默默掉眼泪,听到婆婆的话,脸色越发惨白。

        苏钰和程月凝也皱着眉看她。

        几人都是名门修士,不食人间烟火,自然对付不了这种一看就喜欢在村口骂街的恶婆婆。朝灵以前跟着爷爷在村子里,泼妇吵架见过不少,看苍云这边落了下风,当即就心火就起来了。

        “是啊,你儿命苦遇人不淑,人家辛辛苦苦查案找人,你儿媳贤惠温柔伺候你,都比不上您满嘴的爱子之心。”她抱着手臂悠悠开口,那恶婆婆却猛得抬头,恨不得在朝灵脸上盯出个洞来。

        “哪里来的小野蹄子,你家大人有没有教过你要尊重长辈,我儿不在了,你竟还在此幸灾乐祸!”

        朝灵有点郁闷,好歹她也是闯了蜘蛛洞救了季闻雪的人,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没大人管的小孩?

        “我家大人可没教过我尊敬您这种长辈,我家大人还说了,以后若是要嫁人,遇见恶婆婆千万有多远跑多远,免得委屈自己。”朝灵笑眯眯地说话,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儿媳身上。

        那老母见朝灵指桑骂槐说9sj她是恶婆婆,脸上一红,更是撒起泼来:“你……你个小贱蹄子,还有你,”她拽了一把身后的儿媳,面相凶得比朝灵见过的冤鬼还丑,“好啊你,克死我儿子就算了,还伙同外人来欺负你婆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完扬手,朝着儿媳脸颊狠狠扇去。

        巴掌还没落下,手腕就被人攥住,转头却看见骂她的小丫头片子沉着脸,看上去格外阴沉:“你别欺人太甚。”

        被恶狠狠一瞪,她下意识缩了下手,但大庭观众之下她料朝灵不敢对她做什么,于是鼓起勇气反瞪回去:“我教训自家媳妇,和你有什么关系?!”

        朝灵一把松开她,扶起地上的姑娘,居高临下:“我就是见不得有人倚老卖老,我乐意。”

        “你说谁?!”

        朝灵歪了歪头:“谁急我说谁。”

        “人家大老远过来替你找儿子,你骂人办事不力,你的委托书呢?你儿媳强忍伤痛对你和声细语,你反倒恶语相向,既然大家都在这儿,那就评评理,到底是谁蛮不讲理?”

        这种泼辣老妇人她见多了,窝里横得不行,最怕流言蜚语,一旦成为人群焦点,非得气炸了不可。

        果不其然,朝灵话音刚落,就有围观的镇民开始谴责她,老妇人则红着脸和他们对骂,朝灵还在幸灾乐祸,却被人从身后拽了拽衣袖:“姑娘不必再为我出头,婆婆年事已高,我怕她气出病来。”

        朝灵咂了咂嘴,把儿媳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才认真道:“你倒是好心。”

        脾气好成这样,怪不得纵得她婆婆这般不识好歹。

        儿媳收敛了丈夫的遗骨,又向众人道了谢,才拉还在骂人的婆婆慢慢离开,送走一樽大佛,季闻雪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些,朝灵抱着手走到他身边,他也难得主动开口:“你好些了吗?”

        朝灵见鬼一样抬头看他,对视一阵,朝灵忽然贼兮兮地笑起来:“啊……想不到我们季大少主还会主动关心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

        季闻雪被她一句话噎个彻底,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花了点时间才恢复那个骄矜刻薄的苍云少主的形象,“本少主只是怕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正直道,“毕竟你昨夜抱着狗不撒手的还模样历历在目。”

        朝灵:“……”

        出息,居然会扒别人的黑历史了,扒的还是她最不想提的那一段!

        朝灵:“季闻雪!”

        这边二人被争吵声吸引,转头一看对面两个人果然又在斗嘴,苏钰张了张嘴,和程月凝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熟练地屏蔽五感,装作没听见。

        那边二人越吵越凶,眼看着只差拔剑,苏钰只觉得耳朵起茧,再转头时却看见身侧不知何时立了个人影,正黑着脸望向争吵的两人。

        苏钰最擅察言观色,自然看得出这位好十四表情不对劲,在心里为朝小灵默默点了个蜡烛,然后不动声色跟着其他苍云弟子处理遗骨去了。

        朝灵和季闻雪你来我往吵了一阵,最后在程月凝的介入下结束了争吵,朝灵对着季闻雪比了个不太友好的手势,一转头却看见近处站着道熟悉的身影。

        十四静静看着她,脸上神情莫测,看样子已经看自己吵架好一会了。

        眼神短暂相接,朝灵莫名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心虚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幽怨的妻子和出去喝花酒被抓包的丈夫。

        思及昨夜自己的丢人事迹,想也知道十四现在心情不会好到哪儿去。

        朝灵抬起手朝着十四挥了挥,算是打招呼,然后厚着脸皮挪了过去,掩饰一般清了清嗓子:“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十四了。”

        沉渊帝君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她要把幻境里强吻一事抖出来质问一番。

        她居然还记得?

        朝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十四的脸色,然后按照计划继续引出话题:“我梦见十四你……”

        十四不动声色握了下拳头:“……我什么?”

        “我梦见你变成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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