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通透

次日，燕洵再一次来了这个院子，他这次是带着一些珍贵的药材来的。毕竟他看得出来这个行将就木的赵淳儿需要这些东西，坐拥天下的燕帝是不可能在这方面吝啬的。想当初他被夏皇赵正德困在莺歌小院里时，赵淳儿可没有少送礼物给他，这样的人情，燕洵早就想还了，哪会错过这。不过，他的好意是没有人接受的，因为赵淳儿直接打发了自己的徒弟收下这些，见都懒得见一眼这个自己爱了半辈子，又恨了半辈子的男人。其实，若非自己身体条件不允许，她又没了太多的资本，这些所谓的弥补她都懒得收下。那些伤害，至今历历在目，哪怕她释怀了，也不可能笑脸盈盈地对上燕洵的冷脸，让自己再一次变得那般下贱。

        虽然没有见到赵淳儿，燕洵也没有一丝的恼怒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这里，然后让人安排好这莺歌小院的守卫，不允许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靖安王妃。这是他少有的能为赵淳儿做的事，更何况他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吩咐下去便有人为他准备好一切，用不着费太多的心思。

        收下这些贵重的礼物后，北儿便跑着去了赵淳儿如今待着的阁楼，一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师傅久等。至于那些东西，他也不怎么稀罕去看，反正总有人会送到他们的跟前，犯不着为了这点弥补消耗太大的精力。

        站在阁楼之上的赵淳儿远远地望着北儿跑过来，同样看到了燕洵离开的背影，可这心里却是再也没了波澜，或许她是真的放下了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吧。毕竟她看得出来燕洵的敷衍，虽然她还没有亲眼看过那些礼物，赵淳儿与猜的到那些都是内侍代为操办的，只怕燕洵自己都不知道他送了那些礼物吧。想到这里，赵淳儿愈发觉得自己傻的可怜，想当初她送的燕洵的礼物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的，哪一个不是按照他的爱好来的。可燕洵总是那么的敷衍，让她一次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不爱罢了，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这点心意呢。

        “师傅，那些破烂怎么处理，是砸了还是烧了”，那些东西在北儿这样的人看来或许很珍贵，可他也知道曾经的大夏嫡公主是从小就看着这些长大的，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些玩样，更别提燕洵那般的漫不经心。作为她的弟子，北儿又怎么会给自己最重要的师傅丢人呢。

        看到北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赵淳儿拿起一块手帕帮着这个徒弟擦去汗水，尽可能让这个貌似开窍的徒弟看起来好看些。毕竟他也该成婚了，这形象总是要注意点，哪能一直这么不修边幅地瞎混呢。

        近来，北儿发现自己的师傅愈发温柔，让他怎么都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哪怕他们之间差着辈分与年纪，他还是别扭地红着脸，却也不舍得破坏这少有的温馨。

        不知不觉间，赵淳儿看着北儿的眼神也跟着有所迷糊，她这个徒弟是真的长大了，都懂得害羞了，让自己这个做师傅的倍感欣慰啊。粗略算了一下时间，若是她那两个儿子还活着的话，大概也该和北儿一样大，她也该琢磨着如何去做一个祖母了。可惜的是，他们都不在了，在那场动乱里死于楚乔命令，自己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感情，若不是走到了这一步，只怕她都要忘记自己曾经有过孩子的。

        “都是些好东西，扔了怪可惜的，待我看看再说，说不定还能给你凑出一些聘礼呢”，纵然心里再不怎么想接受燕洵的礼物，赵淳儿还是屈服了现实，这时事变化太大，她又怎么可能保持着曾经的傲气呢。她心里的那口气早散了，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一下子就老了。

        这一次，北儿没有和往常那样地配合着自己的师傅，因为他听得出来这句话背后的无奈。他们在坐拥天下的燕洵面前什么也不是，是没有资格守着自己的骄傲的。因此，这个懂事的徒弟暗自下定决心，去改写他们的未来，让这一切的不公远离他们师徒，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自己的师傅面前，再也不委屈他们自己半分。

        咬了下嘴唇，北儿嫌弃地嘟囔着：“再好的东西没有心也是冷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事，哪怕赵淳儿不提，北儿也可以自己去打听，毕竟当年大夏嫡公主赵淳儿与燕洵的纠纷这世人皆知，他总能知道一些琐碎的过往。可知道的越多，他这心里就越恨，这样的弥补是在打发要饭的，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是真的在乎的话，当初又怎么会如此决绝，若是真的想要弥补的话，又怎么会被自己的一句话拦着，还不是因为他从来就不在乎这个为了他付出一切的赵淳儿。燕洵如今做的，不过是求一份心安，给他自己一个交代而已，真当他看不出来啊。

        “北儿是真的长大了，这眼光也跟着好了起来。这礼物真正值得在意的只有那份心意，没了它便相当于没了意义，再多的花架子也只是敷衍”，被自己的徒弟的话打动，赵淳儿发觉自己是真的笨啊，为什么她当初就看不透这个道理呢。那最后她落得如此结局，还真是怨不得谁，谁让她傻呢。

        这一天，赵淳儿发现自己的话太多，或许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走到了这一步之后，她的世界也跟着一起豁然开朗，那些纠结与不舍，她全都忘了。

        陪在赵淳儿身边，北儿安静地站着，不去做什么事来打扰她的兴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师傅跟别人很不一样，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感伤，然后神叨叨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按道理他这个年轻人该觉得烦的，毕竟他们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阴郁，可北儿始终没有选择离开，认真地守着自己的师傅。对于他而言，那些呓语与痴迷都是一个新的世界，让他认识到一个不一样的师傅，再也舍不得挪开自己的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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