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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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姑姑——任姑姑——上边…上边又有新吩咐…”
二人对话被一声大嚷打断。
祁宗杰急步走近祁修年,低声道:“年儿,计划有变。”
“这位是?”椿含娇羞地笑问,止不住地细细端详起这一身锦衫的祁宗杰来。
祁修年忙凑近祁宗杰,小声问:“何之变?”
“识字的——懂医术的——都往前来——先写契——”
椿含听后,轻推着祁修年,于她耳边道:“墨欣姐姐,咱往前,写契去?”
祁修年颦眉望向祁宗杰,待他颔首后,才上前、近至写契处,排入新队伍。
祁宗杰背着手,与璧仁默默跟在旁侧。
符合要求之人不多,新队伍不到方才的一成。
“识字还是懂医术?”坐着的姑姑头也未抬,没好气地问。
“医,者,仁,心。”
椿含于祁修年身后,一手抚着她的肩,另一手点指向那白纸告示,一字字吐得清晰明白。
祁修年立即默然回首,意外地瞪看着这椿含。
那坐着的姑姑终抬了头,不耐烦地道:“嗯,上来将名字说来。”
“椿含。香椿的椿,含笑的含。”
椿含忙扑上前,扶着那登录用的木桌案,笑着报了名字。
“来,摁手印。”
椿含摁好手印后,回了身,向祁修年感激道:“椿含定不会忘了姐姐今日大恩的。”
“下一位——”
椿含被一旁的张姑姑驱赶着,往那白纸告示下的一个屋门里进去了。
“识字还是懂医术?”
“识字。”祁修年淡淡地答。
坐着的姑姑一脸轻蔑,上下打量着祁修年,长舒一口气,徐徐才追问:“识几个字啊?”
祁修年被逗笑了。
她从那桌案上随手取来一本书册,翻开一页,读道:
“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少阳中风,两耳无所闻,目赤,胸中满而烦者,不可吐下,吐下则悸而惊。伤寒,脉弦细,头痛…”
这一举动,引了张姑姑走近、侧目。
“如何?”坐着的姑姑问。
张姑姑闭目,点点头。
“名字?”
“墨欣。胸无点墨之墨,欣然命笔之欣。”
祁宗杰闻她有意暗讽,笑着直摇头。
“摁手印,来。”
祁修年随意地将书册丢回桌案上,摁了手印。
“下一位——”
张姑姑窥见祁宗杰神色玩味,才后觉出一丝讽意。但她碍于祁宗杰身份,只得陪着尬笑,道:“姑娘随我来吧。”
“张姑姑…”
祁宗杰急拦住已走出几步的张姑姑与祁修年,小声地道:“张姑姑,您行个方便。她们既然后日才启程,那明日我再亲送墨欣来坊,定不会误了时候的。”
“祁舅舅,”张姑姑声儿也不大,情色十分为难,“这契都立了,哪还有再走的道理呢?”
祁宗杰取下手上一枚和田玉戒,递给张姑姑道:“姑姑就卖个面子吧?说个时辰,定不晚。”
“舅舅这面子,是得给的。但这…”张姑姑先瞥了祁修年一眼,后又扭捏地看回祁宗杰。
她伸手想接那玉戒,又收了手。
片刻后,她指着祁宗杰腰上挂着的一个彩丝掺金线、绣凤戏牡丹、坠绿松石的明橙色锦制荷包,轻声道:“不能太过张扬。”
祁宗杰犹豫了。
他蹙着眉,慢慢解下那荷包。
“张姑姑,倘若我…”
祁宗杰一把拉住准备辩说的祁修年,瞪了她一眼,将荷包递给了张姑姑。
“明日酉时要到,戌时便全要启程了的。舅舅可记得了?”
“嗯…记得了。”
祁宗杰一手抚着祁修年的削肩,轻声又问:“如何出坊?”
“舅舅且随我来吧。”
张姑姑引着三人,还是入了那告示下的屋门。入屋后,她同一个坐着、数人头的仆使几句交代后,仆使起身推开了身后一扇屏门。
“舅舅且进这门中、沿着通路一直走,便可回到坊厅了。”
“劳烦张姑姑了。”
祁宗杰作了揖,带着祁修年、璧仁进了门,顺利出坊,又驾车回往国公府。
马车上。
“哥哥…那荷包…”
祁修年见祁宗杰仍郁郁不欢,扶搭着他的手臂,也愁了花容。
“无妨。”
祁宗杰长叹一声,抬手轻搂祁修年靠于自己肩上,紧锁眉宇,强装无事地安慰道:“回去让延英再为我做一个就是了…”
“哥哥,阮嫂嫂她…”
祁修年清楚记得魇中这两年之情景:
容示四十五年,即今年冬月,阮延英幸又得孕。她不顾大夫及国公府上下的劝阻,执意要将天赐之子生下。
可国公府八个月的无微不至,终敌不过苍天无悯。
容示四十六年七巧未到,阮延英随那孩子同登了极乐。
她走后,在长达五个月的时日中,祁宗杰悲致不能再踏入国公府大门,只得辗转借宿于各个友人处。
容示四十六年腊月,祁国公将祁宗杰原有的屋院全毁重修、仆从散尽再置,才勉强将他劝回。
“哥哥…”
祁修年闭目回想后,下了决心,道:“若哥哥心中唯爱阮嫂嫂一人,就莫要勤宿于东屋,好吗?”
祁宗杰眉头紧锁,不解地凶看着祁修年,缓缓开口问道:“延英她…是她与你说了什么?”
他格外地怕。
怕自己悉心呵护,却从未能得过鸾凰倾心。
怕自己多年炙热,不过皆为一厢情愿。
怕自己克制眷爱,仍似劲蛮猛兽。
“不,哥哥。不是的!”
祁修年凝视着祁宗杰,心中酸楚悲苦与他同鸣,接着劝道:“嫂嫂她…她身子本就孱弱,若是…”她慢慢垂了眼,“若是不慎再失一子,恐怕此生便只剩憾然了…”
祁宗杰徐徐颔首。
他懂。
只要阮延英好,他怎样都可以。
怎样都,都可以…
“等年儿回来,定设法于四国寻遍名医,调好嫂嫂的身子…”
祁修年泣笑着,又安慰道:“到时,哥哥还怕抱不上公子么?”
祁宗杰浅浅一笑,慢慢闭上了双眼。
无妨。
今世已有你为妻,来世做草、成骡、亦或化烟…
全都无关要紧。
当夜,祁国公府。
晚膳后。
“小姐,书庆可扮了您整整一日,确无异样呢…”
书庆掌着灯、扶着祁修年,一路回往她那闺院阁中。
“我料得到,”祁修年轻叹一声,“那人既不是才进的府,定是早有筹谋。”
话间,她缓下脚步,凝望向府中那条通往后院的小径,口中喃喃嘱咐道:“待我去了斛城,你定要与墨欣演好这场大戏…”
“是,书庆明白的。”
祁修年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条小径,向后院走去。
“小姐——”书庆忙拉住她,劝问道:“您非要今夜去么?今夜是中元…”
“可万一…”
【作者题外话】:书册引文为《伤寒论·卷第五·辩少阳病脉症并治第九》。
特此感激张公仲景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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